周綱
黑龍江蜷縮著無聲地睡去,
完達山閉著眼在寒風中戰(zhàn)栗,
夜,張開了巨大的黑翼,
把北大荒緊緊裹在懷里。
暴風在空中打著呼哨,
雪花在空中飛旋狂跳,
凄歷尖峭的寒風里,
夾著一聲聲饑餓的狼嚎。
天空撕碎了,土地凍裂了,
連老牧人最勇敢的獵狗,
也畏怯地躲在灶下,
不敢出外奔跑。
就在這被風雪封鎖的道路上,
出現了一個年輕的姑娘,
她身上背著沉重的藥包,
大步地奔跑著,顯得那么匆忙。
狂舞的雪花迷住她的雙眼,
刺骨的寒風凍得她渾身打顫,
一陣陣暴風迎面撲來,擋住她,
像一塊又厚又重的門板。
突然一陣猛烈的風暴,
一下將姑娘刮倒,
她掙扎著爬起來,
爬起來又被風暴推倒。
她只好順著雪道往前爬去,
喘著氣,低著頭,躬著腰,
借著那一線微弱的雪光,
辯認前進的小道。
她翻過光滑的土坎,又爬上小橋,
猛抬頭,看見一叢叢野獸的蹄印,
這新的雜亂的蹄印告訴她,
饑餓的狼群正在把充饑的食物尋找。
姑娘停下頭,不敢前進了,
狂風里,又傳來一聲聲狼嚎,
她睜大眼驚惶地四外搜索,
從口袋里摸出了削鉛筆的小刀。
“要是……我,我碰上了,
那……那該是多么糟糕?!?/p>
黑暗中她似乎看見一群餓狼,
正對著她張牙舞爪。
姑娘的身子一下縮緊,
閉著氣,不敢出一點聲音,
風呵,像發(fā)現她已經膽怯,
一陣比一陣刮得更兇更狠。
往前?每一步都有生命的危險,
退后?十里外又沒有一戶人煙,
剎那間,姑娘的心呵,
像揉亂了的一團絲線。
“萬一……可是我才十九歲呀,
在人生的道路上,還有長長的路程,
難道我就看不到自己的第二十個春天,
也不能去作我應該做完的事情?”
姑娘的頭低垂下來,
焦愁地閉上了眼睛,
但那緊抱在胸前的藥包,
卻突燃觸到了她的咀唇。
呵!今晚在那呻吟的病房里,
有多少同志在忍受著煎熬,
說不定院長和醫(yī)生還在村口,
站在風雪里,等我等得心焦。
后退?!這想法多可恥呀!
她好像覺得臉上在發(fā)燒,
而那耳邊的一陣陣風聲呵,
也似乎在大聲地對她嘲笑。
難道我報名到北大荒來的決心,
只不過是用肥皂吹起的泡泡?
難道共青團員竟不如一支小鳥,
懦弱地匍伏在地上,不敢飛高?
姑娘忽地從雪堆里挺起身來,
揉掉睫毛上的冰屑,
迎著那狂暴的風雪,
踏著狼群的腳印向前奔跑。
上坡,她背著藥包往上爬,
下坡,她抱著藥包往下滾,
像一個吹不散的雪球,
在茫茫的雪原上翻滾。
而在這一片荒漠的土地上,
她好像看見北大荒未來的面貌,
電燈閃著光,麥穗點頭笑,
康拜因的喧響,代替了呼嘯的風暴。
曠野里,再也聽不見凄厲的狼嚎,
打麥場上,手風琴奏著輕快的曲調,
夜晚,每家人都把收音機扭開,
聽毛主席建設共產主義的報告……
她奔跑著,仿佛覺得——
風變小了,狼叫得也不可怕了,
黑沉沉的夜空呵,
似乎變得明亮了。
她奔跑著,仿佛一張新打的跌犁,
在北大荒無垠的雪原上,
為春耕刻下了最初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