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恒
卡琳久久地位立在窗前,已經(jīng)有許多次了,卡琳這樣焦慮地站在窗前,她渴望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驟然出現(xiàn)。但是,兩個多月過去了,這個她所盼望的人卻始終沒有出現(xiàn)。突然,悅耳的門鈴聲響起,她騰地跳起來,沖到門口把門打開,猛然間,卡琳愣住了……
卡琳在癡癡地等待她的未婚夫趙兵。他們是怎么相識的呢?
卡琳芳齡廿六,在研究所當資料員。作為教授的獨養(yǎng)女,她養(yǎng)成了孤傲的性格。盡管她本人長得漂亮,且又有著優(yōu)裕的家庭環(huán)境,但令人奇怪的是遲遲沒找到一個共駕生活之船的舵手。父母為此不免有些著急,但卡琳反勸慰二老:“我理想中的對象遲早會出現(xiàn)的。”
半年之前,“對象”悄悄地出現(xiàn)了。
卡琳患過肝炎,體質不太好,因此她每天清晨到離家不遠的淮海公園學練太極拳。
那天,她慢慢地走上一條小徑,忽然,從小徑深處傳來一陣動聽的小提琴聲,她側耳一聽,是舒伯特的《小夜曲》,旋律幽怨,抒情并帶著一絲傷感。在小徑盡處,她看見一個青年的背影。小伙子穿著一套綠軍服,正面對圍墻,頷首演奏。一曲終了,青年放下提琴,拿起一本自由夾,在匆匆地寫著什么。
第二天,第三天,一連幾天,卡琳練完太極拳,便朝那小徑走去,但使她遺憾的是男青年始終沒回過頭來。
這天,好奇心又促使卡琳踏上小徑,走到離青年不遠的地方停下,只見那青年正在寫著什么。正當卡琳手捧英語書在遐想的時候,那青年突然轉過身來,微笑著,拿著一枝鋼筆彬彬有禮地問道:“同志,你有藍墨水嗎?”這意外的一著使卡琳微微一怔,她不由的“噢”了一聲,在書包里摸索出一枝圓珠筆:“只有這,能用嗎?”卡琳趁機打量著對方,短短的頭發(fā),黑黑的臉孔,胸前戴著一枚?;?,腳上穿著一雙軍用球鞋。
“他是什么人?一個青年,拉著提琴,寫著什么,更奇怪的是在八十年代的今天還穿一套綠軍裝……”卡琳一邊往回走,一邊思索著。
翌日,晨練結束,卡琳帶著欣喜的疑問,又走上了這條小徑。今天,男青年正面對著小徑而演奏。卡琳等一曲終了便閃了出去,問:“你在寫什么?你是搞藝術的?”“我是學生,”他淡淡地說:“我喜歡音樂與早晨的空氣,我業(yè)余寫詩,我是學理科的?!笨兆⒁獾浇煌ù髮W的?;?,指指問:“是這個學校的?”男青年點頭:“四年級,就要畢業(yè)了?!?/p>
原來如此,卡琳眼睛一亮,便隨同男青年走在這條曲曲彎彎的小徑上。
兩周之后,卡琳得意地告訴父母:“他象高倉健,話語不多,很有……”
卡琳為愛神的降臨而高興。在姑娘所譜寫的愛情之曲中,萍水相蓬,一見鐘情常常成為主旋律。自他們相識后,卡琳每天迎著陽光愉快地踏上這條曲曲彎彎的小徑,而迎接她的是充滿遐想的夢幻曲。
在卡琳的心目中,趙兵雖不漂亮,但很踏實。他對音樂、詩歌都很在行。有一次,當趙兵以一口純正的普通話朗誦起他寫的情詩時,姑娘陶醉了。
他們相識后的一個月,恰逢卡琳二十六歲生日,應姑娘邀請,趙兵講定生日那天上午十時登門拜訪。
生日那天,已經(jīng)快十二點了,趙兵還未來,正當卡琳急不可耐時,一輛紅旗牌轎車徐徐在弄堂口停住,卡琳怎么也沒料到從車內(nèi)出來的竟是趙兵。她興奮地喊道:“爸爸、媽媽,他來了!”趙兵今天仍穿一套綠軍裝,只是腳上換成皮鞋。他“伯父伯母”叫了一聲,并分別向兩老深深地鞠了躬。兩老被這突如其來的禮節(jié)弄得有點難為情,忙說:“里面請,里面坐?!?/p>
到里間,趙兵取出一束玫瑰花遞給卡琳,笑吟吟地說:“年年長進,歲歲平安!”卡琳微笑著接過去。趙兵又拿出一只熊貓玩具放在鋼琴上。兩老微微地相視一笑。
席間,卡琳問道:“你今天怎么這么晚才來?”趙兵平平地回答:“我正想從宿舍出來,我父親從北京路經(jīng)此地到日本訪問,他的秘書開車來把我接去了。父親想留我吃飯,但我想到今天是你生日,就向父親講了,乘了父親的小車匆匆從賓館趕來,真對不起!”
“噢!!”卡琳暗稱:“與趙兵認識后,他一次也沒跟我說起過他父親是高干啊!”
卡琳的父親為趙兵斟著酒,感慨地說:“如今象你這樣的好青年,不多呵!”趙兵連忙說:“伯父過獎了?!?/p>
自后,卡琳與趙兵感情溫度隨著六月的天氣直線上升。趙兵作為未來的女婿,已被卡琳父母確認。他們相會的地點從小徑深處轉至卡琳的臥室。轉眼已到七月中旬,卡琳發(fā)現(xiàn)自己已懷有身孕。她又優(yōu)又喜,憂的是未婚先孕,讓外界知道臉有愧色,喜的是婚姻已既成事實,懷孕將成為結婚的序曲。當卡琳喃喃把這一情況告訴趙兵時,趙兵勸卡琳去做人流。他說,學校已經(jīng)分配,他被分到北京文化部,說著他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張通知??战舆^一看,上面蓋著鮮紅的學校大印。
趙兵安慰道:“我八月三十日前去報到,爭取再從部里分到這里來。我父親會替我想辦法的?!?/p>
卡琳去做了人流手術。
趙兵一走,卡琳就同父母商量籌辦婚事,她把房間粉刷一新,家俱、彩電、冰箱等都買齊了。
但是,趙兵此去幾個月無消息??仗焯煸诖扒暗却?,她望眼欲穿,盼來的只是失望。
這天卡琳開門后愣住了,為什么?因為門口站著兩位公安人員。當卡琳確信公安人員是找自己時,她的心猛跳起來。
是啊,一切發(fā)生得太突然,太出入意料了。趙兵是個騙子,他是建筑隊工人,結過婚,但他以種種欺騙手段,玩弄了十三名姑娘,而這些被害者大部分是有點頭腦的。趙兵在離開卡琳后,又作案誘騙一名中學生,案發(fā)后被逮捕。
現(xiàn)在真相大白:?;帐峭祦淼?,紅旗轎車是上海達華賓館租來的,分配通知是偽造的,,詩歌是抄來的。
卡琳默默地靜立在窗前,玻璃呈現(xiàn)出她憔悴、蒼白的臉龐,后悔的淚水不斷地從她的腮幫滴到衣襟上。
我們難道能說卡琳輕率嗎?她所缺少的是對披著文化袈裟騙子的識別能力。
當然,那個“趙兵”被判了十三年徒刑。
(摘自《這一代》1986年第6期)
(題圖:王金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