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馬克斯·馮·格呂恩 胡永志
在科恩大車站的三號站臺上,他倆同時撲向?qū)Ψ降膽驯А?/p>
爾后,他倆緘默地站著,互相揣摩著對方的表情。終于,艾利希挽起蕾娜特的臂膀,一同走下階梯,通過出口,來到咖啡店坐下,喝茶。
“我們聊聊吧。蕾娜特,你好嗎?突然看到你……你……,叫我吃了一驚。多少年啦”
“十五年啦!”
“十五年,你記得真準,多么漫長的時間呀。說說,你現(xiàn)在做什么?結(jié)婚了嗎?有孩子啦?現(xiàn)在去……”
“慢點,艾利希、慢點,你還是跟十五年前一樣,那么性急。不,你知道,我還沒結(jié)婚,要想混出個人樣兒來,就沒工夫顧得這些了?!?/p>
“你到底干的是什么工作,接觸的人多嗎?”他笑著問她。
她眼睛盯著窗外:“我現(xiàn)在在科恩一家紡織品包裝發(fā)送公司當主任?!?/p>
“真了不起”!他驚叫了起來,“真了不起,祝你走運?!?/p>
“嗯!”她支吾著看他一眼,臉上有些不自在。
“你可以大顯身手了,真不容易,你現(xiàn)在是去度假嗎?““是呀,四個星期,到荷爾安德去,我的神經(jīng)不大好,我需要休息。艾利希,你呢?告訴我,你的身體看來還不錯!”
遺憾!他笑著思忖:假如她沒有這么一份好工作,我立刻就問她還要我不。但是,已經(jīng)不可能了。不,我這個樣兒不行,她希望我高興,象過去一樣。
“我,”他點燃一支香煙,緩緩地說著:”哦,你知道,我是到科恩來出差;我也碰到了一點小運氣,在漢堡一家造船廠當采購部主任,啊,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啊!”她驚嘆一聲,長時間地打量著他,目光盯在他的大手上。她發(fā)現(xiàn)他沒有帶金戒指。她想起十五年前,因為一次爭吵,他們分手了,至今再未見過面。他那么一個掙不了幾個錢的鉗工,當時不稱她的心。她沖著他背影喊:“先混出個人樣兒來再說吧?!卑?真是,這話是在生氣時說的,并無惡意??墒潞髢扇藚s當起真來。
“那我們倆真幸運!”她嘴里說著,心里卻懊悔地想:“原來他總是在充滿希望地期待著,真遺憾!假如他沒有那么好的地位,我要問他,真的,一定要問他,還要我不?可是現(xiàn)在……?她盯住他的臉問:“你還是單身嗎?或者,你的太太和戒指都留在家里?”她故作鎮(zhèn)靜地爽朗笑著。
“你知道?!彼卮?“沒那么容易,我太忙,沒工夫去約會,去考慮。”現(xiàn)在,我應該告訴她,我還一直在愛著她。許多年以來我一直沒有忘記她,多長時間?十五年?人生最最寶貴的時間。然而,唉!我不能再尋回過去,她有了這么美好的今天,的確太晚了,瞧,她是那么希望我看到她的快樂。他心里想著,嘴上故意輕輕地說:
“十五年了,恐怕不能使你相信我?!?/p>
“這還用你解釋嗎?”她仍然笑著,現(xiàn)在我應原原本本告訴他,他既然還是獨身,如果向我請求的話,我愿馬上嫁給你,這些話要告訴他,可是——現(xiàn)在?他地位比我高,他只希望我高興,只希望我說……哎呀……我們都很走運。
他倆在咖啡店里吃了午飯,講述著他們童年的趣事,互述著童年以后的事。他們一塊兒上學,后來又各自找上了工作,從事著受人尊敬的職業(yè)。經(jīng)歷、磨難,他們曾度過許多艱難的日子。
時間飛快,就要到下午三點了。他送她進入火車站。
他們重新佇立在站臺上,寒喧著“天氣真好”之類的毫無意義的話、互相猜度著對方,互相捕捉著眼睛,然而,在他們目光相碰的一剎那,立刻驚慌地躲閃開,不安地轉(zhuǎn)向火車。
如果,她現(xiàn)在能捅破,他想,那么……
如果,他現(xiàn)在提出來,她想,我就立即從車上下來,立即下車!
然而火車啟動了,他們默默地注視著對方的眼睛,久久,久久,直到看不見。
列車駛出了車站,蕾娜特從頭等車廂走進二等車廂,坐到靠窗戶旁的坐位上。她拿出一張報紙掩面哭泣。
我真傻,我本應告訴他,我是一個小商店的售貨員,工資比從前在別的商店時僅僅多了二百馬克。我真該告訴他。唉!那樣也許他會笑話我,他已是有身份的先生了??煽傇搯枂査牡刂费健0?我真傻。
艾利希離開火車站,乘坐有軌電車到大型建筑工地去。向建筑工地負責人報到:
“我是新到的吊車司機?!?/p>
“喂,您到底還來呀!伙計,我們從昨天就開始等你。那個伙伴,先把他領到臨時工棚——他的住房里去了。”
我真該告訴她,我現(xiàn)在才是一個吊車司機。啊!那樣她會傷心的。不,不能找她,她現(xiàn)在是有身份的女士啦!
(晨輝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