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非
高中畢業(yè),高考連考三年未中,每次都差那么六七分。該死的數(shù)學!
離今年的高考時間只剩下91天了,在家復習不行,離小鎮(zhèn)上的蘆川中學又遠,不便求教請問。父母還要我下田,不肯再給我一次機會。說實在的,我心里欠著一筆債。人家初中畢業(yè)后就掙錢了,而我還要家里養(yǎng)活,且一年只掙回一張哭喪著的臉。
可是十幾年的寒窗啊,畢竟是騎虎難下了!我咬咬牙,再報考一次,只一次!
要靜心復習,總得在鎮(zhèn)上租個地方,能躺下,能看書寫字就行。租錢是不考慮的了。
打聽幾處,一問,都不成。
天無絕人之路。穿小街走小巷去較僻遠冷清的地方問問。
這是一條陰暗而又狹窄的胡同,路面很壞。我細細地搜尋著。拐彎處,一位還穿著棉襖棉褲的老人,正艱難地在挪動,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撐著破傘,還背著大概是剛買的米。他的衣服污黑而又破舊,背上已淋濕了一大片??赡苁锹犚娏松砗笫逅蓜拥捻懧?,老人停下腳步,放下米袋,倚在墻上,努力地要讓我先過去。
我一下子憐憫而又感動起來。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張蒼白衰老的臉,像我已故的爺爺。
我立刻替他背起米袋,一直尾隨送到他的房里。小巷很深,很靜。
這位好心的老人得知我的處境,就說:“你來好了。只要你不嫌棄的話,就住到我這兒來。我無親無故,獨身一人,也正好無著落。我就是喜歡讀書人。來吧,下午就來!”我很感激,固執(zhí)地認為這老人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就這樣,我白天去學校,傍晚回來挑燈到深夜。
我很過意不去。點燈的煤油很貴,老人又用煤油經(jīng)濟爐做飯菜,而且每月只能憑票買4兩煤油,老人一定是去買了議價油。要知道老人吃穿很簡樸。我提出要給錢,他不肯。
老人每夜伴著我一聲不響地坐在鋪上,也借著光看書。今天《山海經(jīng)》、明天《故事會》,一天換一本,說是和我比一比。這些書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盡是一些過期的舊書,可他翻看得津津有味,不肯早睡。
我們一老一少就這樣靜靜地點亮了一個又一個燥熱的夜晚。
我終于如愿以償,上了錄取分數(shù)線。
我挑了一擔頭等的西瓜,又到郵電局買了一大疊雜志、畫報,再一次敲響老人的門。沒有聲息,低頭一看:門鎖著。老人大概出去了。等他回來,他聽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近正午了,還不見人影。去對門問問,也沒人,去弄堂口居委會一問,那阿婆說:“他呀,前幾天高溫時老了。3天后才發(fā)覺,尸體也臭了,真罪過啊!哎,你尋他做啥?”
“我本想把這些雜志畫報送給他看?!蔽铱煲蘖?。
“啥?他會看書?他根本不認字,每個月來領(lǐng)補助費時都是按手印的,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寫!”
這不是真的!
我跌跌撞撞地一頭栽進小巷,撲到門上,第一次要流淚。從裂開的門縫里依稀地看到那盞燈仍明亮地點著。
(鄒震摘自《作文成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