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牙利]采萊·捷爾吉 董建方
奧萊克斯坐在桌子旁邊,拿著一張皺皺巴巴的報紙,費勁地把最后一小塊硬得幾乎啃不動的熱三明治塞進嘴里。掏出一支煙。剛要點煙時他看到一則廣告。于是他放下打火機,拿出叼在嘴里的香煙,緊張地看了下去。
“一位擁有一套私人住宅,受過良好教育的老年婦女欲意簽訂贍養(yǎng)合同。不酗酒、不抽煙,大學(xué)畢業(yè)的年青人優(yōu)先。請?zhí)峁┰敿毶劫Y料和像片?!?/p>
他把這則廣告看了好幾遍,認真地掂量著每個詞的含義,然后小心翼翼地將報紙折了起來。
奧萊克斯不是那種說干就干的人。然而這次奧萊克斯認為有必要實施他的決定。當他和妻子埃斯苔爾回到溫暖但家具簡單的租來的小屋時,立刻坐到桌旁,把本子、筆、啤酒和一包未開封的香煙擺在自己面前,開始狂熱地寫了起來,規(guī)矩的小字很快寫滿了第一頁,其間他喝了一杯啤酒,抽了兩支煙。
“你動真格的了,”埃斯苔爾問。
“當然。必須采取行動,不能老住在這兒。”
小伙子到半夜才寫完信。第二天早晨把信發(fā)了出去。
兩個星期之后收到了回信。
“我星期五五點鐘等著你們。我們需要認識認識,你所說的相互信任非常感人和十分正確。我希望見到你們本人能夠加深我看信后產(chǎn)生的積極印象。切記:星期五五點鐘?!?/p>
奧萊克斯欣喜若狂,而埃斯苔爾卻對邀請持某種保留態(tài)度。
“打著理解和信任的幌子。夠惡心人的。要是老太婆尿褲子或做出其他的傻事來該怎么辦?”
“咱們認了,”奧萊克斯說,“咱們都得忍著。你琢磨琢磨星期五咱們怎么演好這場戲??傄忘c什么吧?”
“咱們就送花和巧克力,”奧萊克斯說,咱們要迷住老太太,讓她喜歡我們。你可千萬不能咬手指甲。到那天我煙酒不沾。
星期五他們買了五枝石竹花和一盒巧克力。
他們忐忑不安地走進散發(fā)著霉味的古老公寓的大門。
按過第二遍鈴門就開了。一位矮小干瘦的老太太沖著奧萊克斯微笑。
“你們是姓塞蓋伊吧?”她和藹可親,彬彬有禮、慢條斯理地問道。
奧萊克斯點點頭。
“還帶了鮮花呢。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太太拿的盒子里裝的是巧克力,對吧?”
“我們帶來了花和巧克力,”奧萊克斯直話直說,“一點小小的心意。”
“謝謝。進屋坐下談吧,那么重要的事情不便在過廳里討論?!?/p>
他們?nèi)齻€人在房間里的一張圓茶幾旁邊坐了下來,屋里擺設(shè)著沉重的,古色古香,顯然十分值錢的家具。
“你們好好看看,這套住宅很漂亮,不是嗎?”
“確實漂亮,”奧萊克斯說,“舒適溫馨?!?/p>
老婦人悲傷地點了點頭。
“我整天呆在這兒。我一個人住。我可憐的先生去世快四年了。但你們不是來聽我羅嗦這些的。你們需要房子,顯然想知道我提什么樣的條件?!?/p>
奧萊克斯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喝了幾口苦茶。
“我討厭酒鬼,不能容忍煙味,我不窮,對我來說相互信任、理解、彼此負責(zé)和體貼入微比金錢重要得多。說說你們有什么想法?”
“說到物質(zhì)條件,我們的情況可不怎么樣。我倆結(jié)婚四年,都在圖書館工作,但我們樂意承擔一切家務(wù)勞動,只要能減輕您的負擔,我們干什么都行。”
老太太呷著茶。四周靜悄悄的,突然自鳴鐘響了起來。奧萊克斯驟然一驚。埃斯苔爾卻又在那咬開了指甲。
“五點半了,”老太太說,“時間過得真快?!?/p>
“你們挺招人喜歡。重要的是我們要更好地相互了解。現(xiàn)在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
老太太站了起來,奧萊克斯馬上明白這一動作意味著談話結(jié)束了。他站起來向門廳走去。
公寓管理員在大門口迎了上來,他叉著腰怪模怪樣地笑著說:
“這星期至少有上百人來羅莎老太婆這兒,全都送禮。這么著已有一年多了。這叫什么事!”
奧萊克斯毫不掩飾地、傷感地看著這個男人。
公寓管理員若有所思地撓了兩下胸口。
“走吧,你們遲早會明白??磥頍o一例外,羅莎老太婆全給他們灌了迷魂湯?!?/p>
他們在街道拐角處找到一家啤酒店。他們坐到一個空著的桌子旁邊。
他們在煙霧騰騰的啤酒店里坐了大約個把小時,這時候門開了,羅莎老太太走了進來。她左臂挎著一個裝滿鮮花的大籃子,剛到第一桌就賣掉了三枝玫瑰。
“請到這邊來,”奧萊克斯叫道,聲音挺大。老太太聞聲轉(zhuǎn)過身來,她臉上絲毫沒有流露出吃驚的表情,有的只是見到熟人的喜悅。
“買吧,我的花很美,又鮮又香。便宜點賣給你們。”
“要下午我們送的那五枝花?!?/p>
“給,十個福林,”老太太笑著說。
奧萊克斯把一個十福林的硬幣扔到桌子上。老太太細心地把花用絲紙包好。
“可以請你喝一杯嗎?”奧萊克斯問。
老太太猶豫不決地看了一眼籃子,嘆了口氣,坐了下來。
“我還得把這些花賣完呢。但來一盅櫻桃白酒也耽誤不了多少功夫,這樣買賣會更紅火?!?/p>
“你喝酒?”埃斯苔爾驚奇地問。
老太太笑了起來,“干嗎不喝!”
“可你廣告上說……”
“得了,別提什么廣告不廣告了。不過鬧著玩而已。我看著這群蠢豬,他們一個接一個地來討好我,送什么的都有:蠟燭臺、鬧表、茶壺……,人人都送花。上帝呀,他們是怎樣地用甜言蜜語來糊弄我啊,讓人笑掉大牙。至少我不會悶得慌。其實甭蒙我,你們也象聞著腐肉味而來的禿鷲一樣。我對人再了解不過了?!?/p>
服務(wù)員把一杯櫻桃酒放到桌子上。
老太婆一把抓了過去,“祝你們身體健康!”她一飲而盡,如同喝水一般。
她站起來,把籃子挎到胳膊上,整了整花,“謝謝你的櫻桃酒,”她快樂地說,“往后,如果經(jīng)過這兒,盡管來看我,只是不要帶巧克力,我討厭巧克力。最好送花,越多越好……”
(阿勛摘編自《外國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