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之事,恰如斂財。書讀得越多,欲讀而不之得也往往越多。碩學大儒往往哀嘆:書讀完了!其實,這正是“貪書”或“貪知”心理的反映。
中國大陸年出新書近十萬種,不可謂少。書市任怎么說不景氣,買書任怎么說不方便,可讀之書畢竟比過去多得多。《讀書》創(chuàng)辦之初,當時的主持人甘冒大風險,愿擔大干系,組寫了一篇文章,并取了一個頗帶感情色彩的名字:《讀書無禁區(qū)》,來鼓吹擴大讀書眼界,提倡多讀各種有益書刊。十多年來,風風雨雨,“讀書無禁區(qū)”這一論說褒褒貶貶,幾起幾落,但不論如何,“禁區(qū)”的確在隨著開放幅度的放大而縮小,眼界隨著“禁區(qū)”減少而擴大,以至于今天再來看這篇文章,已只覺其不足,而頗難發(fā)現(xiàn)其過火。即使當日最反對其說的人,現(xiàn)在大概也已心平氣和,甚或已因“禁區(qū)”減少而從中頗獲其利,至少對于擴大讀書人眼界,是不會有多大疑義了。
但盡管這樣,不少讀書人還是浩嘆:可讀之書太少!
本著讀書人的好奇,當下讀臺灣香港學術論著的人日益增多。敏感的朋友或者會猜測知識界的“那一部分人”在這中間有些什么可疑的名堂。其實這想來只是讀書人那種無可救藥的“貪知”欲望驅(qū)使,算不上什么“動向”。何況臺灣香港流行的種種,從食油到化妝品,從流行小說、卜卦算命到KTV,MTV,這里已應有盡有。現(xiàn)在再讀臺港學術論著,只覺其太遲而已。但是,這勁頭畢竟是有了,來了!
臺灣、香港以及域外華人的學術著譯,要全面評述起來,可能弱于或者強于大陸的同類作品。但這是另一類刊物、另一類朋友要做的事,我們無力于此。但不論如何,同是漢字,都能讀懂,實在禁不住人們?nèi)ヒ粐L禁臠。讀過之后,也禁不住發(fā)些議論。有同好的編輯,也禁不住拿來發(fā)表。
一說到發(fā)表,便有選擇,這從來是當編輯的難處。有些臺港論著,作者其實曾是論敵。既是論敵,而且?guī)缀鯏车媚闼牢一睿斈瓴幻庖还髯哟蛩?;彼此盛怒之下,也必須一棍子打死。現(xiàn)在一些沒來得及參加當年爭斗的朋友,再來檢點戰(zhàn)場,重加評估,也算不得是翻案之類,只是讀書人的頑習而已。這類文章,我們斗膽選入,以供大家參酌。再則,便是我們這個刊物的壞毛?。涸絹碓讲桓遗u,只把力氣用在推介上。無論是域內(nèi)域外的論著,往往只揀好的來說。如此種種,時下也有美名,可曰“賞析”。此中委曲,說來話長,異日再談。總之是“評”之一事,讓來容易,行之實難,眼下只能all or nothing,“退而求其無”了。下期開始,或?qū)⒂兴淖儭?/p>
所推介之書往往買不到,是《讀書》的讀者永久的苦惱。一位湖北襄樊的郭書橋先生,曾是《讀書》的堅決擁護者,訂了足足十三個年頭,現(xiàn)在表示拒訂一九九三年度的《讀書》,理由有三:一是子女告誡,“您別跟張藝謀似的,把那窗戶紙全揭了,給我們留一點行不行?”二是“讀書人的這份兒矯情領受夠了”。第三點即為,“讀《讀書》越來越象錢鐘書說的‘要了個西洋化女子作老婆,難說那份兒無奈和浮躁:所評論的書有些壓根兒就見不著,勾人饞出。后脊梁癢癢,就是找不著那‘癢癢撓兒?!惫壬詈蟊瘺龅卣f:“‘最是倉皇辭廟日,揮淚對宮娥!真是,十三本來就是個不吉利的數(shù)兒,慚愧!”這類告別信,我們在過去十多年里,所見亦多。起先頗覺凄愴,現(xiàn)在倒也麻木了。只要有夠本的印數(shù)在,刊物便照常編,所提意見,盡量改進就是。只是“所評論的書有些壓根兒就見不著”一項,看來最易改,其實最難動?,F(xiàn)在推介臺港書多了,這一點不僅改不了,還要加劇那份“找不著那‘癢癢撓兒的勁兒?!边@類書不只進口少,而且價錢貴。大陸知識分子又恨又愛、既憎且憐的“商品大潮”,畢竟來得太遲,到現(xiàn)在也還不能讓我們的博士、教授、學者和大學生隨便掏出那么百把塊錢來買例如臺靜農(nóng)先生的那種幽靜深遠的學術著作。這是我們也實在沒法的。就從我們說,這些書也未必都見到過。因此,凡談到的書已有大陸翻印版的,盡量標出,以便參酌。
這一期收到幾篇臺港書介,列于卷首,并稍志數(shù)語,以為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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