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亞華
讀了李霽宇先生《敦煌學入門》(《讀書》一九九六年二月號)一文,甚為詫異。作者在簡單的很冷靜的敘述了敦煌洞穴被發(fā)現及其被西方人盜去之后,筆鋒一轉,突然向我們歷史上那幾位外交家從國外帶來珍寶的來路作出懷疑,得出公平只能相對于整個文化而言,進而推論出西方人來盜寶實乃敦煌文物的大幸。這些都因為李先生強烈感覺到敦煌是世界的,言下之意是后人如吾輩者大可不必于此耿耿于懷。于此論本人確乎不敢茍同。
張騫出使西域是為了完成漢武帝交給他的游說大月氏,共擊匈奴的政治使命,因為當時匈奴屢次侵犯漢境,而大月氏與匈奴乃世仇。鄭和下西洋是因為當時明朝南海邊境頗為不寧,成了明成祖心頭之患。故為了“實現在東南亞和南亞建立安定和平的局面,樹立明王朝的聲望”(鄭一鈞《論鄭和下西洋》第243頁)。可見他們都是背負君命,以國家代表的身份出使。目的很明確:為了交流。而并非如斯坦因、伯希和之流懷著私人的不可告人的目的來探寶。
張騫、鄭和他們如李先生所言確實從海外帶回了大量的珍寶,但請李先生們放心,這些都是在平等的地位上交換而來,盡管現在看來價值不等,但在當時卻很公平?!稘h書·張騫傳》載:張騫出使時,“將三百人,馬各二匹,牛羊以萬數,賁金幣帛直數千巨萬?!逼湟?guī)??芍^大矣。鄭和在西洋各國,當國家之間的外事活動結束后,“其王差頭目遍渝國人,皆
眾所周知,文化交流和文化侵略兩者最明顯的區(qū)別便在于雙方是否處于平等的地位,在知道各自所屬物的價值的前提下互通有無。當斯坦因、伯希和們到中國的時候,正是中國經過了鴉片戰(zhàn)爭、甲午戰(zhàn)爭后被西方列強任意宰割,簽訂了種種不平等的條約之時。假設他們遇到的看守者是一群知道敦煌文物價值的知識分子而非目不識丁的王道士,他們還能滿載而歸嗎?故曰,他們的行徑是巧取豪奪,是對中國文化的一種災難性的掠奪。
所以,這決不公平。
不可否認亦不想否認,斯坦因們的行為在客觀上起到了保護文化遺產的效用,做了一些一百年前的中國所無法做的事情,這也便是李先生的殺手锏。然而由此推出敦煌的世界性顯然于邏輯不符。因為盜寶者們是為了將這些文物占為己有,而并非想為文化遺產做一份善舉,如果不是這樣,現在我們有能力去保存研究時為什么他們不物歸原主呢?若按李先生的邏輯,那么我們的兵馬俑,我們的長城都可以送到西方發(fā)達國家那里,因為他們有可能比我們保護得更好。顯然連李先生都不會答應,因為民族感情受不了。
我們的學者爭氣。敦煌學的研究已經證明敦煌學的根在中國,這是任何盜寶者都無法搶走的,盡管我們的一些研究資料不得不是那些從大英博物館拍來的微型照片。
敦煌學是世界的,這是事實;但敦煌是中國的、敦煌的文物更是中國的。我認為,這才是敦煌學入門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