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生
《讀書》一九九七年一月號許紀(jì)霖先生《可憐一覺開封夢》一文收尾處曰:“倘若吳晗有幸度過劫難,活到今日,不知會否從那‘一覺開封夢中醒來?我想,只要他再操舊業(yè),以史家的關(guān)懷重讀明史,縱然再本性天真,想必也會獨有所悟?”作者的揣度,除了寄托一點哀思而外,顯然沒有什么現(xiàn)實意義了。人死不能復(fù)生;即便吳晗度過劫難,是否真能于重操舊業(yè)之際“獨有所悟”,實在是誰也說不準(zhǔn)的事情。人生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心不由己、口不由己、筆不由己的!有幸(?)度過劫難、活到今天的,并非沒有;我不知道從“一覺開封夢”中醒來而“獨有所悟”者究有幾人?
人死不能復(fù)生,這是就個體之人而言;若就后代人而言,每一個兒子都是其老子的copy,所以許先生大文中最后那兩句話,對業(yè)已“活到今日”的人,以及后代人,倒是一種警策。
忽然想起一個有幸度過劫難、活到今日的人來——賈植芳。
一年前讀先生所贈《獄里獄外》一書,五十多歲的我竟激動得如同一個熱血沸騰的少年郎!這位“洪憲生人”,出身富家的學(xué)子卻逢亂世。您本可以花天酒地快活一生,或效仿魏晉士人,放縱佯狂,免遭厄運;但是您選擇了“入地獄”之路,與丑惡抗?fàn)帯以饨匐y,卻從不低頭哈腰;雖是半輩子獄中,一生磨難,到老了依然“本性難改”,終日樂樂呵呵,笑對蒼生……。
賈先生八十多歲了,他的人生經(jīng)驗于我們極其寶貴,彌足珍視;其代價之沉重自不待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