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
因為戴安娜,帕帕拉奇(Paparazzi,意大利語,原意為一種類似于蚊子的小咬,后引申為專門追逐名人、偷拍照片的“盯人蟲”攝影師)成為世界輿論憤怒譴責的對象。
然而一些攝影師對此作出了完全不同的激烈反應:9月中旬,約40位攝影師在巴黎游行,抗議對同行的指控,要求原告撤訴,請法庭還那些攝影記者以公正。
究竟孰是孰非呢?
在歐美的一些法律條文中曾談到“公眾知情權”,這對社會知名人士的隱私權作出了挑戰(zhàn);西方很多媒介也以“新聞自由”為理由,對名人生活進行了大篇幅的報道。多年來,戴安娜為爭取自己的權力和自由,曾不時向媒介披露英國王室內幕,媒介當然借此大發(fā)其財。在戴安娜與傳媒的接觸中,雙方確實存在相互利用的關系。但是,被傳媒窮追不舍,以致局面失控,完全喪失個人最基本的隱私,是任何名人也不愿接受的。
早在70年代初期,西方新聞傳播界越來越多的帕帕拉奇現(xiàn)象就曾引發(fā)了一些著名的法律和道德案例,其中最出名的帕帕拉奇之一當屬美國攝影師蘭·蓋雷拉(Ron Galella)。這位仁兄自1967年起,為了追逐拍攝美國前總統(tǒng)肯尼迪的遺孀、后來船王昂納西斯的妻子杰奎琳·肯尼迪·昂納西斯(Jaquine KennedyOnassis),時常尾隨于杰奎琳及其孩子左右,甚至跟杰奎琳的女傭幽會,以便掌
握杰奎琳的行蹤;直到法庭判處他不得在距杰奎琳25英尺以內的地方拍攝她的照片,蓋雷拉才算稍有收斂。1973年,好萊塢影星馬龍·白蘭度(MarlongBrando,曾主演《教父》等名片)被蓋雷拉的貼身迫拍搞得不勝其煩,勃然大怒,揮拳將蓋雷拉的鼻梁打斷。蓋雷拉竟毫不氣餒,在鼻傷痊愈后,找到一頂橄欖球頭盔戴上,繼續(xù)迫拍“教父”。
時至今日,戴安娜步眾多社會知名人士的后塵,又成為世界各地帕帕拉奇?zhèn)冏分鸬摹矮C物”,并終于在躲避媒介追蹤的過程中永別塵囂。據戴安娜的好友稱,戴妃臨終前的最后一句話是:“不要打擾我!不要打擾我!”這句哀告成為戴妃凄婉的訣別。
不過,如果我們反過來設身處地地想一想,當戴妃的奔馳以180公里左右的時速擅向橋墩時,法國攝影師們駕駛國人俗稱“肉包鐵”的摩托車,以幾乎同樣的速度飛馳,一旦稍有閃失,豈不更慘?
驅使這些攝影記者冒死“搏命”的原因當然包括金錢。一幅戴妃與其男友法耶德在一起的照片可能令他們囊中鼓鼓,既然如此,總會有些人不顧一切的。
但問題的根本并不僅僅在帕帕拉奇?zhèn)?,而在于那些肯出大價錢購買名人照片的媒介。人們常常說是“小報”,但實際上,有不少曾經以嚴肅見稱的西方名刊大報也已經進入了追逐名人的行列,像美國著名的《人物》(People)雜志就曾經數十次使用戴安娜的照片作封面。為什么?因為這些內容可以幫助新聞媒介獲得讀者,贏得市場。
按照西方傳統(tǒng)的大眾傳播學基本理論,新聞媒介的主要作用有三:其一,傳播信息;其二,提供娛樂;其三,教育公眾。三者之間應維持相對的平衡,以保證媒介既不失其嚴肅性,又不因缺乏可讀性而喪失市場。
但在近些年來,西方傳媒三大功能的地位和相互關系正悄然變化:傳媒為贏得市場,銷售刊物,開始逐步放大其提供娛樂的功能,以迎合讀者。而社會名流的舉手投足,生活秘密是滿足受眾茶余飯后消遣的最佳“甜點”之一。既然讀者已經成為媒介“絕對上帝”,那么讀者想要什么顏色的報道,媒介自然就會提供什么顏色的報道。
傳媒的天平傾斜了。
80年代中期,英國著名的《獨立報》(The Independant)周刊曾以大量刊登具有強烈社會責任感的優(yōu)秀圖片故事成為歐洲四大“杰出使用圖片雜志”之一。但是到90年代初,新一任圖片編輯負責人開始建議報社放棄原有作風,削減社會紀實攝影作品,轉而持續(xù)增加刊登社會名流生活照片,“以爭取市場”。這一決定最終迫使該報圖片周刊創(chuàng)建人之一、世界知名的資深圖片編輯科林·雅各布森辭職。
在1997年4月阿姆斯特丹世界新聞攝影基金會舉辦的研討會上,意大利反差圖片社總裁、攝影記者出身的羅貝特·科克(Roberto Koch)以意大利國內一本著名的嚴肅雜志使用某名人帶有色情傾向的搞笑照片作封面為例,提出了如下觀點:“我們的媒介,甚至是許多嚴肅的媒介已經開始了其娛樂化的進程,這將影響到新聞攝影的尊嚴和信度?!?/p>
不久前,一位在中國工作的英國新聞界專家在接受中央電視臺記者采訪時,說出了西方傳媒的無奈:“帕帕拉奇現(xiàn)象提供了一個非常復雜的問題。作為業(yè)內人士,有時你很難下結論判斷是非。很顯然,如果今天有一家媒介說:‘好,讓我們維護媒介的嚴肅性,不去刊登那些名人隱私的照片,那么明天它就可能會被甩出這個競爭圈?!?/p>
單純由眾多讀者的喜好所決定的商業(yè)化像一只無形的巨手將眾多渴望生存和發(fā)展的媒介玩弄于掌股之間。這是傳播媒介的悲哀。從這個意義上說,戴安娜是這種商業(yè)化傳播體制和低級閱讀趣味的犧牲品,而帕帕拉奇不過是幾只替罪羊罷了。責任編輯:趙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