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陳黎
我并不后悔過去幾個月對條碼瘋狂的追逐,它們起碼讓我的生活有重心、有目標、有活力。
這是幾年前的事了。那天我在三年級班上講完“假設語法”,要她們做練習時,矮個子的班長突然站起來說:“老師,你可不可以幫我們搜集條碼?”我愣了一會兒,直覺地回答:“什么條碼?”底下那群女孩隨即七嘴八舌地搶著告訴我:“就是印在貨品上面,結(jié)帳的時候拿到收銀機前面掃一掃就知道多少錢的那種條碼?!蔽医衅匠I险n老是喜歡看對面班男生的童淑娟起來慢慢講。她說:“班長在高雄讀大學的姐姐寫信回來說,只要搜集各種物品上的條碼五千張,寄到××仁愛之家,就可以換得輪椅一部?!蔽倚南脒@大概又是什么愚人節(jié)的把戲,但矮個子的班長卻正色地補充說,這是有關人士,為了倡導正確的消費觀念并且回饋社會的善心之舉,她姐姐學校里已經(jīng)有人換到了。
她們分配給我的責任額是一千張——她們準備湊集五萬張,換十部輪椅送給學校附近的老人院。我可以請別班老師或同學幫忙,但不可以告訴他們真相,因為據(jù)說每個地區(qū)最多只能換十部,如果讓別人捷足先登,我們的努力就白費了。
當天一回家,我立刻翻箱倒柜,搜索了一個下午,結(jié)果只找到十多張——包括一張從我太太未開封的絲襪上偷偷割下來的。老實說,我一向?qū)θ粘<沂虏宦劜粏?,為了找條碼,翻遍家中大小器物,方知“一日之所需,百工斯為備”所言不虛。我從餐桌旁的架子上找到二十幾種開了封而尚未用完的奶粉、麥片、咖啡、可可等早餐沖泡品,包括一罐十年前推銷員上門兜售,只泡了一次的杏仁粉——這些古代產(chǎn)品自然是沒有什么條碼的。
為了貫徹學生交付給我的秘密任務,我甚至不讓也在教書的太太知道這件事,雖然她幾次詢問為什么洗手間里的衛(wèi)生紙盒會破一個洞,她喜歡吃的洋芋片老是有人幫她開了封。她也很奇怪我怎么關心起家里的民生問題了,因為我老是提醒她家里某樣東西已經(jīng)用完。
很快的,我的英語課變成我跟學生們交換搜集經(jīng)驗的時段。大家都渴切地想知道什么牌子的什么東西有條碼。如果你能在大家都已熟知的糖果、餅干、牙膏、牙刷、進口煙酒、洗發(fā)精、沐浴乳、面紙、衛(wèi)生紙、飲料、錄音帶等等之外,說出一樣大家不知道的,你就會像發(fā)現(xiàn)新星座的天文學家般被大家所敬仰。最便宜的條碼來自一種十塊錢三包的餅干,包包有條碼,班上女生幾乎天天人手一包。而為了獲得條碼,全班有一半以上的同學午餐停訂便當,改吃泡面。全班(包括我在內(nèi))都有一個特色:隨身攜帶小刀,“路見條碼,拔刀割下”是我們每日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