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潔
那天快下班時我的頭突然痛得像炸開似的,很想躺一躺,可不行,女兒還在幼兒園等我去接呢。
只好咬緊牙關(guān),硬撐著騎上自行車去了,一路上卻想落淚,覺得自己是天下最辛苦最委屈的人之一。
那晚隨便做了些東西給女兒吃,我只喝了些開水,告訴女兒“媽媽病了”就躺下了,讓我想不到的是,平日里調(diào)皮搗蛋纏人的女兒那一晚像變了個人,格外懂事,一個人玩,不時跑到我床邊問:“媽媽,你好了嗎?”“媽媽,你還痛不痛?”看見我難受的樣子,她又突然冒出一句:“媽媽,我和你一起病吧。”
我覺得這句話甘甜清洌得勝過春天的溪流,因為我向來覺得她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吃和玩,還經(jīng)常煩人。在沒有她的時候,日子流得很快;有了她的日子,像凝固了一般。我常常暗自焦急:還要多少日子她才能長大一點,讓我不那么累呢?
那晚女兒的乖巧可人猛然間提醒了我:她其實懂得很多,她也早就在回饋情感,只是我未曾留意過。就像早春時節(jié),許多素凈的小花悄悄開了,人們卻視而不見,一心尋覓大綠大紫,抱怨著春天怎么還不來。
女兒的成長也像春天的小花靜靜地開,悄悄地香,突然間就給我一個驚喜:啊!千樹萬樹梨花開,春天已經(jīng)來了。
我是成都人,也是獨生女,從成都調(diào)到上海時女兒才半歲,我把她托付給我的父母。我們一年只見兩次面,她是在我的想象里成長的。這樣的成長甜蜜純美,卻離成長的真實很遠(yuǎn)。
她到上海時已是3歲半了。
我這時有了三室一廳,那間9平方的小間就是她的臥室,窗上掛著動物圖案的窗簾,墻上貼了粉紅色的米老鼠墻紙,空中流動著我對女兒的愛和希望。我想,我的童年記憶很模糊,四五歲以前的日子簡直就是空白,所以我要認(rèn)真地看著她成長,從這個過程中窺望那個消失在歲月煙云中的小女孩。
她完全改變了我的生活:居家的時候比以前多得多,卻很少有自己的時間,晚餐從此不能是魚皮花生、水果和可樂,胃口再壞至少也得做一葷一素一湯,肉絲還必須切得細(xì)細(xì)的;周末休想看碟片到凌晨;從圖書館借的書本本超期罰款,卻大多只草草翻了幾頁。女兒也不再是以前長途電話里的小可愛,陡然間就冒出了許多缺點,不聽話、脾氣大、吵人等等。在我眼中,她的缺點是西瓜,優(yōu)點是芝麻粒,我甚至一度悲觀地認(rèn)為她比別的孩子都差。
直到那一晚,她讓我意識到她是個好孩子,而我卻不是最好的媽媽。
那一刻讓我發(fā)現(xiàn),她一直在悄悄地成長,我的忽視使我錯過了她成長中許多動人的細(xì)節(jié),少了許多回憶和歡樂。而當(dāng)我靜心用另一種眼光來看我們的日子時,卻像一口氣吹向蒲公英花,剎那間就飄出數(shù)不清的細(xì)節(jié)。比如在飯店吃飯,她會說:媽媽,你以后老了,我領(lǐng)你到飯店,你就坐著,我去給錢;在超市購物,我勸她不要買某種東西,她就放下東西說:媽媽沒關(guān)系,以后我掙了錢給你買……她認(rèn)真地說出這些話,用溫暖的目光注視我。
原來成長是這樣的快,簡直是在瞬間就完成了。 圖/毛小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