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平

1997年12月。圣誕節(jié)前夕。冬季的北京。

由新加坡飛來的航班，經(jīng)過六個小時的空中飛行，順利抵達(dá)首都機(jī)場。艙門打開后，走下了一個氣質(zhì)高雅脫俗的中年女子，她叫余麗莎，是新加坡商人。她款款地走向出站口，這時，她怎么也不會想到，一場急風(fēng)驟雨般卻是刻骨銘心的愛情正悄然而至……

我在哪兒遇見過你

麗莎這是第二次來北京。就在前不久，她已經(jīng)來過一次。說起來，她是個華裔，可她是在新加坡出生長大的，連筷子都不會用，對中文更是一知半解，英文也好不到哪里，與人交談是英語、華語、馬來語、潮州話夾雜在一起，有人戲稱新加坡語言是“漂泊的語言”，沒有祖沒有根。可麗莎一直是向往著中國、向往著北京的。在她心目中，那是個似曾相識而備感親切親近的地方，那兒有著她的祖她的根。由于商務(wù)繁忙，麗莎始終沒有機(jī)會去一次向往中的北京，不料，一場震撼東南亞的金融風(fēng)暴卻讓她在大傷元氣之時圓了遙遠(yuǎn)的夢。

麗莎在新加坡掌管著當(dāng)年由父親創(chuàng)下的實業(yè)?；蛟S是繼承了父親的基因，天資聰穎的麗莎將家族的那份實業(yè)管理得井井有條。而且規(guī)模越來越大，名聲越來越響。她的那幢掩映在熱帶植物的濃濃綠蔭中，望得見山腳下的賽馬場的豪宅，便是她成功的象征。孰料，歷經(jīng)風(fēng)雨的麗莎，這回沒有抵住金融風(fēng)暴的襲擊，損失慘重。為保存實力，她咬咬牙，決定變賣豪宅以套取現(xiàn)金，等待時機(jī)東山再起。麗莎不敢在報紙上做賣樓廣告，生怕影響公司在股票買賣和地產(chǎn)物業(yè)投資方面的正常運(yùn)作，便托熟人物色新加坡以外的買家。只一星期，買家就找到了，來自北京的李先生以兩千兩百萬坡幣的代價成了豪宅的新主人。豪爽的李先生對麗莎非常賞識，他非但不要麗莎搬離大屋，還盛情邀請她去北京旅行。

三天的游覽，北京城給麗莎留下了美好的印象?；氐叫录悠轮螅l(fā)現(xiàn)腦子里滿是北京的影子，揮之不去。北京的誘惑力竟是那樣的強(qiáng)大，以至才相隔短短幾月，麗莎決定再次去北京，在那里度過長長的圣誕節(jié)。

李先生以主人的身份邀麗莎去一家夜總會跳舞、唱歌。當(dāng)麗莎趕到那里的時候，她看見隨李先生迎出來的還有另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李先生向麗莎介紹說，他叫韋克明，是他的好朋友。麗莎微笑著朝克明點了點頭，就在這一瞬間，她心里一顫，覺得仿佛在哪兒遇見過這個人。

這時，一首30年代的曲子響了起來?？嗣餮堺惿琛e看麗莎久經(jīng)“沙場”，可她既不會唱歌，也不會跳舞。連她自己都驚奇的是，此刻，她居然身不由己地站起身來，隨克明下了舞池。麗莎握住克明的手，抬起臉，這時她看到了一雙平靜又熱情、奔放又壓抑的眼睛。舞曲蕩漾著，旋轉(zhuǎn)中的麗莎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和諧和舒暢。忽然，一顆淚珠從她的眼里滴落下來?？嗣骺匆娏?，俯在她耳邊輕輕地說：“別這樣?！彼臏?zé)岬臍庀溥^來，讓麗莎覺得一陣眩暈，一切都模糊不清了。

音樂停了，麗莎坐回沙發(fā)，可她聽見自己的心還在怦怦跳著。她再次將目光投向克明，發(fā)現(xiàn)他也正靜靜地凝視著她。麗莎合上眼睛，驀然間，感到一只大手將她的手輕輕地捉住了。頓時，一股暖流像電一般流遍她的全身。

這一刻，麗莎覺得有種生生世世的感覺，可她一下子什么也說不上來。

仿佛回到初戀時光

麗莎聽從父親的安排，從美國哈佛大學(xué)畢業(yè)后，回到新加坡，并與相識了十多年的男友結(jié)了婚?；楹螅麄兩铝艘粚号?。丈夫幾乎是個無可挑剔的男人，里里外外，幫著麗莎打點一切。可以這樣說，沒有他，麗莎是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功的?？墒?，五年前，丈夫卻離開這個家走了。至今，麗莎都不能完全想明白，為什么最終丈夫會棄她而去。是不是自己只知道拼命工作，變成了一臺印鈔票的機(jī)器，而不經(jīng)意間疏淡了交流、疏淡了感情?

在那段沒有丈夫的日子里，麗莎只有更加拼命地工作，藉此忘掉痛苦。一位法師對她說：“麗莎，人不學(xué)走路，怎么會有跌倒，可不要讓自己的生活留下遺憾!”漸漸地，麗莎從悲哀中重新站起來，在茫茫人海中再次試圖尋找心中的至愛。尋尋覓覓但徒勞無功，麗莎有些疲倦了，她想，心靈深處的那扇窗子大概要永遠(yuǎn)地關(guān)上了。

可是，現(xiàn)在，一個素不相識卻又似前世約定的人，竟莫名其妙地攪動了麗莎內(nèi)心的情愫。

這不，第二天中午，麗莎不能自已地給克明掛了電話?？嗣髁⒖搪牫隽怂穆曇?，并說馬上到她下榻的酒店去接她共進(jìn)午餐，二十分鐘后到。由于堵車，克明那二十分鐘的路程走了整整一個小時。麗莎等不及，干脆站在酒店門口等?？嗣鹘K于來了，臉上的焦急掩飾不住。見麗莎凍得有些發(fā)抖，克明趕快脫下西裝給她披上。

克明駕著自己的奔馳車，把麗莎帶到一家地道的北京餐館。進(jìn)門處有著高高低低的積雪，麗莎猶豫了一下，不敢跨過去。沒有想到，克明二話不說，背起麗莎，在眾人驚奇的目光下，從容不迫地跨進(jìn)餐館。伏在克明背上的麗莎，心像小鹿般地歡跳起來，雖然外面是一派冬日的灰蒙，她的內(nèi)心卻綻放出了充滿生機(jī)的綠色。這一刻，她勇敢起來，她決定不再憂慮，不再彷徨，要無所畏懼地去追尋自己的幸福。雖說不能預(yù)料未來的一切，但麗莎認(rèn)定她新生活的開篇序曲已經(jīng)奏響。

后來，麗莎又讓克明陪她去登長城。克明對長城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讓麗莎十分驚奇?？嗣鞲嬖V她，十六歲那年，她母親得了肺病，可家里窮得沒錢抓藥。剛好同村的一位叔輩在長城擺攤替人拍照，問他愿不愿意做幫手，一個月給八塊錢。他立刻答應(yīng)了，第二天就退了學(xué)，來到長城。后來叔輩老了，索性把攤位交給了他，這樣，他在長城上足足呆了十年。麗莎聽罷，不禁為克明的身世而感動。那天，他們還去天壇放了風(fēng)箏，麗莎覺得仿佛又回到了青春年少的時光。

回到酒店，克明讓麗莎好好休息，可她執(zhí)意要他再坐一會。麗莎感到自己的語氣和心情就像二十歲左右初戀時那樣，忍不住笑了。克明問她笑什么，麗莎的臉頰飛起了紅暈。克明走到她身邊，在她臉上輕輕地吻了一下。麗莎擁住克明問：“你喜歡我嗎?”克明回答：“是的，讓我們永遠(yuǎn)在一起?！丙惿謫枺骸澳阆矚g我什么呢?可不能花言巧語喲!”克明說：“我已四十多了，早過了花言巧語的年齡?！丙惿瘚舌恋亍疤Ц堋钡溃骸澳俏乙膊皇乔啻河衽?，而是徐娘半老了?！笨嗣髡f：“在我心目中，你永遠(yuǎn)是長不大的鄰家女孩?！闭f著，克明把麗莎抱到床上，并給他蓋上被子，“別多想了，好好睡一會吧?！?/p>

麗莎閉起眼睛，陶醉在溫馨甜美之中，克明是什么時候離開的，她全然不知。現(xiàn)在，她唯一清楚的是，她已墜入情網(wǎng)。

急促的電話鈴聲把麗莎驚醒了。是從新加坡打來的國際長途。電話那頭，母親氣咻咻地說道：“真想不到，你在北京搞出那么多的事來，李先生把什么都告訴我了!”麗莎想解釋，可母親不由分說地下了命令：“我已叫你的秘書小韓坐飛機(jī)去北京接你，你明天一定得回來!”

苦澀的感情苦澀的淚

麗莎乘坐的SQ878航班一抵新加坡樟宜機(jī)場，她就看到七十六歲的母親率領(lǐng)十多個家族成員一起前來接機(jī)，真可謂浩浩蕩蕩。麗莎頓時感到了沉重的壓力，禁不住摟著母親哭了。

母親拍拍麗莎的肩膀，說一切已經(jīng)過去了，還說那個韋克明不適合麗莎，因為她讀的是洋書，而他念的是唐書?！耙粫r的激情，并不代表永恒的”，母親邊說邊吁了口氣，好像心里的一塊石頭放下了。在她看來，隨著環(huán)境的轉(zhuǎn)變、時間的流逝，麗莎在北京發(fā)生的一切都會煙消云散。但她沒有想到，麗莎偏偏是個執(zhí)著的人，那份剛剛萌發(fā)的愛意，固執(zhí)而熱狂。

當(dāng)晚，身心疲憊的麗莎用新加坡盛行的“花水”洗了澡，以期洗去心中的煩惱和憂傷，但怎么洗也洗不掉。麗莎坐在床頭，把電話一次次地拿起又放下。一瞬間，她失去了力量。

半夜兩點，電話驟響，麗莎驚喜地一躍而起，她知道一定是克明打來的。果然是他。兩個人都沉默了，一個在冬季的北京，一個在夏日里盛開著胡姬花的新加坡?？嗣魇紫却蚱屏顺聊瑢惿f：“我會一直等你?！丙惿卮鸬溃骸拔乙欢〞偃ケ本??！彼穆曇衾鞫赂?。

麗莎的朋友們也知道了她的“北京故事”。她們問她，克明是怎樣一個人?這不，連麗莎自己也被問倒了。她竟然都不知道他的年齡、職業(yè)、學(xué)歷乃至婚姻、家庭……朋友們都說麗莎太盲目了。

我真的很盲目嗎?麗莎問著自己?？蓯郾旧沓３＞褪呛苊つ康难?。麗莎這樣回答著自己。麗莎想，或許命運(yùn)猶如一張網(wǎng)，罩住后就很難再沖破。但其實人生的一個意義就是要沖破命運(yùn)的安排，去獲得新的可能性，從而使生命永遠(yuǎn)鮮活。能否沖破命運(yùn)之網(wǎng)，很多時候決定于自己是否愿意，且落實履行，而一切的改變都是從心開始的。

那位李先生專程從北京飛來了，他為自己把克明介紹給麗莎后悔不迭。他告訴麗莎，克明有太太，有孩子。麗莎在一陣沉默后說：“謝謝你的提醒，可我真是有點不可自拔了，我不愿放棄。如果這注定是杯苦酒，我愿意喝下去，我相信生命因為有了痛苦會變得豐富。”

接下來的日子，麗莎活得很辛苦，時常失眠，夜夜流淚，動不動就覺得疲勞，食欲極差，人明顯地消瘦了，麗莎不愿再折磨自己，終于瞞著家人，再次飛往北京。

麗莎和克明又相擁在了一起，他倆緊緊地攥住對方的手，好像生怕不經(jīng)意間一切就會溜走?？嗣髡f：“你別走了，就留在北京吧?！丙惿χf：“哪能呢，我還不知道你究竟是何許人呢?！?/p>

克明立刻把麗莎帶到了自己的商場。那是一個規(guī)模很大的百貨商場，足足有一千多個小攤位。麗莎隨克明從這兒走到那兒，腿都有點發(fā)酸了?？嗣髡f，中國的消費(fèi)市場大得不得了，但由于消費(fèi)者收入還不算高，所以高檔的商場未必迎合市場需要，中低檔的、實用的商場卻很受歡迎。他說他摸索好一陣了，要在中國經(jīng)營百貨零售業(yè)，走這條路最符合國情，但規(guī)模一定要大，品種一定要齊全。事實上，他已開設(shè)好幾家這樣的大型百貨商場了。

麗莎停在了一個攤位前，那地方有幅醒目的廣告：“收購舊小學(xué)課本”。麗莎好奇地詢問克明，收購那么多課本干什么?？嗣髡f，給我的孩子呀。“你有很多孩子嗎?”麗莎追問道?！坝幸磺Ф鄠€呢。走吧，我?guī)闳タ??！笨嗣黢{著車，和麗莎一起來到了北京郊區(qū)昌平縣的一所鄉(xiāng)村小學(xué)。這時，剛好下課鈴響，一群孩子涌出教室，當(dāng)他們看見克明時，紛紛親切地叫著“叔叔好!”克明告訴麗莎，小時候由于家境貧困，一直沒能好好念書。這幾年賺了些錢后，他回家鄉(xiāng)建了學(xué)校，希望今天的孩子不要再像他童年時那樣讀不成書了。

那一夜，麗莎又失眠了，她感到，那個既有企業(yè)家眼光又有菩薩心腸的真正的男人已經(jīng)徹底虜獲了她的心。她想，她真的要留在北京了，她也要在這里開創(chuàng)自己的事業(yè)。

麗莎不再偷偷摸摸地過日子，她在北京開展市場調(diào)查，并把結(jié)果和設(shè)想提交給公司董事會。最終，董事們采納了麗莎的建議，決定抽調(diào)一部分資金到北京開拓市場。

現(xiàn)在，北京——新加坡成了麗莎最熟悉的一條空中航線，她對克明的感情也像升空的飛機(jī)越爬越高。

那晚，夜半三更的時候，麗莎下榻的酒店客房里，電話驟響。

“你是有錢人，要哪個男人不可以，為什么偏偏纏住我丈夫?”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人憤憤的聲音。

“你是誰?”

“我是他妻子?！?/p>

麗莎一陣眩暈，她知道，一場風(fēng)暴不可避免地襲來了。

把殘缺的愛完整地留在北京

克明的妻子找上門來了。這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眼睛也算漂亮，只是穿著和涂抹的口紅顯出一些粗俗。她開門見山地要求麗莎把克明還給她。她說麗莎搶走了她的丈夫；她說麗莎沒有出現(xiàn)前，一切都好好的；她說麗莎破壞了她的家庭，使她受到了傷害，使她痛苦萬分；她說她的孩子需要父親。

麗莎聽著她的責(zé)難，心如刀割。是的，這個女人太可憐了，男人在她的生活里是一根梁，斷了梁，整個屋子都會倒塌的。麗莎想到了退出，可心里頓時泛起了酸楚的潮水；難道自己真要永遠(yuǎn)抽身而去，再沒有生生世世的承諾?麗莎無法想象離開克明，難道兩個人可以從此再不見面，再無半點關(guān)系，形同陌路?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讓麗莎失聲慟哭。

隔了幾日，麗莎看了欲改建成商場的地盤后回到酒店，剛步入大堂，忽然被竄出來的四個男女?dāng)r住了。其中一個女人不由分說地打了麗莎兩個耳光，另一個年紀(jì)大些的也撲過來，撕扯麗莎的衣服。她們邊打邊稱自己是克明的岳母和姨母，是來教訓(xùn)麗莎的。這時，有人在遠(yuǎn)處大叫：“媽，不要這樣!”麗莎捂住流著鼻血的臉，尋聲望去，只見克明的妻子縮在咖啡座里，顯出一副憔悴、無助的樣子。保安趕了過來，把四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他們問麗莎是否要報警?？嗣鞯钠拮記_過來，央求麗莎放過她母親。麗莎無力地靠在墻邊，揮揮手，對保安說：“放他們走吧。”

克明趕來了。那晚，他在麗莎的房里默默地喝了許多的酒，一直喝到臉上的酒紅退去后變成蒼白。突然，他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整個人癱倒在椅子上，而后用雙手捂住臉哭泣起來。

麗莎扶起萬分沮喪的克明，不無真誠地說：“回家吧，她終究是孩子的母親，再說，我們都是女人，何必相爭呢?”

克明抹了抹眼睛，說：“答應(yīng)我，給我點時間，你必須要等我!”

“我已經(jīng)不是黃花閨女了，等不了了?！丙惿瘋牡鼗卮?。

克明一把攥住麗莎的手說：“我們?nèi)ヂ眯邪?，換一個好心情。走，現(xiàn)在就去機(jī)場!”麗莎搖頭說不行，但克明不容爭辯地把她抱起來，走出屋子，聽任麗莎在他懷里又捶又蹬。

誰也沒有想到，接下去發(fā)生了一連串的飛來橫禍。飛機(jī)剛剛抵達(dá)煙臺機(jī)場，接機(jī)大廳電視機(jī)里播放的一條新聞便讓麗莎和克明怔住了——他們共同籌建的那家即將開業(yè)的大型百貨商場發(fā)生了火災(zāi)，大火燒了整整一個半小時。兩人迅速飛回北京，趕赴火災(zāi)現(xiàn)場，不料又遇氧氣瓶爆炸，把麗莎震得兩天一夜才蘇醒過來。

在麗莎身邊盡心盡力看護(hù)了兩天一夜的克明，見麗莎醒了過來，又急忙去處理火災(zāi)善后事宜了。他叫了輛出租車，要司機(jī)把麗莎從醫(yī)院送回酒店?？伤緳C(jī)是個急性子，車開得很快，就要到達(dá)酒店時，突然，一個女人橫穿過來，司機(jī)來不及剎車，把那女人撞倒了。麗莎急急地打開車門，走到女人跟前，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那女人竟是克明的妻子!麗莎尖叫著又喚 了輛車。血從克明妻子的身上流了出來，麗莎緊緊地捉住她的手，一遍一遍地說：“你一定要堅持住，一定要活下去!”麗莎將她送進(jìn)急救室，一直守候到醫(yī)生出來宣布說，病人已脫離了危險。這時，麗莎才想起給克明打個電話。電話里，麗莎復(fù)述情況之后，說出了一句對兩人都是最殘酷的話：“分手吧，回到你太太的身邊去!”

麗莎掛斷電話后哭了許久，她決定立刻返回新加坡，她還決定把熾熱的愛火熄滅在心底，讓自己，也讓克明和他的妻子重新回到過去平靜的日子。

回來后的麗莎忙于商訂北京零售商場的裝修方案，沒有歇息的時候。可再忙，她也無法停止對克明的思念，這份苦澀的戀情讓她心力交瘁。終于，她病倒了。一紙診斷是那樣的無情：她得了食道癌，并且已經(jīng)擴(kuò)散。

面對死神，麗莎坦然地接受了現(xiàn)實。她想，只要踏踏實實地生活過、愛過，生命就無悔無憾了，自然也就不會害怕死亡了。她平靜地安排好了一切，只是內(nèi)心深處始終忘不了韋克明——這個曾走進(jìn)她生命中的男人，而且她還想求得克明太太的寬恕。母親看出了她的心思，輕聲說：“要不，再去一次北京吧。”麗莎聽了，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1998年10月24日，麗莎再次獨自踏上了由新加坡飛往北京的SQ878航班。

也許身體太虛弱了，加上飛機(jī)遭遇強(qiáng)烈的氣流，顛簸得麗莎翻江倒海般地嘔吐，最后連飛機(jī)是怎樣降落的都渾然不知。航空公司把暈過去的麗莎，從機(jī)場直接送到了北京中日友好醫(yī)院。醒來后，麗莎給克明家掛去了電話。是克明的妻子接的，麗莎讓她到醫(yī)院來一次。她來了，麗莎當(dāng)面誠懇地請求她的原諒。她輕聲地嘆了口氣，說她有些歉疚，因為她缺少學(xué)識，在事業(yè)上幫不了克明。她問麗莎，克明知道她來了北京沒有。麗莎搖了搖頭。她立刻說，她這就去告訴克明。

果真，克明匆匆地趕來了，還帶來了他妻子送給麗莎的治療用的靈芝孢子粉。那一晚，這兩個曾經(jīng)相愛過的人又相守在了一起。雖說更多的是默然相對，但麗莎感到了欣慰的滿足，感到這個世界上除了愛情，還有一種刻骨銘心的真情；同時，她感到生命的活力再次在她的體內(nèi)躍動起來。

四天之后，麗莎要回新加坡了?？嗣靼阉偷搅藱C(jī)場。她摸出一把保險箱的鑰匙，交給克明，“我走了以后，你叫你太太去打開它。我給她留了一枚平安符，一塊我最心愛的古董卡地亞手表?！笨嗣髡f：“我也有一封信要給你，可得上了飛機(jī)才能拆開來看?！闭f著，他給了麗莎深深的一吻。

飛機(jī)起飛了。麗莎打開了信封。克明在信中讓她好好保重，還說為了幫助她度過難關(guān)，給她簽了一張五千萬港幣的支票?；氐叫录悠潞螅惿涯菑堉庇坝『箬傔M(jìn)了鏡框，掛在辦公室的墻上。至于那些款項，麗莎把它們悉數(shù)捐給了中國的慈善事業(yè)，其中包括“希望工程”，她期望能在貴州山區(qū)為孩子們建立一所有小學(xué)也有中學(xué)的綜合性學(xué)校。

麗莎想，現(xiàn)在，她將自己那份畢竟有些殘缺的愛情，完整地留在了北京，留在了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