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林群

夏天的街上，女孩人腿一條寬大的牛仔褲，毛邊褲腳，拖地而行，頗有橫掃大街的氣勢。底下是一雙大頭粗跟皮鞋，正好壓住她輕巧的份量。長長的紅棕色、栗麻色頭發(fā)，在她的雙肩背包上甩來甩去。夏去秋過冬來，街上忽然出現(xiàn)了裙子的蹤跡。天氣越是那個冷，露出來的玉腿越是那個多。這真是千古怪事。愛美穿裙子，全世界的女孩都不例外。但韓國女孩夏天把腿藏起來，到冬天才露，這是什么緣故?她們說：方便。夏天穿褲子方便，冬天穿裙子方便。有這樣的道理嗎?我想應(yīng)該是這樣的：夏天，她們用寬大的牛仔褲顯露上身的線條，那是突出上身的季節(jié)；冬季，用臃腫的大衣襯托竹竿似的腿，不苗條也苗條了，冬天才是表現(xiàn)腿的魅力的季節(jié)。我想女孩都希望與眾不同，于是，都喜歡往絕路上走，絕路往往只有一條，結(jié)果，就想到一塊兒去了。冒險走極端的個別女孩就只好更別出心裁：頸里裹一襲狐貍的尾巴，股上著一條迷你短褲，赤腳趿著一雙夏天從不上腳的高跟涼鞋，裊裊婷婷地從車門里跨出來，挾帶著一團熱氣……

這個世界里的女人，大家用相同的美容術(shù)與美容品，越來越趨向統(tǒng)一了。你看她畫的眉，既有唐詩宋詞的韻味，又有東洋仕女畫的風(fēng)貌。不過，韓國女孩畫眉畫得更老練，不像上海那些愛美又美得有點急勿煞的女人，讓美容店給畫兩條永恒的眉。那不是美的眉，而是霉的眉。韓國女孩的眉眼要天真得多。

也許是太天真了。這種天真是要被中國女孩引以為恥的。譬如，一個談了三年戀愛的韓國女孩，她會嚴肅地來問我：男女戀愛的時候，身體接觸應(yīng)該到什么界限?面對這樣天真的眼睛，我能說什么呢?

像李昌鎬這樣的男孩，在韓國就算是漂亮的。雖然他的臉像給人輕微地打過一拳，鼻梁稍嫌不夠突出。但更多的韓國男孩，被人一拳揎得更重。臉扁平不說，因為眼睛細小，臉就顯得特別的闊氣。韓國男孩都有點李昌鎬的憨樣。他們的憨是不怕出丑敢于表達的那種憨，上海男孩子則比較靦腆。憨憨的韓國男孩像一朵大麗花那么開放著——說男孩是花可能語出驚人，但韓國男孩確實給你這種印象：一方面是很忠誠很負責(zé)的樣子，另一方面當(dāng)然也要學(xué)點時髦。他們不像上海男孩在家偷偷地學(xué)，要把時髦練到爐火純青，仿佛天然本色才敢出門表演。表演也不過火，很有節(jié)制。韓國男孩就在大街上公開地學(xué)，一點兒也不怕出丑。當(dāng)然，韓國男孩這朵花與女孩那花是不一樣的，多一些筋骨，少一些水份，更像公園噴水池邊的圍欄上，那一圈鋼雕的花。

他的頭發(fā)不是怒發(fā)沖冠，就是菟絲花一樣四處亂爬，顏色還像調(diào)色板一樣的豐富。他的衣服吊兒郎當(dāng)，褲子常常像是忘了系好，不是露出一端褲帶，就是褲子已經(jīng)在往下褪，讓你很為他擔(dān)心。其實，他們是故意的。這表示，他們有心機地沒有心機。

漢城的馬羅尼公園里，每周末在免費舞臺上表演的，總是比較難看的男孩，而看臺上手里捏著一只女孩手的男孩，是比較漂亮的男孩。韓國青年是很會鼓動的青年，不管你在舞臺上說什么演什么，只要你有勇氣上臺，他們就會給你掌聲、噓聲、歡呼聲，替你捧場。你站在那兒簡直就是一個明星，比在中國成為大腕丑星可要容易多了。只要練練嗓子，或者練練口才，學(xué)學(xué)怎么搞笑，你別擔(dān)心觀眾不配合。你往公園里一站，就會有很多人自動成為你的觀眾，你讓他們這樣，他們不會那樣。他們一點也不會看不起你難看，他們?yōu)槟愕难菁蓟蚩诓糯鬄檎鄯?。不知什么時候，就有女孩子把繡球拋給你了。所以，韓國的男孩長得難看，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假使實在難看上不了臺面，那就去教堂。每個禮拜有恒心地去，一定會有一天打動某一個女孩。那兒有的是虔誠的好女孩。

韓國男孩一點兒也不愁找女朋友，他們愁的是，把她找到手以后，怎么養(yǎng)活她。(題圖/王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