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嘉明文●潘寧圖

城隍廟門口測字?jǐn)偳?圍滿了瞧熱鬧的人。這時,有位年輕漂亮的女人往里擠,測字先生見來了生意,忙招呼說:“這位大姐,看相還是測字煛

女人名叫吳翠花,年方21歲,去年三月結(jié)婚。七月,丈夫林清宛外出做絲綢生意,一去年余不見音訊,見了測字?jǐn)?翠花就想問問,以解心中憂慮。她說:“字怎么測煛

“你寫一個字,告訴我問啥事,我就依著字測,不準(zhǔn)不要錢牎輩庾窒壬說。吳翠花想,我先試試他的本事大小,因而又說:“我問你,我丈夫去哪了熥鏨度チ恕煛

測字先生將筆墨硯紙移到她面前,和悅地說:“那你寫個字,我按字測事牎

“你替我隨便寫一個,測準(zhǔn)了,我付錢牎蔽獯浠ㄋ?。测字先捎悬c為難,在這許多看客面前,他又不好拒絕,為此,他就引頸四顧,驀地發(fā)現(xiàn),廟門上角有一個蜘蛛在織網(wǎng),他就隨筆寫了個“蟲”字,仔細(xì)瞧瞧,這“蟲”字不好測,思索許久還是并無半點思緒,他又抬頭看蜘蛛,這時,蜘蛛已織好網(wǎng),蹲在網(wǎng)中心等飛蛾投來,測字先生一激靈,又在“蟲”字外面加了個門,變成了“閩”?！伴}”是福建省的簡稱,測字先生脫口而出:“去了福建,做,做的是絲綢生意牎

“是,是的,先生測得真準(zhǔn)牎蔽獯浠連聲說。這時,她這才把事由和盤托出:“我丈夫去年7月一走,至今年余,不知何時才回?zé)请先蓽y測牎

“他在福建賺了大錢,不久就要回了,不出年底?！睖y字先生略一遲疑,立即隨口而說。

“你說他幾月幾日才能到家煛蔽獯浠ò巡庾窒壬當(dāng)了神仙,刨根問底地說。測字先生又被難住了,忙轉(zhuǎn)口,說:“這又得另測一字,請大嫂寫個字來煛

“我不會寫字?！贝浠ㄕf。

“那就說一個也可牎輩庾窒壬說。這時旁邊有個老人走過,手里拎著幾個瓶子,吳翠花靈機一動,上前忙問:“老伯伯,你買了啥呀煛

“是幾瓶陳年老醋牎崩先舜稹

“就測醋字?！眳谴浠ㄕf。測字先生一筆一劃,把醋字寫端正,默默沉思一會兒,他就慢聲地測道:“醋,旁邊是酉,那邊是廿一日,依此字測,你丈夫八月廿一日黃昏酉時到家。大嫂你就準(zhǔn)備酒菜,款待遠(yuǎn)歸的夫君吧牎蔽獯浠ㄎ叛,心花怒放,今天是八月初三,不用20天,丈夫就可歸來,她一臉喜色,付了測字金,喜盈盈地回家了。一晃就到八月廿一日,她很早就上街,買了魚肉酒菜,殺了雞,團團忙了一天,備辦了一桌豐盛菜肴,放好二副杯筷,等候遠(yuǎn)歸的夫君。黃昏時,不見丈夫回來,她就去大路上望,盼了又盼,望了又望,天已黑下來了,丈夫還是沒回來。她失望了,怏怏不樂地回家,和衣橫臥在床上,傷心地流著淚,正在這時,她丈夫回來了。

林清宛這次絲綢生意果真大賺,買了許多東西準(zhǔn)備送給久別的愛妻。離船后,他挑著一大擔(dān)東西興沖沖地往家奔。一到家,只見門戶大開了,屋里面卻是黑古隆冬的,他放下?lián)?一邊劃火柴點燈,一邊口里大聲喊:“翠花牬浠ā牎

吳翠花突聞喊聲,好似夫君嗓音,難道丈夫真?zhèn)€回來了,心頭一喜,就三腳二步地奔下樓來,口里興奮地大聲說:“是你來了嗎煛彼走到灶間時,只見丈夫坐在擺滿酒菜的桌邊,皺著眉頭,見了她,反倒沉著臉,一聲不哼啦 。為啥熢來,林清宛興興沖沖地回到家里,一見滿桌酒菜,桌上放有二副杯筷,他就思慮開了:自己出門年余,她又不知自己今日要回,這二副杯筷滿桌菜肴分明是她另約了人。能喝酒的肯定是男人,又聽她下樓時說:“是你來了嗎煛輩換崠,她肯定有了相好的,因而,一腔熱情化成冰塊,當(dāng)然默坐一旁不言語了。吳翠花以為丈夫路上辛苦,累了不愿說話,就殷勤招呼他說:“清宛,是你回來了煛

“不是我,還有誰煛繃智逋鷯鍥生硬,弦外有音。

當(dāng)然,吳翠花也聽出來了。她心頭兀地不悅,沉默了會兒,還是柔聲細(xì)語地說:“喝酒吧牎彼婕,她拿起酒壺,把二杯酒斟滿,林清宛心里的疙瘩未解,賭氣地說:“酒不喝了,我肚饑?yán)?先吃飯吧牎彼心里卻想,你這酒菜又不為我所備,我哪來心情喝這酸酒犖獯浠ㄎ叛,心又一沉,覺得他出門一年多,人變了,難道賺了錢,他外面另有了女人煹她是個賢良妻子,還是順從他為他盛了飯。丈夫三碗飯落肚,她只慢慢扒拉了一小碗飯,心里一憋氣,胃口就不開了。林清宛又說:“我把這擔(dān)東西挑上樓去吧牎彼怕他勞累,好心地說:“放樓下吧牎繃智逋鹛羯霞緄畝西又放下,心里更不悅,兩人默默上樓,無言相對,各懷心事地脫衣上床。久別勝似新婚,吳翠花等他來與自己親熱,丈夫卻顧自朝外睡著,冷冰冰,沒半點兒興致。她想:一年多未歸,歸來如此模樣,難道他在福建賺了大錢,另娶妻妾不成熛牘橄,她還是不甘寂寞,伸手把他的肩胛攀了一下,遞過柔情蜜意。林清宛煩躁萬分悶聲地說了句:“我路上累了要睡啦牎彼心里琢磨:以前每次都是我主動去親熱她,一年多不見,她如此猴急,一定是另有了野男人……

從此,夫妻倆各懷鬼胎,表面上和和睦睦,內(nèi)心里疑慮重重。吳翠花忍住委屈,仍幾次主動與他親熱,卻遭冷拒,她越是殷殷切切,他越冷冷淡淡。吳翠花心頭布滿了陰云。一晃二十幾天過去;翠花有個哥在縣衙門任事,她回娘家時,兄長問她:“聽說妹夫他回來了,怎么不同來走走煛斃殖ふ餉匆晃,勾到了她的傷心處,她的眼淚就忍不住淌下來了,接著,她就把林清宛歸來后的表現(xiàn),一瀉無余全說了出來。兄長在縣衙門是位“二師爺”,見多識廣,他默默地聽完,就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這分明是他外面有女人了,這才嫌棄你牎斃殖ふ餉匆凰,吳翠花心更慌亂,說:“哥哥,你說,我該怎么辦呀煛蔽獯浠ㄋ底,就哭開了。兄長沉默了會兒,然后決絕地說:“既然他不義,我們也就不留情面,寫狀紙,告他,停妻再娶,罪名成立牎

兄妹倆合計好,寫了狀紙,去縣衙告了林清宛。兄長又串通師爺,先與縣老爺遞過情由。這位縣官老爺也是三榜出身,是個正經(jīng)君子,最恨男人沾花惹草。聽了訴說后很氣憤,準(zhǔn)了狀,立發(fā)一簽,把林清宛抓來了?？h官老爺一拍臺案,威嚴(yán)地大喝一聲:“林清宛,你可知罪煛

“啟稟大老爺,小人不知犯了何罪煛繃智逋鷯倘緄蓖芬話,心里無底。

“你停妻再娶,一有錢就見異思遷,還有王法沒有,還不知何罪,拉下去打20大板,讓他清醒清醒牎畢毓倮弦言出如山,差役聽令,就拉下去要打。林清宛大喊:“小人冤枉,說我停妻再娶,有何證據(jù)煛

“傳吳翠花上堂牎畢靨美弦又喊一聲。吳翠花一上公堂,就悲苦地訴說開了。最后她說:“林清宛,我問你,你經(jīng)商前后,判若兩人,不是你另娶了女人,卻是為何煛彼島,她就抽泣開了。兄長也幫腔說:“你既然有勇氣另娶,又不理直氣壯承認(rèn),如此折磨我妹子,良心何在煛斃殖ひ幌話,縣官老爺更來了怒氣:“好一個忘恩負(fù)義的陳世美,還不拉下去打牎輩鉅塾種亟他拉起,要去行刑,林清宛大喊:“有辯牎畢毓倮弦說:“讓他辯牎彼婕,林清宛也說出了久憋心中之事:“因何我不在家,她備了滿桌酒菜,兩副杯筷,她這是約請了誰煛

“你這個沒良心的,我還不是為你準(zhǔn)備的菜肴嗎煛蔽獯浠ǚ叻叩廝怠

“你怎知我八月二十一日回來煛繃智逋鷯治省

“那你就去問城隍廟測字先生好了,是他——?！苯又?她把測字過程敘述一遍。林清宛表示不相信,縣官老爺也直搖頭,測字有如此準(zhǔn)法熣饈,紹興師爺插話了,他說:“這事容易弄清,去把測字先生傳來,當(dāng)堂說清,不就是啦牎泵還多久,測字先生到了公堂,把測字過程一一說清。夫妻倆誤會消除,這才重歸于好。

“你字測得這般準(zhǔn),這里可有何奧妙煛畢毓倮弦問。測字先生說:“這也沒啥玄妙之處,我說他賺了大錢,這也是常情,凡事終往好處說,我是寬她心的。二十一日回家,這也是偶然碰巧罷了牎幣幌話,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選自《民間文學(xué)》1998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