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章丘：寧蔭棠

２０００年５月１３日，山東省章丘市人民政府隆重舉行“李應順傳世雕版捐獻表彰大會”，對埠村鎮(zhèn)西鵝莊村民李應順同志將家中珍藏了１２０年的５９６６張清代古籍木刻雕版全部捐獻給國家進行表彰，并頒發(fā)獎金１５萬元。

李應順，１９４９年出生于書香世家，是這批雕版主人的第五代孫。兄弟４人，他為最小，大哥李應平，１９４４年參軍，曾任廣州某部隊的副司令員，二哥、三哥也先后成了國家干部，惟獨他初中畢業(yè)后回家務農(nóng)。守著祖上留下的一套前廳后樓的青磚院落，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nóng)家生活。關(guān)于家中老屋內(nèi)藏雕版之事，只是聽幾個哥哥說過，連母親也不清楚這批藏版的來龍去脈，因為祖上曾立下傳男不傳女的規(guī)矩?！拔幕蟾锩钡那耙荒?，大哥從廣州回家探親，把兄弟幾個約到一塊兒，指著院內(nèi)的３間老屋對應順說：“俺兄弟三個都不在家，聽老爸說這座老屋就是存放刻版的地方，你在家要好好看著?！毙值埽慈瞬⑸套h，一旦時機成熟，就把這批雕版獻給國家。

１９９９年，秋雨綿綿，年久失修的老屋開始漏雨。雨水從塌落的檐角滲入墻內(nèi)，將幾塊雕版泡漲，墻角的土坯被撐裂了縫，老屋再也無力保護這批珍貴的書版了。李應順開始了晝伏夜出的搬運工作。一連十幾個夜晚的忙碌，家中的二層閣樓被這些雕版堆滿了一間半屋。這時，３個哥哥已先后去世，他擔心這么多雕版放在家中發(fā)生斷裂、變形，有負祖上的遺愿和兄長的囑托。在通過電話和在外的幾個侄子商量后，他帶著幾張雕版走進了章丘市博物館的大門，表示要把全部雕版捐獻國家。聽了他的一番表述，博物館的同志非常振奮，立即乘車趕到其家中。打開樓門一看，嗬！那一排排黑油油散發(fā)著墨香的雕版，分明是一座古籍文獻寶庫。大家深知這批文物的重要性，返回博物館后立即向市委、市政府作了詳細匯報。

平靜的西鵝莊一下子沸騰了，市委書記來了，市長來了，宣傳部長、文化局長也來了，大家爭先恐后地想親眼目睹這批文物的風采。章丘市委、市政府迅速作出決定，對李應順同志的愛國行動進行表彰和獎勵。

裝了滿滿一汽車的木刻雕版依依不舍地駛出了李家老宅，沐浴著祖國改革開放的陽光，在章丘市博物館安下了新家。

這批清代古籍雕版的源頭在什么地方呢，要搞清這個問題，首先要認識二位老主人。

李廷啟（１７８９～１８４９年），字戟門，又字星垣，號萼村。章丘埠村鎮(zhèn)西鵝莊人，系清末著名的學者、藏書家。他自幼聰慧，１０歲隨父去棲霞縣讀書。１３歲因品學兼優(yōu)被選入繡江書院就讀，２１歲以第一名邑庠考中秀才，２３歲又以科試第一名為廩生。在中秀才之后的２０年里，他一直繼承父業(yè)，以教書為生。道光五年（１８２５）他充拔為貢生。道光九年（１８２９）已進入不惑之年的李廷啟以三甲１４名考中進士，開始了由北而南坎坷的仕途生涯，同時也開始了家中的雕版印書工作。

馬國翰（１７９３～１８５７年），字詞溪，又字竹吾。原籍章丘圣井鎮(zhèn)大柳樹村人，系清代古籍輯佚家、藏書家，是這批書版的輯佚、整理、刻印者。馬國翰１９歲中秀才，在家鄉(xiāng)任教２０年，道光十二年（１８３２）以三甲６７名考中進士。先后任陜西洛川、石泉、涇陽縣令。道光二十四年（１８４４），擢升陜西隴州知州。咸豐七年（１８５７）病故于家，享年６４歲。

馬國翰有一子，早卒，后過繼一子名超凡，另有一女，嫁與李廷啟之子李寶赤為妻。這樣馬國翰和李廷啟便成了兒女親家。同樣的教書生涯、官場經(jīng)歷和藏書愛好，將兩人聯(lián)系在一起，開始了浩翰的輯書工程。據(jù)《續(xù)修歷城縣志》云：“國翰家貧好學，自為秀才時，每見異書，手自抄錄。及官縣令，廉俸所入，悉以購書，所積至五萬七千余卷。”《章丘鄉(xiāng)土志》載：“廷啟著有《紉香草堂文集》二卷、《詩集》十卷、《詩余》一卷、《四書文》四卷、《試體詩律賦》各二卷、《夏小正詩》一卷行世?！笨梢娖洌踩酥鴷V迷、輯書之廣泛、藏書之豐碩。

經(jīng)過博物館全體同志一個多月的辛勤工作，對這批書版終于理出了頭緒。雕版數(shù)量共５９６６張。涉及書籍５８９部，約４５０萬字。內(nèi)容凡涉經(jīng)、史、子、集各部。具體如下：經(jīng)部４０１部，其中易類６２部，書類１９部，詩類３１部，禮類７５部，樂類１１部，春秋類８２部，四書類７２部，小學類４９部；史部２０部，其中別史類２種，雜史類７部，政書類７部，時令類１部，地理類１部，目錄類２部；子部１４５部，其中儒家類３３部，道家類７部，法家類２部，墨家類５部，農(nóng)家類１０部，歷算類６部，術(shù)算類１９部，藝術(shù)類７部，雜家類４６部，小說１０部；集部２１部，其中別集類１７部，總集類２部，詩文評類１部，詞類１部，叢書部２部。

這些雕版花費了馬國翰、李廷啟畢生的心血，除其中大部分為馬氏所輯已經(jīng)散佚無傳的版本外，還有他們各自的著作若干部。如馬國翰的《玉函山房文集》、《玉函山房詩集》、《文選擬題詩》、《竹如意》等。李廷啟的《紉香草堂文抄》、《紉香草堂詩集》等。還有２人合著的《百八唱和集》。

馬國翰自中秀才便開始搜求異書，親手抄錄，而開始刻版、印書應在其成為進士任縣令之后。他５１歲任陜西隴州知州時，也正是其刻版印書最鼎盛的時期。而李廷啟的家境還不如馬國翰，他在任河北省新城縣令前，想拿出資金來刻版印書是不可能的。任縣令后，他首先親自總編了《新城縣志》，為章丘文友吳連周定稿作序并出版了《繡水詩抄》，應該說從這時候起他的部分著作也已經(jīng)開始刻印問世了。

作為兒女親家，雖李廷啟官至順天府尹，在天子腳下輝煌了一時，但他卻非常尊重這位馬國翰老弟，或促膝談心，或詩詞酬唱，即便是任職后相隔千里，也書信往來不斷。

真正將這批雕版保存下來的，應是李廷啟的兒子和兒媳（馬國翰的女兒）。李廷啟６０歲卒于任上，書版歸馬國翰掌握，但８年后馬國翰撒手人寰，情況就不一樣了。其繼子想繼承家產(chǎn)，其中當然包括這批書版，馬國翰夫人卻對女兒格外偏愛，暗地里將這批書版運往了李家，并蓋起了三間帶夾壁的房子，將書版收藏起來。管護的任務自然便落在了女兒、女婿身上。他們繼承父業(yè)，將二老遺稿整理重刻，這就有了《光緒十年甲申孟秋繡江李氏補刻》、《光緒十五年己丑仲春重?？C江李氏藏版》等牌記。由于他們夫妻的精心收藏和宏揚，這批藏版才得以保存下來。

清同治九年（１８７０），那位大膽殺了慈禧太后總管太監(jiān)安德海的山東巡撫丁寶楨，曾命人將這批藏版取出復刊，書版殘缺者并找工匠進行了補刻，但其復刊版本因數(shù)量較少，且多作為禮品送與達官貴人，現(xiàn)多散佚了。

１９３６年，山東著名學者王獻唐先生得知李氏后人藏書版，曾約書友邢蘭田先生六赴鵝莊考察，整理書目，寫出《鵝莊訪書記》。此后的５０年里，再無人問津。

百年藏版，重見天日，章丘市博物館全體工作人員正在夜以繼日地為搶救這批珍貴文化遺產(chǎn)而勤奮耕耘著，相信經(jīng)過一段時間，這批令世人注目的歷史文化寶藏，將會重現(xiàn)華彩。（本文作者系章丘博物館館長）

責編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