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項梓

一場突然而至的山洪,和在山洪中苦撐兩個多小時、因精疲力竭救援無望而被洪水卷走的4條生命,使臺灣政壇的一場大風暴終于降臨,陳水扁一直掛在口頭的“全民政府”在全民公憤下風雨飄搖。

先留10萬元再救人

透過電視112分鐘的轉播,那幕慘象裸露在眾目睽睽之下:7月22日下午,臺灣嘉義縣中埔鄉(xiāng),八掌溪吳鳳橋下河床。8名河道工人正在進行河床加固工程時,因山區(qū)大雨,山洪突來,逃避不及的3男1女受困溪中沙洲。眼看洪流漫涌,他們緊擁待救?？墒侵钡浇?個小時后,警方直升機才出動。4名工人終因體力不支,眼睜睜地被湍急的山洪卷走?！爸灰?0分鐘就能辦好的事,為何需要3個小時?(宋楚瑜語)”臺灣救難總隊隊長葉蒼榮說,當天下午4點他通過無線電知情后趕到現場,看到嘉義中埔消防分隊的消防員帶著5個拋繩筒卻未使用,就問為何不用?對方回答:“不會操作?！比~說他可以操作救人,對方又說:“拋繩筒很昂貴,用壞如何向上頭交代?要用可以,先留10萬元?！奔瘟x縣消防局局長、副局長均不在現場,在場的消防人員不是手插在腰里,就是抽煙站在岸邊,空等空中警察隊和軍方的直升機前來。消防人員的說法則是“波濤洶涌,無法靠近”,故向附近空軍的“海鷗救難隊”求救,因為“海鷗”直升機從嘉義水上機場起飛只要幾分鐘就可到達。但是卻被告知申請程序不符,必須先向軍方搜救中心提出申請。搜救中心答復說,2500公尺以下是警方的責任。于是消防局又轉向空中警察隊求助。空中警察隊請示上級后說天氣不好,不能飛,后又說嘉義太遠,應由空軍就近救援。扯來扯去,空中警察隊到晚上7點才接獲指示,從臺中出動直升機,而此時八掌溪悲劇已經爆發(fā)。由于這天是星期六,大多數民眾在家透過電視新聞的現場報道,親眼目睹了4人遇難過程,猶如集體見證一場死亡儀式。

全民之怒

“救人還能層層申報,批可批不可的嗎?”

“眼看著4人受難而不救援,政府不等于在殺人嗎?”

“如果那天4人中有一名高官或高官的子女,你看有沒有人去救?”

“全國百姓都看到的新聞,竟然政府要員沒有一個人去反映或告知最高當局。難道高官都不看電視的?!”

民眾的震驚與憤怒排山倒海。政府長期以來救難機制的不完善,設備的不足,權責單位的本位主義及協(xié)調機制不夠,政府緊急通報系統(tǒng)幾乎陷于癱瘓,相關單位根本未把人民小事當做政府大事來辦……所有這些,都成為“千夫所指”。有人怒指“海鷗救難隊”將用納稅人的錢購置的4架全天候救難直升機中的兩架,偷梁換柱,改裝成拍馬屁用的“首長專機”。去年9·21臺灣大地震,李登輝就是乘其中一架到災區(qū),還不及探災,先撞壞一間民房,撞死一個小女孩?！昂ｚt直升機是否在待命更高層人士隨時搭機,而不敢及時出動救小百姓?”某報在評論中進一步反思道:“一個沒有人道觀念的政府,所作所為不是以保護人民為出發(fā)點,于是鋪橋造路這種顯而易見的工程,政府會去做,成立一個有效率的救災統(tǒng)籌單位,因沒有立即可見、討喜的政績,永遠不會被視為急迫而非做不可的政務。”八掌溪事件發(fā)生后,陳水扁聲望劇降24%,新政府聲望也下降20%。“行政院長”唐飛請求辭職,雖然被陳水扁挽留,但陳的左膀右臂之一、民進黨籍的行政院副院長游錫●卻免不了辭職下臺的命運。

“全民政府”,還是“個人政府”?

八掌溪事件宣告了陳水扁“全民政府”的許諾在全民之怒下已然破產。臺灣各大媒體紛紛強烈抨擊和檢討陳水扁主政后的作為。有評論說,“陳唐體制”先天不足,后天失調。陳水扁以弱勢當選“總統(tǒng)”后,找到唐飛,有李遠哲支持,以為就可以挾全體民意,“超黨派治國”?？墒翘骑w、李遠哲的民間聲望在政治圈中并不管用,他倆成了勢單力薄的政治單干戶,不但幫不了陳水扁,還要靠陳水扁庇護,才能逃出“立法委員”們的攻擊。陳唐二人像兩個新司機開一部車,剛上路就不斷拋錨。唐飛在很難操作的“雙首長制”下,感到權責不清,無法做事,心力交瘁,所以這次才趁機請辭。八掌溪事件對“太重視個人表現”的陳水扁來說,更是一記當頭棒喝。上任后,陳水扁的很大精力都用在“作文”與“作秀”上。他花了很多時間進行所謂“下鄉(xiāng)之旅”,頭戴總統(tǒng)帽、身穿白夾克,學當年的臺灣省長宋楚瑜式地進行“全省走透透”,可惜卻只是蜻蜓點水地看看建設、吃吃小吃,說些冠冕堂皇的話?！吨袊鴷r報》的一篇文章指出,陳水扁說是要傾聽人民的聲音,不過,當人民真的發(fā)出呼救的吶喊時,政府沒有人聽到?！八院髸粫衲承ｉT四處剪彩、到處參加各種綜藝節(jié)目的影星,說紅很紅、說人氣有人氣,說忙也很忙,但說到演藝生涯的代表作品:‘沒有,就是沒有!”文章最后建議,陳水扁要趕快停止四處剪彩、演說、講寓言,呂秀蓮要趕快放下臺獨事業(yè)。他們應當帶著大家深刻懺悔、多做實事?！本瓦B陳水扁傳記《臺灣之子》一書作者胡忠信,在八掌溪事件后也接受了媒體專訪。他說,他是基于羞愧心和正義感接受采訪,因為他不想和陳水扁同歸于盡。胡強調,在八掌溪事件后,臺灣民眾和媒體與陳水扁的蜜月期已經結束,“全民政府”其實是一個虛擬實境,且充滿了危機,已經變成了一個“個人政府”。他還引用西諺,“國王如果以為自己是國王,比瘋子以為自己是國王還要瘋狂”,忠告陳水扁是臺灣的頭號公仆,千萬不要以為自己最偉大。眾多媒體的評論都指出,陳水扁上臺兩個多月來,其所標榜的“全民政府”并未完全發(fā)揮功能,反而處處掣肘,運作不順。諸如兩岸關系緊繃、行政、立法兩院捍格、重大政策搖擺不定、股市跌跌不休,景氣不振、失業(yè)率升高,都讓民眾對臺灣前途充滿不安定感?！吨袊鴷r報》7月29日的社論說,“為政不在多言”,臺灣目前的政治問題也出在這里,民進黨“嘴皮子出政權”,政治新貴們不是民代就是學者出身,每個人都長于議政、論政,卻拙于施政、執(zhí)政。八掌溪一出事,陳水扁似乎忘了自己是執(zhí)政者,應代表政府向人民道歉,反而對政府的危機處理“震怒”;呂秀蓮則指責陳水扁慰問太晚,政府回應太慢;“財政部”說高科技配股應課稅,陳水扁說不課;陳水扁說不建美濃水庫,“經濟部”說溝通順利后還是要建……凡此種種,都是“一人一把號,各吹各的調”。

“演員”發(fā)怒了

站在政治游戲的角度來看,上任后的陳水扁一直表演得還不錯,“作秀功夫”一流。不過最近,也許是“政事太多不遂”的原因,阿扁的脾氣開始大了起來。讓人重新回憶起當年的立法委員陳水扁是如何對待當時的“行政院長”郝柏村的,掀桌椅,摔議案文書,粗口嘟囔,都是他的拿手好戲。有評論說,今天在野黨對陳水扁政府的質詢,比當年文雅得多,而“陳總統(tǒng)”竟好意思惱羞成怒,面露不快。前些日子,陳水扁已經語氣嚴峻地指責某些到大陸訪問的“國會代表”“是否中共人代會的駐臺代表”。八掌溪事件后第4天,陳水扁約見民進黨立委時,又突然轉移話題,強調中共勢力“已經滲透到我們的國會及海外僑團,當前臺灣內部最大的問題在于敵我意識不分”。此語聽得“立法院長”王金平公開表示“不知總統(tǒng)所云”,正為八掌溪事件悲痛的民眾更是一頭霧水。

有人認為陳水扁又在演戲了,“刻意制造另一種緊張,以轉移人民的視線”。但也有人認為這是“權力的本能”使然。臺灣《聯合報》評論說,“當初白曉燕命案發(fā)生,輿論及社會大眾痛責治安敗壞、政府無能時,李登輝卻稱,輿論的反應,有礙他出訪巴拿馬及對抗兩岸三通的壓力。這項‘李登輝兵法,料想經常赴鴻禧山莊(注:李氏住宅)向李請益的阿扁自是嫻熟于胸?！绷⑽腥粽嬗小爸泄柴v臺代表”,“何不立即公布證據,由國安部門將其逮捕到案,庶幾確保國家安全?”兩岸關系是陳水扁真正的心病。臺灣一份報紙評論說,“他利用韓朝領袖歷史性峰會向北京喊話,表示要與江澤民會面。但是,韓朝領袖均矢言致力于朝鮮民族大團結,表達了和平統(tǒng)一的強烈愿望;而陳水扁呢,他對于‘統(tǒng)一兩個字卻羞于啟齒,始終閉口不提,噤若寒蟬。兩相比照,他那混水摸魚的意圖、蒙混過關的心態(tài)不是昭然若揭嗎?”演戲有用,但也有限。陳水扁演的戲,越來越多人已經看得不耐煩了。陳水扁有無可能回到真正寬廣的大路上,而放棄他心中的那座獨木橋呢?不妨再給他點時間,“聽其言,觀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