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晶／編譯

第一堂課：大字典險些擊中我的頭

我看不出學生們對我的到來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因為沒有人在乎我的出現(xiàn)。上課鈴響時，他們照舊在走廊里閑蕩、戳打、笑罵、扔紙屑和大聲咳嗽，還用兩手和胳肢窩擠壓出各種令人不快的聲響。

我靜靜地站了幾分鐘后，課堂上總算安靜了一些。自報家門之后，我問前任教師夏潑小姐出了什么事，學生們立刻七嘴八舌起來。一個擦著黑色唇膏的棕發(fā)女孩告訴我夏潑小姐“精神崩潰了”，上星期五“淚流滿面”地離開了學校。

看來，學生們對他們的“戰(zhàn)績”很得意，但我無法了解更多的細節(jié)，因為談話被“空中飛物”接二連三地打斷。試卷、筆記本、糖紙等都在教室上空亂竄，還有一本大字典險些擊中我的頭，我吃驚的反應(yīng)給課堂帶來了片刻的寧靜——他們要等著看我作何處理。

字典原是擺在教室后面書架上的，書架旁邊懶洋洋地靠墻站著6個大個男生，都蓄了須；最高的那個離書架最近。我朝他望過去時，他假裝凝視我頭上方墻上的掛鐘以回避。

我閉眼定了一會兒神，剎那間腦中出現(xiàn)了海軍陸戰(zhàn)隊訓練營地，在那兒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首任教官，她雖然不足5英尺高，但在我眼里形若巨人。她最厲害的武器是她的眼睛，當她看著你時，你會覺得從外到里都被她看透了。我決心讓我的學生也產(chǎn)生這種感覺。

我睜開眼睛，從中間過道疾步向擲字典的高個兒走去，速度一直沒有放慢，當我走近時，他的朋友都向兩邊閃，他也試圖往后退，沒想到犯了個大錯誤——背重重地抵到了墻上。

我在離他幾英寸時才停下來，“對不起，要是你坐下來的話，我會更滿意一些?！蔽易肿昼H鏘，不容置辯地說。距離太接近了，我都感到了他的體溫。他想說什么，卻好容易才擠出個鼻音，臉上直冒汗，身體不由自主向后傾，幾乎整個兒乎貼到了墻上。我兩眼一眨不眨地繼續(xù)逼視著他。

他與我對視了約兩分鐘，終于垂下了眼。顯然，他只習慣于遠遠地表示蔑視，缺乏打這種“近身格斗”的心理準備。接著，他費勁地清了一下喉嚨，嘟嚕著：“你要我往哪兒坐呢?”

“你選中的任何地方，”我冷冷地答，“不過得在頭一排!”我閃開一步，手指向前方，然后，獎給他一個微笑，“謝謝你，小伙子?！蔽艺f。然后，我做了個標準的后轉(zhuǎn)動作，大步回到講臺。

“應(yīng)該讓你們了解一下我這個人，”我接著說，“本人18歲參加海軍，晚上自修完成大學課程，獲得學位以后，奉命到海軍陸戰(zhàn)隊當教官。”

課堂里一片肅靜。后來有人小聲問道：“你學過近身格斗嗎?”

“當然，”我平靜地回答，“只不過用來對付你們是違反法律的?！?/p>

“陸戰(zhàn)隊員光用兩只手就能殺人，”一個男生對同學解釋，“我在電視里見過?！?/p>

一開始，我覺得對他的話不加澄清，借傳言來樹立威信有點不光彩。但轉(zhuǎn)念一想：這里未嘗不是個“戰(zhàn)場”，如果學生們相信我的手是一種厲害的武器，那倒也不壞。

“我之所以選擇當教師，是因為不喜歡從報紙上讀到的消息，”我解釋說，“學生們不會讀書寫字，有的吸毒、自殺。報紙還說他們討厭課本，不會用自己的語言，而且滿不在乎。但是，我在乎。而且，我相信你們也在乎。不然，就不會坐在這里了?！蔽业难酃獍€兒把少男少女們的臉掃了一遍，我看出了煩惱、恐懼和痛苦——那些他們力圖用印第安式紫色染發(fā)和帶有團伙色彩的奇裝異服掩飾起來的內(nèi)心感受。

我走到黑板前，沿中央劃了一條直線。在左半邊寫了“稱職教師”幾個字。

“請告訴我怎樣才算一個稱職的教師，”我說。

教室里回聲一片，“敢踢屁股!”“講課有趣!”“公正!”“管得住人!”

顯然，班上渴望恢復紀律，并期望我能做到這一點。我移到黑板右半邊，“現(xiàn)在再告訴我：怎樣才算一個合格的學生?”

他們立刻模仿家長和教師的聲音：“按時上課!”“完成作業(yè)！”上課不說閑話!”“認真準備考試！“不撒謊!”……快得我寫都寫不及。

孩子們都賣力地想超過別人，以至我在幾分鐘內(nèi)就把黑板寫滿了?！疤昧?”我興奮地環(huán)頤教室，與每個學生交流了眼神，“你們都清楚怎樣當…個合格的學生，所以我不打算浪費時間告訴你們應(yīng)該怎么做。大家還告訴了我的職責，我一定盡力而為。同時，也希望你們以同樣的態(tài)度回報我?！?/p>

下課鈴響了，卻沒有一個人從座位上跳出去，孩子們靜靜地坐著，沉思著。

每封給家長的信里都裝滿“甜言蜜語”

最近，不知為什么，班上一個名叫卡莉的女孩發(fā)展了一種不友好行為。當我講話時，她會直視我的眼睛，大聲打呵欠，她的呵欠總是打得又長又有戲劇效果，“傳染”得同學們都打起呵欠來。

每次呵欠后，卡莉總是甜甜地笑著，“誠懇”地向我道歉——雖然雙方都明白內(nèi)心毫無歉意。這顯然是要考驗一下老師：看你怎么辦。

想到“胡蘿卜得一口一口地吃”那句老話，我寫了一封短信，告訴韋斯特夫婦：我很高興有卡莉這樣的學生，她聰明可愛，富于幽默，成績也不錯，總平均分為乙。第二天，卡莉打第一個呵欠后，我把信交給她——沒有封口，要她轉(zhuǎn)交家長。自然，她先看了，這足卡莉最后一次在課堂上打呵欠。

過了一個星期，她走到我講臺前?！爸x謝你那封信，約翰遜小姐，”她說，“媽媽把它貼在冰箱上，好讓大伙兒都看得見——那兒是我們家的光榮榜。只是我父親不相信我在你那門課上能拿到乙。”“為什么不能?”我答道，“你很聰明，每次都交頭卷?！薄笆堑模笨ɡ蛘f，“但沒有一次得過甲?！?/p>

“那是因為你沒做完。如果做完了，會得甲的?！?/p>

“你真的認為我很幽默?”

“是的?！蔽尹c點頭。

再考試時，卡莉拿到了乙加，到了年底，她的英語成績上升到了甲。

受此鼓舞，我決定給班上每一個學生家長寫信。我分三批寫。第一批寫給“壞”學生，因為我認為他們最需要鼓勵。有時候，我思考長久才能找出一些好話，但我從不說假話。每封信，我都說這個學生心地好，有禮貌，會與別的同學交往……我很高興有這樣的孩子在我班上。

果然效果不錯，只有個別孩子依然故我，大多數(shù)的自我評價都改善了：杰生再不是個貪嘴的小鬼，他成了“一個有趣的少年，他的發(fā)言常常給班級討論增加幾分受人歡迎的幽默”。雪莉，一個成績欠佳的女生，頭抬得高高的，因為自己“穿著入時，舉止優(yōu)雅，有可供其他人仿效的女士風度”。

給優(yōu)等生的信很容易寫，我對他們整潔書寫、遵守紀律和優(yōu)異成績表示祝賀，此外，也不忘記贊賞他們的個人特長，因為這些孩子對此比對學業(yè)看得更為重要。

當我動手寫第三批信——給既不特別好、也不特別“壞”的學生——寫的時候，頗為吃驚地發(fā)現(xiàn)自己對其中一些人缺乏印象。我恍然大悟為什么有這么多好孩子在學校常規(guī)教育中被埋沒：他們說話輕聲細語，舉止彬彬有禮，個性不偏執(zhí)，不惹事生非，也不想出風頭，一貫按學校要求辦事，因而在莘莘學子中默默無聞。

因此，給他們寫信我特別小心，花了不少時間。當分發(fā)下去時，我一直凝視著接信者的臉，直到確實看到他或她的眼睛回視我時才放心。

信統(tǒng)統(tǒng)發(fā)完后，我感覺到了師生間曾聽說但從未體驗過的親密感。那是一種奇妙的精神聯(lián)系，使舊日教室里的“準爆炸性局勢”一去不復返。當孩子們確信我了解、信任他們每個人時，他們和我就再不是對立的關(guān)系，而是親若一家了。

(班月摘自《年輕人》2000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