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 友
《日本填詞史話》(北京大學出版社)
作者神田喜一郎(1898-1984)是一位被東瀛學界所公認的“不世出的碩學”,學識廣博,造詣精深。先生致力漢學研究,成就斐然。
先生這部《日本填詞史話》,以日本無人問津過的詞為中心論題,考察了日本接受中國文學的一個側(cè)面,比較全面地介紹了日本文學史上填詞的發(fā)展狀況,詳細描述了從日本平安時期(792~1184),到明治(1868~1912)、大正(1912~1926)和昭和(1926~1989)前期填詞的演進線索,堪稱有關(guān)日本填詞史研究的集大成之作。當今日本詞學研究界權(quán)威學者青山宏稱此書為“論述日本詞的獨一無二的專著,具有極高的學術(shù)價值??梢哉f,它在日本是日本漢詩或者中國文學愛好者的必讀之書。多虧本書的問世,我們才得以知道日本的詞的歷史?!?/p>
北京大學翻譯出版此書,在中國詞學研究領(lǐng)域里,無疑具有填補空白的意義。
大家知道,中國文學傳到日本后,那里的學者、文人,乃至僧侶濡筆作漢詩,代不乏人。然而,惟獨對填詞卻寥寥無幾。神田喜一郎通過深入研究,找到了原因。首先,填詞與作詩不同,它特別重視聲調(diào)與音律。而日本文人鑒賞漢本土文學時,專門注意以文字為表現(xiàn)形式的表意,而把另一方面的表音幾乎全忽視了。另一個原因是,填詞中特有的感情,是以漢族人民從實際生活中提煉出的情感為基礎(chǔ),是與普通詩文形成的觀念不盡相同的。
此書對日本自嵯峨天皇以來歷代填詞的搜羅甚富,完全可以當成一部“日本詞集”來讀。其中對名家名作產(chǎn)生的背景,涉及到的典故等等,介紹甚精。時加點評,直指詞心,又儼然成為一部上乘的“東瀛詞話”。你看高本紫溟《行香子》:“怨雨愁風,零落殘紅,賞春游昨夜朦朧。伊人千里,萍水相逢,只一宵話,一樽酒,一絲桐。積水連空,離思何窮,帝都天在海云東。意長歡短,落月殘鐘,忽奈分袂,奈臨岐,奈飄蓬。”神田喜一郎評道:“這是何等佳調(diào)!其感情之深、詩境之高,用語言難以形容?!惫P鋒一轉(zhuǎn):“因他居于鎮(zhèn)西一隅,直到今天,他的才華仍不被世人所知?!?/p>
由于作者所見古籍甚廣,尤其涉獵中國久佚典籍,提出許多可供我國學者借鑒的寶貴線索。如《藏叟摘稿》,乃中國佚書,里邊存有善珍高僧的三闋詞,《全宋詞》中未收。而在日本卻存古老的五山版,在江戶時代初期又出版復刻本?!陡猩皆婆P紀談》卷下,收有李彭十闋《漁歌子》,《全宋詞》未能全收。而此書全部刊出。
作者提出的許多待深入研究或開拓性課題,亦頗有價值。如唐贊的《望江南·歸依三寶贊》詞并非單純的禪文學,從中可以探討填詞同佛教文學的密切關(guān)系。
《蕙風詞話輯注》(江西人民出版社)
“人靜簾垂。燈昏香直。窗外芙蓉殘葉颯颯作秋聲,與砌蟲相和答。據(jù)梧冥坐,湛懷息機。每一念起,輒設理想排遣之。乃至萬緣俱寂,吾心忽瑩然開朗如滿月,肌骨清涼,不知斯世何世也。斯時若有無端哀怨悵觸于萬不得已;既而察之,一切鏡象全失,唯有小窗虛幌,筆床硯匣,一一在吾目前。此詞境也?!薄拔崧狅L雨,吾覽江山,常覺風雨江山外有萬不得已者在。此萬不得已者,即詞心也?!?/p>
清人況周頤寫的詞話,以其深刻的理論價值和美文短制的示范價值,一經(jīng)問世,立刻引起強烈反響,眾口交譽。朱祖謀直稱之為“七百年來無此作”,足以見出其在我國詞壇之價值。
陳乃乾說:“(況周頤)論詞尤工,細入毫芒,發(fā)前人所未發(fā)?!?/p>
況氏“發(fā)前人所未發(fā)”者,一言以蔽之:“詞者,君子為己之學也?!边@就突破了中國幾千年來占主導地位的“載道”、“言志”說,鮮明地打出了“表現(xiàn)自我”的旗幟。“真字是詞骨。情真景真,所作必佳”,只有“萬不得已”的真情,鼓蕩胸中,汩汩流溢,才能釀出第一等好詞。
正因為主真,曾被諸多詞論家們品頭論足、快要扯破衣衫的詞學大家名家,他卻常常一筆帶過;而另一些被遺忘被忽視的詞人,卻被他大書特書。
從真出發(fā),他表彰屈大均的沉痛,王夫之的孤忠;贊美劉辰翁“純?nèi)翁炷摺币约案鞣N閑適之情的幽趣之作;將晏小山《阮郎歸》這首宣泄了“一肚皮不合時宜”的疏狂情緒的詞譽為戛戛獨造。
況氏認為女詞人生長閨中,閱世愈淺,所存真情愈多,而對吳小荷等歷代女性詞人情有獨鐘,不惜筆墨予以闡幽褒揚,而不計知名與否。
況氏賞析者,大多為宋末和金元被迫退隱詞人之作,正是因為他們有話不能說不敢說,而又“萬不得已”的真切宣泄。
他沉浸詞創(chuàng)作及研究數(shù)十載,甘苦備嘗,體會深切,所寫詞話,自有前人難以企及的真知灼見。
學者屈興國功底深厚,以《詞話叢編》1981年修訂版載《蕙風詞話》為底本,廣搜羅細爬梳,成為此編,實乃詞壇一大幸事。
《唐詩三百首新編》(岳麓書社)
在數(shù)以百計的唐詩選本中,清人蘅塘退士孫洙的《唐詩三百首》,以其易懂和瑯瑯上口,成為流傳最廣的一種。200多年來,它對唐詩的普及起了重要作用。然而,它所選詩由于受王漁洋影響,基本上是一部以盛唐為宗,大歷為接武,提倡和平清遠的詩風,嚴格區(qū)分唐、宋詩的界線的普及選本。書中確實選了不少“童而習之,白首亦不能廢”的雅俗共賞的好詩。然而,它的藝術(shù)趣味比較單調(diào),所展現(xiàn)的藝術(shù)天地不夠?qū)拸V,遠遠不能反映唐代詩歌豐富多彩的全貌,更不能窺見唐詩的承傳因革關(guān)系和發(fā)展線索。
鑒于此,著名唐詩專家馬茂元、趙昌平另辟蹊徑,編成此書。此本充分吸取孫本《唐詩三百首》經(jīng)驗教訓,力圖破除過去各種派別門戶之見和一切理論教條的束縛,從唐詩客觀存在的實際出發(fā),在可接受性的前提下,盡可能地發(fā)揮微型斷代選本的作用,選取各個時期各種不同風格流派的優(yōu)秀之作,使之成為既有較高美學價值、欣賞價值,為初學所喜聞樂誦的唐詩普及讀本,同時對于有志研究者,又可作為窺測唐詩發(fā)展概況的角度得當?shù)拇翱诤鸵蛱脢W深處的起步臺階。
在注釋方面,力求把釋事釋義和評文三者很好地結(jié)合起來,有關(guān)文字訓詁、典故史實的解釋,詞句的剖析,旨在探求作者的用心,疏通原詩的意緒語脈,首先使讀者能夠正確地理解它,而不至以辭害義。并在此基礎(chǔ)上,通過各種方式,闡明詩歌的語言藝術(shù)因素,為進一步欣賞它創(chuàng)造條件。
小傳簡要介紹詩人生平及其創(chuàng)作上的主要成就。
評述部分,或綜論全詩思想藝術(shù),辨析某一問題,或輯錄有關(guān)資料,與注釋相發(fā)明。
此書累計印數(shù)已近30萬,中外讀者對其頗有好評。
《唐詩合解箋注》(河北大學出版社)
有志于傳承、弘揚祖國的優(yōu)秀文化傳統(tǒng),河北大學做了一件令人欽敬的工作:埋頭整理出版塵封已久的舊唐詩選本?!短圃姾辖夤{注》便是其中的一種。
唐詩流傳到了明清間,傳播愈廣,影響日大,選編、注解唐詩大有雨后春筍之勢。王堯衢的《古唐詩合解》乃當時一種頗為流行的版本。
王本最大好處,在對詩句的串解中頗有把握詩之情思義脈之處,同時兼及詩的立局命意、章法結(jié)構(gòu)以及詩之用韻等,對我們進一步理解、欣賞大為有益。稱它為清代雍正年間的“唐詩鑒賞辭典”,當不為過。
王堯衢選詩,“唯取格調(diào)平穩(wěn)、詞意悠長而又明白曉暢、皆人所時常誦習者”。對每篇詩的注釋確比較精要。如宋之問的《渡漢江》“嶺外音書絕,經(jīng)冬復立春。近鄉(xiāng)情更怯,不敢問來人?!蓖鯇蠖浣獾溃骸凹疤託w,已近鄉(xiāng)里,而中情抱怯,見來人而不敢問。蓋憂思交集之時,轉(zhuǎn)多疑畏耳。‘更字妙。今人久客還鄉(xiāng),臨到家,覺心中恍惚,亦復如此?!?/p>
為符“舊唐詩選本新刊”體例,本書只整理《古唐詩合解》中“唐詩”部分。以鑄記書局1913年石印本為底本,詩之正文,校以中華書局《全唐詩》本。
《唐詩鼓吹評注》(河北大學出版社)
這是又一部特色鮮明、影響較大的舊唐詩選本。所謂特色,乃指此書開了按詩體選編的先河(元代方回選編《瀛奎律髓》,清代金圣嘆選編《貫華堂選批唐才子書七言律》無不沿其體例);所謂影響大,是指它問世后,出現(xiàn)許多注釋本、解評本。
《唐詩鼓吹》共選七律詩597首,除15首屬盛唐外,其余皆中晚唐作品。
安史之亂后,唐王朝政治、經(jīng)濟形勢每況愈下,外族入侵,藩鎮(zhèn)猖獗,權(quán)臣當?shù)?,民不聊生。盛唐的青春浪漫已去,感傷現(xiàn)實開始成為詩壇主調(diào)。由杜甫開創(chuàng)的用七律反映社會民生苦難現(xiàn)實的做法,漸為許多中晚唐詩人所繼承。此書集中將憂時情懷較為濃烈的七律作品選入。如許渾《咸陽城西門晚眺》“溪云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對當時的風雨飄搖國勢作出藝術(shù)概括;薛能《漢南春望》“幾處松筠燒后死,誰家桃李亂中開?”對戰(zhàn)亂中的田園荒廢景象作了痛心描繪;司空圖《淅上》,“愁看地色連空色,靜聽歌聲似哭聲。紅蓼滿村人不在,青山繞檻路難平。”寫京都附近景象,令人毛骨悚然;劉滄《長洲懷古》寫金陵的荒廢“千年事往人何在,半夜月明潮自來。白鳥影從江樹沒,清猿聲入楚云哀?!钡鹊龋鷦拥胤从吵鲋型硖圃妷闹饕婷?。
對這樣一部選詩精美之書的選編者,歷史上曾有不同說法。以錢謙益論辯最為肯切:“余諦觀此集,探珠搜玉,定出良工哲匠之手。遺山之稱詩,主于高華鴻朗,激昂痛快,其指意與此集符合,當是遺山中箱篋衍吟賞記錄。好事者重公之名,繕寫流傳,名從主人,遂以遺山傳也?!?/p>
本書采用上海文明書局民國八年版《唐詩鼓吹評注》為原本點校而成。校勘以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全唐詩》為底本。
《宋詞說——花間的細訴》(三聯(lián)書店)
用漫畫說解古典詩詞,自然非濫觴于蔡志忠先生。豐子愷先生在20年代創(chuàng)作的《幾人相憶在江樓》、《人散后,一鉤新月天如水》、《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傾倒了幾代讀者。
然而,蔡志忠不是偶然即興為之,卻是有系統(tǒng)地作。不是單幅,而是“連環(huán)”。同他的其它說解祖國古典文化的漫畫一樣,在海峽兩岸銷路不錯。
那么遙遠的詞,為什么還會被今人所喜愛?“現(xiàn)代生活抹平掉許多細微的感覺,使心都變粗糙了?!?img align="lef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01/08/09/qkimagesqgsmqgsm2104qgsm210402-9-l.jpg">
為什么喜歡蔡志忠的宋詞漫畫?李昂如此解答,耳熟能詳?shù)脑~作,正因為“太熟”,通常再難有新的深刻感動。這時候看詞的漫畫,由“圖”對詞中的涵義,便有了相互印證的新體悟,或拍手稱快,唉!就是畫的這個意思;或嘆口氣,不對!源源的,便會再細細想原詞的意境,便是對原作最好的體悟與刺激,使原來過于熟悉乃至忽視的一些感覺,再度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