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齊／文

我的朋友王紅旗在美國漂泊多年，最近回京探親。眾親友對他刮目相看，奉為上賓。按說現(xiàn)在從國外回來的人太多了，大包小裹，縷縷行行，如過江之鯽，群眾已經(jīng)不太在意了，知道的管你叫海外游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小販，剛從外省進(jìn)了一批貨。但是，王紅旗和別的游子不同，王紅旗除了隨身攜帶行李，還攜帶了一個漂亮的美國媳婦。

所謂中美通婚，主要是“逆差”，是中國姑娘嫁給老外，而且這些姑娘一個賽一個的標(biāo)致，讓人又自豪又惋惜，又高興又生氣?，F(xiàn)在好了，給中國男子漢爭光的越來越多了。王紅旗普普通通一個游子，尚且娶得西洋玉人歸，那些條件好的，概率不是更大嗎

媳婦芳名黛比，紅旗領(lǐng)著她遍游京城名勝古跡，不厭其煩地介紹中國的種種好處，尤其是當(dāng)代中國的好處，以增強(qiáng)媳婦的甜蜜感、榮耀感、慶幸感。游故宮時，紅旗指著長長一溜兒石階對黛比說，幸虧你現(xiàn)在才給中國人做媳婦，要是清朝，非給你裹小腳不可，一輩子穿不了耐克鞋。還有，你這么美麗，萬一被選進(jìn)皇宮當(dāng)宮女，那就更糟了。你瞧瞧這些房子，這哪里是宮殿熣饈墻鶿苛子。

黛比被說得嘎嘎笑，鴨子一般興奮。

紅旗說傻孩子，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笑什么

黛比說我是替你高興，萬一你被選進(jìn)來，就太危險了，因為他們只能叫你當(dāng)太監(jiān)。

紅旗佯怒：怎么這么絕情熞壞悴桓我希望

黛比仍笑：我是想說，中國古代不尊重婦女，也不尊重男人。

紅旗揮拳作抗議狀：注意，不要挖苦中國，這是你婆家。你們娘家雖然現(xiàn)代，女士出嫁，卻要改成夫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總統(tǒng)太太也不能幸免。相比之下，還是中國尊重婦女，姑娘結(jié)婚，原來姓什么現(xiàn)在還姓什么。

第二天早晨，紅旗全家，包括黛比，團(tuán)團(tuán)圍坐，吃典型的中國式早餐——豆?jié){、油條。黛比第一次吃，喜歡得不行 ，纖纖玉手捏著油條，一個勁兒往嘴里送。紅旗不忍心看她干噎，一指豆?jié){碗，教導(dǎo)說：蘸著吃。

黛比瞟一眼紅旗，停止咀嚼，表情怪異。

婆婆慈祥一笑，接茬兒說：蘸著吃。

公公也說：蘸著吃。

小叔子也說：蘸著吃。

黛比在美國學(xué)過中文，成績優(yōu)秀，聽力超群，故跟婆家交流不算太難。

但此時不知什么原因，她竟呆呆坐著，半晌沒反應(yīng)。

蘸著吃牶炱煸俅沃甘荊嗓音有點急，語氣有點重。

話剛落地，只見黛比緩緩地、很不情愿地立起身，手上顫巍巍，嘴上油汪汪，萬分委屈地說：“你、你還說中國尊重婦女呢，你們都坐著吃，為什么讓我站著吃煛

選自《東西南北》 ２０００年第９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