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 君
余光中系臺灣著名作家,當代學貫中西的學者和詩人,作品風行海峽兩岸,尤其為大學生和青年讀者所喜愛?!坝沂謱懳模笫謱懺姟?,兼長翻譯與評論,著作頗豐,獲獎之多難以計數(shù)。其家庭生活也非常和美,為世人所仰羨。
2002年5月19日晚,在南京大學百年校慶晚會上,被母校授予客座教授的臺灣著名詩人余光中教授,朗誦了他的詩作《鄉(xiāng)愁》:“小時候,鄉(xiāng)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而現(xiàn)在,鄉(xiāng)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我在這頭,大陸在那頭……”這首廣泛流傳于海峽兩岸的名篇,把晚會氣氛推向了高潮。在熱烈的掌聲里,臺上的余光中與臺下的夫人范我存眼眶都濕潤了。哦,南京,魂牽夢縈的古都,是余光中與范我存愛情開始的地方。
在臺灣和大陸,筆者曾三次采訪余光中教授及其夫人。他們伉儷情深,4個女兒是他們最得意的作品。余光中為“四千金”起名珊珊、幼珊、佩珊、季珊,整個一串珊瑚礁。余光中戲稱余家是“女兒國”。正是美麗而多情的熏陶,給了余光中更多的男子漢的感覺,也給了他許多生活的情趣和寫作的靈感。
一
1956年,余光中與范我存在臺北舉行婚禮。這年余光中28歲,范我存比他小3歲。他們的母親是堂姐妹,因此他們是遠房表親。他們相識已經(jīng)10年了,從常來常往的親友,到摯愛文學的知已,再到山盟海誓的戀人,他們走過了純真的難忘歲月?!跋褚皇仔×?,從一則愛情的典故里你走來?!?/p>
似乎是命運的安排,余光中的初戀情人,就是范我存。在余光中的詩文中,有一個甜美的愛稱叫“咪咪”,引起許多人的聯(lián)想與猜測。其實“咪咪”不是別人,乃是范我存的小名。說起來好笑,抗戰(zhàn)結(jié)束后,隨家人逃難四川的余光中返回南京,與范我存一家初遇,還以為她叫范咪咪呢。當初,余光中和范我存這對年輕人談詩論文,大有知音之感。他給她寄來學生自辦的文學刊物,上面印著余光中翻譯的拜倫詩,信封上端端正正地寫著收信人的姓名,就是范咪咪。家里人都叫她咪咪,余光中也跟著叫,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大名是什么,也沒有想到應(yīng)該問一問。
余光中的母親孫秀君是江蘇武進人,在師范學校畢業(yè)后,分配到福建永春當教師,在那里結(jié)識了擔任永春縣教育局長的余超英。于是,這個江南女子嫁給余超英。后來,余超英一家搬到了南京。1928年,余光中在南京出生,因為孫秀君再沒有生育,余光中就成為余家的獨生子。
余光中深愛自己的母親,曾跟母親逃難,有過生死相依的經(jīng)歷。那是1937年“七七事變”后,日軍大舉入侵,9歲的余光中成為“太陽旗下的流亡孩子”。余超英跟著所在機構(gòu)撤往武漢,孫秀君領(lǐng)著余光中等家人躲到常州老家。1939年初,接到余超英的來信,孫秀君攜余光中乘船繞道香港,穿越南境內(nèi)到昆明、貴陽至重慶,才和余超英相聚。
在孫秀君的身上,余光中感到了母性的偉大。日本飛機的轟炸,交通工具的簡陋,食宿條件的惡劣,以及一路上飽受驚嚇,少年余光中經(jīng)??人裕煌0l(fā)燒,如果不是母親的沉著與堅韌,他的小命早就丟掉了。而瘦弱的母親油燈下扎鞋的身影,是余光中永遠忘不掉的。
孫秀君出于對兒子的愛,開始并不贊成這門親事。因為范我存曾因患肺病休學在家,她擔心娶一個有病的媳婦,會拖累兒子。余光中是個孝子,他考大學時,曾被北京大學與南京金陵大學同時錄取,孫秀君怕北方有戰(zhàn)事,路上不安全,不讓余光中到北大,余光中就上了金陵大學外文系。在終身大事上,余光中既不是順從,也不是頂撞,而是耐心地說服母親。
不急于結(jié)婚成家的余光中,終于化解了母親的顧慮。孫秀君畢竟是個開明的知識女性,很早就把范我存當成自家的女兒了。范我存進了余家,孫秀君本來還在考慮,如何照顧媳婦的身體,沒想到范我存很能干,忙里忙外,動作麻利,與家人相處融洽,很快就成了婆婆治家的得力助手。
“沒有煤氣,還得燒煤球,很麻煩。”范我存對筆者說起當年的感受,“哪一個像我這樣的家庭主婦,都不是事先學好了再做的,只能是邊學邊做,都是從不會到會。”家務(wù)事再忙,范我存也要抽出時間,做余光中的第一讀者,參加余光中的新詩朗讀會和新書發(fā)布會,這個習慣保持至今。
那時的余光中文思噴涌,正在臺灣文壇上嶄露頭角。1957年,由余光中翻譯,范我存幫著謄抄的《梵谷傳》(梵谷,大陸亦譯凡高)出版成書。1958年6月,長女出生了,余光中欣喜萬分,給女兒起名珊珊。這是因為他到了30歲才做了父親,也是因為他母親只有他這個獨子,早就希望余家添個小孫女,這是一個“姍姍來遲”的人生結(jié)晶。
這一年端午節(jié)剛過,母親孫秀君突然病重住院。在珊珊滿月前6天,孫秀君去世,給余光中以沉重的打擊。他無比哀傷,寫下了祭母的詩篇《如魂的短笛》:“小小的骨灰夢寐在落地窗畔,伴著你手栽的小植物們。歸來啊,母親,來守你火后的小城……”
也就在余光中料理完母親喪事的時候,他得到了一個機會,“亞洲協(xié)會獎金”推薦他赴美深造。去不去呢?他很猶豫。他還沒有從喪母的哀痛中掙脫,而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這一走實在放心不下。他跟范我存商量,范我存倒是很痛快:“當然要去啊,為什么不去?”在妻子的鼓勵眼神中,余光中又感受到母親的那種堅定和沉著。女人,你的名字不是弱者!
二
1958年10月,余光中飛越重洋到美國愛荷華大學進修文學創(chuàng)作、美國文學和現(xiàn)代藝術(shù)。次年,他取得藝術(shù)碩士學位。因為家里走不開,范我存不能像其他人那樣到美國“陪讀”。他飽嘗相思之苦,只能借助妻子、女兒和家人的照片,排解無盡的牽掛。
余光中最關(guān)注的,是門口那個墨綠色的信箱。他急切盼望收到漂洋過海的一封封家書,捎來范我存訴說的所有生活細節(jié)。他曾寫下許多詩寄給愛妻,其中一首《真空的感覺》寫道:“世界被草狀云薰得很熱/而我很怕冷,很想回去/躺在你乳間的象牙谷底/睡一個呼吸著安全感的/千年小寐。而兩旁/具有古埃及建筑美的圓錐體/對峙著,為我屏/時間的風沙”
愛情的力量是無窮的,余光中以范我存作為女主角,寫下了許多愛情詩。愛情又是神奇的,范我存的身體也出現(xiàn)了奇跡,她先是在結(jié)婚后身體大為好轉(zhuǎn),當生了孩子后就完全地康復了。原本就美麗清秀的她,更加光彩照人。她照顧老人,撫養(yǎng)孩子,輔佐丈夫,成為了家里的支柱。
美國的條件雖好,卻不是自己的祖國。余光中拿到學位,就回到了臺灣。他擔任大學的教職,還兼任著臺灣筆會的會長,一部又一部新作出版,一個又一個稿約跟來。編輯催得太緊,他恨不能變成“千手詩人”。偶爾,脾氣甚好的余光中也會發(fā)牢騷:“我又沒欠人家的錢,怎么老是追著像討債似的呢?!?/p>
范我存對筆者說:“那時他忙起來,可以連著幾天關(guān)在書房,對你不理不睬,好像天塌下來都要由我自己去擋。剛開始我也不適應(yīng),后來覺得他的創(chuàng)作確很重要,也就諒解他了?!?/p>
余光中忙歸忙,只要有空,就會和范我存一起逗女兒。他還給珊珊記日記,記下女兒的有趣事。這是長女的榮耀,因為后來余光中事多了,女兒也多了,其他孩子就沒有這樣的“待遇”了。臺灣天熱,幼小的女兒穿著小木屐,在屋里地板上跑來跑去,余光中寫了首《小木屐》的詩,朗朗上口,充滿童趣,后來還被人譜成歌,在電臺播放,大受好評。
余光中深愛母親,從母親身上感受到母愛的偉大。而在妻子那里,他感到了另一種女性之美。余光中戲稱:妻子在婚前是個“瘦水仙”,婚后變成了堅強的“袋鼠媽媽”。先后出生的四姐妹有時鬧成一團,他們做父母的不是嚴詞訓斥,而是從中發(fā)現(xiàn)生活樂趣。余光中后來把家庭感受收入了筆端:
“為了女嬰靈秀可愛,幼稚可哂,我們笑。受我們笑容的啟示,笑聲的鼓勵,女嬰也笑了。女嬰一笑,我們以笑回答。女嬰一哭,我們笑得更多。女嬰剛會起立,我們用笑鼓勵。她又跌坐在地,我們用笑安撫?!?/p>
余光中寫下的精彩文字,很為余家“女兒國”自豪:“四個女嬰馬戲團一般相繼翻筋斗來投我家,然后是帶爬、帶跌、帶搖、帶晃,撲進我們張迎的懷里--她們的童年是我們的‘笑季?!?/p>
筆者采訪時,余光中笑道:“那時我是家里惟一的男人,女兒扎著小辮,張開她的胳膊,搖搖晃晃地撲到我的懷里來。不像后來,她們的眼光坐在你身邊,老往門那邊看,因為有她的男朋友在按門鈴?!?/p>
1964年,余光中應(yīng)邀赴美國講學。范我存在妥善安置家事之后,帶著長女珊珊和幼珊,飛到芝加哥與余光中團聚。余光中終于免于單身之苦,有了像樣的中餐和溫暖的家庭,而且可以開車載著家人外出游玩了。
余光中早就有學開車的意愿,可是遭到了許多人的反對。在臺灣時,老師輩的文學大家梁實秋就告誡他:“千萬不要在美國開車,詩人怎么可以開車?”余光中不以為然:詩人怎么不可以開車?公職在身的父親天天坐三輪車上班,聽說他在美國學車,趕快寫信來勸阻。余光中向范我存說了他的邏輯:“與其把生命交托給他人,不如握在自己手里?!?/p>
范我存相信余光中,也支持他考上執(zhí)照,再攢錢買了輛白色的“道奇”車。有了車,空間大為開闊,余光中跑了美國的很多地方。等范我存帶著女兒到美國,他就成為一個車夫加向?qū)?,領(lǐng)著全家從中西部到東部周游美國?!皬拇瞬还荛L途短途,都不用再自言自語,可以滔滔不絕地跟3個女人解說美國風光了。駕車一年半,就跑了2萬英里。”
范我存很快就勝任美國的主婦之職,7歲的珊珊進入當?shù)氐墓⑿W就讀。余光中每天的任務(wù),是開車送女兒上學,不管頭天加班多晚,都得起個大早。到冬天下雪了,余光中像其他的美國爸爸一樣,扛著鐵鍬到家門口去鏟雪,鏟出一條路來,再把車開出去。雖然只有兩年,珊珊結(jié)交了金發(fā)、棕發(fā)的孩子做朋友,英語進步飛快,再回到臺灣,英語就成了她的強項。
三
1969年,余光中應(yīng)美國教育部之邀,再赴科羅拉多州任教育廳外國課程顧問并兼客座教授。次年,范我存率4個女兒來到美國。此時珊珊12歲,幼珊11歲,佩珊9歲,季珊5歲,都進了當?shù)氐墓W校念書。相對臺灣的教育環(huán)境,美國的學校像是樂園。再沒有晚上作不完的功課,白天考不完的試。和中國孩子比起來,美國孩子“好玩”多了。
然而,老大珊珊在初中感到了吃力。雖然她的英語還算不錯,可是所有的課程全都用英語,不光程度加深,還增加了生物、數(shù)理等內(nèi)容,一時有些跟不上。余光中勸女兒別急,他來當家庭教師。晚上其他姐妹可以玩耍,珊珊就得打開課本,聽爸爸解釋課文,把每堂課弄明白。
那段旅美的讀書生涯,是余家“千金”經(jīng)常懷念的日子?!澳菚r爸爸早上開車,送我們?nèi)ド蠈W。汽車上,我們聽著收音機里傳出的音樂,說說笑笑,一下子就到學校了。印象最深的是冬天,外面冷得不得了,車窗外的世界一片雪白,可是坐在車里的感覺卻很溫暖?!?/p>
開車接送女兒是余光中的“專利”,其他的,他就極少過問,而女兒居然也覺得沒什么,好像她們生來就歸媽媽管。有時候,范我存覺得憤憤不平:“哎,你怎么從來不關(guān)心孩子的功課???”余光中一臉無辜地說:“她們上學,為什么要人管哪,我從前念書還不是自己念,念書本來就是靠自己的嘛!”
1974年,余光中應(yīng)香港中文大學之邀,出任該校中文系教授,后任香港中文大學聯(lián)合書院中文系主任。余光中一家也搬到了香港的沙田。他的教學順利,創(chuàng)作豐收,妻子女兒全在他身邊,余光中感嘆這是人生的最大幸福。眼見呀呀學語的小丫頭,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女子,余光中百感交集。
在香港期間,余光中寫下了《我的四個假想敵》一文,記錄了余家的一片溫馨:“好多年來,我已經(jīng)習于和5個女人為伍,浴室里彌滿著肥皂和香水氣味,沙發(fā)上散置皮包和發(fā)卷,餐桌上沒人和我爭酒,都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戲稱他的‘吾訪廬為女生宿舍,也已經(jīng)很久了,做了女生宿舍的舍監(jiān)?!?/p>
女兒終究要戀愛,要成家。父母舍不得,卻又希望女兒幸福,得到美滿的愛情。余光中的這篇散文一經(jīng)發(fā)表,就不脛而走,受到海峽兩岸讀者的推崇,這是因為他寫得很樸素,也很真實,寫出了天下父母之心。
香港沙田的余家,是熱鬧的,也是美好的。余光中最喜歡的,是大家平時各自忙碌,晚間帶著各自的收獲,坐在一起共享美餐。余光中有感而發(fā):“你們知道嗎?這是我們家最美好的時光了,這樣的日子,以后不會再有。一散之后,全家要共聚一堂,共此燈光,就難了?!?/p>
女兒正是無憂無慮的年齡,嘰嘰喳喳地樂個不停,都說父親是“杞人憂天”。然而詩人的預感是準確的。只不過相隔幾年,4個女兒像小鳥一樣長大,不再棲息在父母的呵護下,陸續(xù)飛出了余家之巢。她們?nèi)ヅ_灣就學,到美國深造,沙田小家庭的天天相聚,成為余光中筆下的回憶了。
1985年,余光中應(yīng)高雄中山大學之邀,出任該校文學院院長。余家遷居高雄西子灣,4個女兒都考入大學,并留學國外,家里只有余光中與范我存“留守”。父母與女兒的關(guān)愛與思念,時??侩娫捑€傳遞。不過,打電話給女兒,或者女兒打電話來家,都是范我存說的多,他反而說得很少。
長女珊珊覺得,她們成人以后,父親更善于把情感傾注于筆端,不善于當面表述了,即便是對于自己的女兒。“奇怪啊,我們跟爸爸很久不見,應(yīng)該有很多話說,可是每次見到面,才說幾句就沒了?!?/p>
其實余光中對于女兒的愛埋藏得很深。他告訴筆者:“小時候也會領(lǐng)著她們玩的,大了以后不一樣,她們跟母親講知心話多一點?!彼麖牟桓缮媾畠旱淖杂桑M齻兓橐雒罎M。不過在女兒面前,他什么話都不問,卻會向范我存間接打聽。女兒的私情向母親傾訴,余光中認為是理所應(yīng)當?shù)摹?/p>
四
熟悉余光中的人都說,他雖然是外文系,又教了一輩子外文書,骨子里仍然是中國的讀書人。他在文章中把女兒的戀人叫做“假想敵”,那只是表達他對女兒的特殊的愛,在生活中他對于女婿或準女婿,從來沒有架子,把他們當做一家人。他尊重女兒的選擇,也不會給年輕人施加什么壓力。
當三女佩珊的婚姻出現(xiàn)紅燈之時,余光中的態(tài)度是開明的,他不介入孩子的是非糾葛,只是祝他們各自走好。在佩珊辦理離婚手續(xù)前,女婿特地來看望余光中夫婦,還帶了一瓶酒來,與長輩道別。余光中沒有說一句難聽的話,很真誠地對他說:“是我們沒有福氣,失去你這半子?!?/p>
如今,余光中夫婦早已做了外公外婆。盡管4個女兒學什么,父母都聽其自然,但她們都很爭氣,學有所長。余光中告訴筆者,4個女兒有兩個在國外,兩個在臺灣。長女珊珊在美國堪薩斯大學修完藝術(shù)史后居住紐約,已是一對兒女的媽媽。次女幼珊在英國曼徹斯特大學獲得博士學位,返回高雄中山大學任教,留在父母身邊。三女佩珊是留美的行銷學博士,返臺后應(yīng)聘在臺中東海大學授課,時??梢曰丶铱纯?。小女季珊留法學廣告設(shè)計,余光中所譯王爾德的《理想丈夫》,封面設(shè)計就出自她手。
余家書香門第,4個女兒都落筆千言,藝術(shù)感覺極佳,遺憾的是沒有一個繼承父業(yè)。余光中笑著說:“她們太懶。”女兒們卻不同意,自有她們的理論:“我們再怎么寫也寫不過爸,所以干脆不寫啦。”臺灣某大報舉辦文學獎,三女佩珊曾想?yún)⒓?,可是她看到評審專家的名單,余光中赫然在前,她把自己的文章壓了下來?!熬鸵驗榘职质窃u審,我只好放棄了?!?/p>
常言道:人過三十不學藝。范我存不信。還在余光中應(yīng)邀到香港中文大學文學系當教授時,女兒已經(jīng)長大,范我存和朋友結(jié)伴賞玉,探究古玉成色,成了玉器行家。到高雄后漸漸在圈里有了名,朋友開班授課專門請她講玉。古玉是一門很深的學問,涉及歷史學、地質(zhì)學、古典文學等多種知識,范我存潛心鉆研,在課堂上侃侃而談,大受學員的歡迎。
高雄市立美術(shù)館征招義工,范我存也去報了名。她沒有透露身份,等錄取后上任了,館長才知道她是余光中的夫人,感到過意不去。她卻不以為然,這跟余光中有什么關(guān)系呢,是我愿意的啊。陪同余光中回到南京,他們一起參觀南京博物館,范我存邊看邊問邊記,像學生那樣認真。
她說:“美術(shù)館的義工是幫忙站館,提醒觀眾注意。一天三班輪流排,每個展覽都要去。你得查資料,怎么讓沒接觸過展覽內(nèi)容的觀眾感興趣。義工中也有大學教授、社會人士做公眾事業(yè)。美術(shù)館需要有這樣一批人,提高地區(qū)的文化水準啊?!?/p>
其實余光中是喜歡家里熱鬧的,最好是他和太太各忙各的,飯桌上能說說話,到晚餐是全家的節(jié)日。范我存走出家門,投入社會活動,他也會感到孤單,但他支持妻子,因為妻子為家庭犧牲得太多:“我的生活很簡單。一個丈夫如果嘴刁的話,做太太就麻煩了,一定要怎樣怎樣。我又不好吃,她做什么菜,我就吃什么菜,也單純。年紀大了,也不會想吃山珍海味。生活盡量簡單樸素。余下的時間看看書,聽聽音樂會,參加一些文化活動?!?/p>
余光中與范我存都喜歡旅游,從世界各地到祖國山川,他們相伴遠行。范我存是個攝影愛好者,難得她心態(tài)不老,配備著全套的攝影器材,從傻瓜相機、專業(yè)相機到小型攝像機,走到哪拍到哪,成了余光中的專職攝影師。當他把散文集《隔水呼渡》送給筆者留念時,說的不是文字,而是照片,他告訴說:“我的書里的照片,大都是她幫我照的?!?/p>
至于女兒,盡管成家立業(yè),在余光中眼中仍然是孩子。他不善于當面表揚女兒,但哪個女兒有了值得贊賞的事,他會背著女兒,跟他的朋友說,頗有為父的自得。從母親、妻子再到女兒,余光中獨享“女兒國”的綿綿深情,體悟女人生命之中閃爍著母性的光輝。余光中有段“余氏推理”:“不喜歡小孩子的人一定有問題,不喜歡小孩子的女人我不會喜歡?!庇喙庵械脑娢拿麚P海內(nèi)外,洋溢著真善美的異彩,誰能說,不是余家“女兒國”的潤澤呢?
(責編關(guān)山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