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劍敏
漢高祖劉邦建國開朝后,大封宗親為王為侯,全權統(tǒng)治一塊地方,以作為中央王朝的屏障。因諸侯坐大,威脅中央,經文、景、武三朝的制裁削弱,封國制名存實亡。時至東漢末,地方豪強勢力強大,中央政府軟弱,為改變局面,逐步建立完善了刺史為地方最高長官的制度,以加強中央對地方的領導。在委任刺史中,皇室對異姓者心存戒備,最大限度地起用了劉氏宗親。劉表就是在這個時候出任了荊州刺史。
劉表是個名人,他與陳翔、范滂、孔昱、范康、檀敷、張儉、岑睡七大名士為友,人稱"江夏八俊"?!逗鬂h書·劉表傳》說他出名出得相當危險,他被專權的宦官視為異端的黨人,曾遭到通緝。黨禁解除后,他才回到官場,做了大將軍何進的僚屬。他做荊州刺史做得不容易。上任時,地方上拉著隊伍的梟雄比比皆是,又有袁術攔在道中。他手無一兵一卒,空手起家,結識人才,用計謀殺了這些梟雄,收服了他們的隊伍。他馬到成功,威名遠揚,實實在在地控制了荊州地區(qū)。他展拓領土,恩威并用,重文化,辦學校,給災難深重的荊州民眾帶來了安寧。
劉表人品不錯,但割據自重,優(yōu)柔寡斷,不思進取。他有才干,治民有方,保境有方,孫堅來攻,被射死于他的城下。然他的才干,只是局部之才,缺乏大氣魄,滿足于割據現(xiàn)狀,不敢作更大更高層次的競爭。他對劉備說:"我坐據荊州已知足,豈能再有他圖。"當天下真正的英雄出現(xiàn)后,他相形見絀了。袁紹和曹操相爭,他坐山觀虎斗,導致了雙方對他的不滿。
打天下不易,保天下更難,守著荊州的劉表也面臨著這個問題。他想用人才,也確實用了一些人才,如小有名氣的謀士蒯越,為他奠定荊州的基業(yè),出過不少良策。然他的身邊缺乏經天緯地之才,缺乏開拓型人才。荊州在當時以人才多而聞名天下,諸葛亮、龐統(tǒng)等許多超一流的人才都居住在他的境內,而他從未去請他們出山,來共襄大業(yè)。最體現(xiàn)劉表用人風格的事,莫過于和劉備的相處。劉備是個眾所周知的人杰,走投無路來依附他。他喜出望外,重禮相待,一片盛情,以此想感動劉備,為他出力。與此同時,他知道劉備的能量比他大得多,又始終提防著,提防反客為主的事情發(fā)生。弄得劉備進退維谷,左右為難,出力不好,不出力又不好。劉表的狐疑態(tài)度,促成了他的小舅子蔡瑁三番五次要殺劉備,未殺成,他再出來充當好人。他對劉備既不敢用,又舍不得不用;留,缺乏誠意;殺,怕壞了愛賢的名聲;送客,恐遺后患。大家防著大家,彼此相處得十分別扭。《九州春秋》有段記錄,說的是:曹操征烏桓,將軍們擔憂劉表派劉備襲擊許昌,郭嘉入木三分地分析說:"劉表不過是個坐談客,自知才不能駕馭劉備,重用恐出事,不重用則劉備不會為他所用,可以免憂。"郭嘉一言中的。
劉表有仁心,仁不到底;有政治領悟力,悟得不透;想得太多,做得太少。
他還算幸運,死得是時候,沒有親眼看到荊州的丟失。荊州是天下的樞紐,用兵的重地,一塊諸雄都想染指的肥肉。多年的戰(zhàn)爭打下來,諸侯的勢力重新分化組合,荊州所處的形勢已今非昔比。東面的孫權想把前哨陣地推進到此地,北面的曹操把它看作南下的橋頭堡,旁側有劉備這個不安定因素,內部是妻子的蔡氏家族專權。
雪上加霜的是,和袁紹一樣,劉表在繼承人問題上犯了過失。他有兩個兒子,長子劉琦,幼子劉琮,他廢長立少,種下了兒子分裂的禍患。他兩腿一伸后,沒出數月,劉琮在舅舅蔡瑁的慫恿下,向曹操舉起了白旗。
不善謀略而盡失領地另一漢室宗親是益州的劉璋。劉璋的父親叫劉焉。劉焉是宗室,在東漢末出任刺史時,聽說益州有天子氣,要求來到益州??蓜⒀稍僭鯓优?,天子氣卻一直未附到他身上,抱憾終身發(fā)背瘡而亡。他死后,部屬擁護老三劉璋繼承了父位。
劉璋的才能不及父親,因老大、老二已亡故,而益州這份家傳私業(yè)又不能無人管理,他才被推出挑了這副擔子。他不是亂世的梟雄之輩,生得一副軟心腸,待人接物,理政處事,總是施恩,給人以好處,不懂用威,不懂恩威乃是車之兩輪,缺一不可。恩給得多了,好處給得多了,部下就不再覺得是恩,是好處,既不對他感恩戴德,又不敬畏他,結果把益州政治弄得一團糟。內部糟,外部也糟,因漢中張魯對他不恭敬,他一反父親聯(lián)結張魯的政策,殺了他的母親和弟弟,結成了怨仇。該用威時用恩,該用恩時卻亂用威,劉璋陷入了內外交困之中。
《三國演義》中的劉璋在內外交困中出了場,探子來報:張魯欲興兵攻川。他急得束手無策,不知如何是好。部下張松獻計:厚結曹操,讓他出師取漢中,拖住張魯。劉璋病急亂投醫(yī),點頭應允,以張松為使前去辦理。張松獻此計根本不是為了主人。他是個絕頂聰明的人,見益州局面混亂不堪,早晚當屬他人,自思不如先將它獻給曹操,以為自己討得更大的前途。他看不起劉璋,暗自將劉璋賣了。然張松來到許昌后,大失所望,曹操不但沒有給他一個美官做做,還冷淡得很,傲慢得很。他轉道荊州,把益州地圖送給了劉備,表示愿和好友法正、孟達一起做內應。
張松回報使命,要劉璋請劉備前來相助保益州。劉璋聽聞劉備仁慈寬厚,有長者風,一口答應。他毫不考察張松的"行",毫不懷疑劉備的"仁",毫不知曉人心的"險"。臣僚黃權以益州將失諫,他不聽;王累倒懸州門死諫,他由其死。他斬釘截鐵地說:
"玄德是我兄,豈會害我?再言者必斬?選"
劉備請來了,他盛宴招待一百多天,贈送了無數的物資,派去打張魯。
對劉備來說,益州本是諸葛亮在"隆中對"中就提出的戰(zhàn)略目標,此時龐統(tǒng)又獻上了取益州的上中下三策,他霸業(yè)要緊,顧不得仁不仁了,象征性地打了一下張魯,掉轉兵鋒向益州撲來,一路攻城奪地,所向披靡。
劉璋見大事不妙,經人揭發(fā),才知張松預先設下的陰謀,于是把張松殺了;在事實面前,才知法正、孟達一塊賣主求榮,劉備原是條不講仁義道德的狼。他終于知道了引狼入室的后果,他恨,他惱,他怒,他悔,可是晚了,一切都晚了,他只得調兵遣將,硬著頭皮招架。
戰(zhàn)爭打了三年,打到最后,劉備兵臨城下,劉璋為保全益州城,使民眾免遭生靈涂炭做了件好事。當時城中尚有精兵三萬,糧食布匹可用一年,軍民決心死戰(zhàn)。劉璋悲天憫人地說:
"我父子在蜀二十多年,無恩德施給百姓。攻戰(zhàn)三年,軍民血肉棄于草野,都是為我之故。我心何忍,不如投降以安百姓。"
這番話說得讓人心酸,讓人可憐,話說完后,益州歸了劉備。
劉璋太善,太弱,太天真,太容易信人,不是權謀世界的角兒,鴨子趕上架當了一路諸侯,落得了失地失民又失位,把父親好不容易掙下的一份基業(yè)全部拱手讓人。父親想當皇帝沒當成,他求保一方諸侯也不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還好劉備覺得欺侮老實巴交的劉璋于心有愧,覺得用詐謀奪取這個遠親的土地有些不太好意思,手下留情,留了劉璋的一條命。
天子氣沒應在劉焉身上,卻附到了劉備身上,劉備后來在益州稱了帝。
(汪明清摘自《遠去的牧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