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戈
感動與震撼
一只碗,一個打著鐵鋦的大碗,一只距我遙遠了幾十年、上百年的大碗。
說不清楚它怎樣輾轉(zhuǎn)到我的面前,也說不清楚我是否喜歡,隱隱約約地我聽到我的先人粗糙的呼吸聲,心血便燃燒起來,熊熊如炬,于是在噴發(fā)的火光中,咀嚼出陽光的古老和不朽。就這樣,我被一只遙遠而破舊的碗感動著,震撼著。
我淺淺地感覺到一雙粗糙的手撫摸著我已不再年輕的心跳,大漠里的一串駝鈴就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地響在我的驚訝里。我似乎看見了一張笨重的木犁在荒涼的大野慢慢地倒下,一只圓月從大碗里緩緩地升上深邃的天穹。我的先人端著這只大碗,拋向天邊,一輪朝陽推著獨輪車,吱呀地走進我的目光。我的先人卻化作了一堆土,就有一只盛滿了陽光的大碗,照耀了我的思緒。
我被我的遐想而震撼,我為陽光而感動。
先人的墓碑已被風化成塵煙,大碗?yún)s站在褪了顏色的歲月的風景里。那只碗很“文化”地抖擻起來,有風輕彈,嗚咽著遠去的風,似一首歌一樣動聽。
我被歌聲感動了,又被文化震撼。不知我的先人是怎樣把一堆土燒出文化,把樸實燒出價值,把笨拙燒成藝術(shù),把勞動燒出靈魂。
我被價值震撼得瑟瑟不已。
我被泥土感動得淚流滿面。
感悟季節(jié)
忘記了晚秋的那一串風鈴掛在誰家的屋檐下。恍惚,一杯古銅色的酒將我醉倒在清冷的月光里。對冬天的懼怕教我步履蹣跚,教我心境襤褸,教我目光蕭索。聽得見冬天由遠漸近轟隆隆的蹄聲踩碎我的耳鼓。
冬,真的到來的時候,卻讓我感動不已,明亮的目光使心境爽朗,頓覺冷冬的美妙,紛飛的雪花溫潤了視覺、聽覺、感覺。冬天萬歲的呼喊如炮聲炸響心頭。
冬天里的一切都真實起來。沒有綠葉點飾的樹教我感覺了勇敢,沒有花朵打扮的草教我懂得了直率,沒有溫柔造作的水教我知曉了坦誠。裸樹,枯草,寒冰,以各自的生命形態(tài),以各自的生存性狀,把季節(jié)毫不粉飾地滲進嘀嗒作響的時光里。
僵硬了,并不只是死亡。
冰也會燃燒的,不然為什么燃燒過后是水?
春風款款而來,忸怩而做作,用綠色更換昨夜的枯黃,潛風總藏不住虛偽。于是人們眼睛里噙著感激的淚光,奉一豆綠芽為日子的神靈,讓目光匍匐在地跪得虔誠,燃了棉裝祭祀冬之靈。
春的浪漫,欺騙著凍僵的企望,一地鮮花,使你的每一次落腳,都是一次謀殺。只有蝴蝶紛飛,嚶嚶嗡嗡的噪音偽裝成歌曲在季節(jié)的河床上流淌。
夏天的殘酷被一把花傘評論得羞愧難當,無雨的天空藍得慘無人道,中午被煮得蟹一樣鮮香,只是春綠被拷打得體無完膚,這時有人才感念冬季的深刻和安靜。
秋,沉重。
冬,真實。
春,多夢。
夏,熱烈。
生命在季節(jié)里被肢解,
季節(jié)使人生飽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