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 夫
那是一個周末的下午,快要下班了,甘肅省婦聯(lián)兒童部的方文華打來電話,說有三位女士,和她們的伙伴一起,把咱們雜志今年第一期上刊登的那十名需要救助的兒童全包下來了。“寧可自己吃素,也要救助孩子,真難為她們。”說,一會兒她們要到我這里來,希望能給她們一些雜志。
愛看書總是好事,何況是關心孩子念書的好心人。我滿口答應下來。
她們來了。我先找出今年的第一期給她們,她們不要,她們說第一期她們已經見到了。她們想看一些過期的雜志,看看那上面登載的苦命的孩子,還有哪些沒有被人救助的?!拔覀兿朐倬戎恍?,發(fā)動我們一塊兒的?!?/p>
我不由得注意起她們來。說話的這兩位五十歲左右,一身的樸素,一臉的安詳。想起方文華剛才在電話里說的話,估計她們的收入不會高到哪兒去。隨口一問,其中一位女士回答:“我四百來塊,她三百來塊。”還有一位女士,年齡更大一些,穿著更樸素一些,自始至終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聽,默默地看。我琢磨她的收入更少,或者根本沒有。一輩子操持家務,那是沒法向人計酬的。
(后來我才知道,其中一位叫李發(fā)英,下崗女工。我的記者同仁江有汜出差途中曾在窮山溝順便采訪過一個女童,恰巧是李發(fā)英的資助對象。江有汜回來后,在編輯部著實唏噓了一陣。)
見我愣在那里,一位女士忙說:“其實我們用不了多少錢,我們都吃素,一個月一百來塊錢就夠了?!?/p>
突然想起朋友們幾個電話約我下班去吃飯的事,也不知道這一頓飯需要吃進多少銀子。我輕聲嘟囔了一句:“阿彌陀佛。”她們竟都雙手合十,念起“阿彌佗佛”來,并說今天是阿彌佗佛的圣誕,她們剛從山上下來;還說她們年紀大了,也沒學多少文化,還是應該幫娃娃們念書,好好活的。我點了點頭,用一句佛教的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送走了她們,坐在辦公桌前,茫然中竟有一絲歉疚襲上心頭。天寒地凍的,她們大老遠地來,救助孩子,也是支持我們雜志,我卻這樣匆匆地把她們打發(fā)了。雖然從禮儀上說,我的表現(xiàn)并沒有不到之處,然而總覺得缺些什么。缺些什么呢……哦,是了,缺的是內在的深層的關注與真誠。
這兩年來,我們和甘肅省兒童少年基金會、省婦聯(lián)兒童工作部聯(lián)合在雜志上開了這么個小欄目,欄名就叫“關注”。每期介紹十多個面臨失學危險的孩子,以期引起社會良知的注意,我們是多么熱誠地渴盼社會各界的參與啊。
然而,我卻這樣匆匆地把她們打發(fā)走了。本該再好好談一談的,然而沒有?;蛟S是心中有事,惦記著朋友們的聚會吧。然而,這飯是完全可以不吃,至少是完全可以遲去的。
我還是如約而去了。大都是有權靠公款消費或有錢甩出來瀟灑的朋友。該吃的都吃過多少回了,該喝的都喝過多少回了,朋友們大都沒有了吃喝的興趣。每人點了一樣菜,東家又多點了幾樣菜,喝了點小酒,共計七百來塊。飯店老板倒也痛快,說:“都是老朋友了,圖個吉利,那就668吧,六六大順,恭喜發(fā)財!”
哦,668!捐助一個小學生完成六年的學業(yè),才只需300塊錢??!
不知怎地,我又想起了她們,想起那些旱情嚴重的西部孩子們。(責編關山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