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寶
你碰過許多人的唇
有戀人甜蜜的吻
有三陪女辛酸的吮
有醉漢貪婪的灌
有色狼惡心的啃
1、這個世界誰都不是誰的惟一
那是一只精制的杯子,晶瑩剔透,散發(fā)著檸檬般誘人的馨香,冬日的陽光醉倒在它肩頭,而后支離破碎四處逃逸。一個同樣精制的女人優(yōu)雅的將青啤注入杯中,酒沫之下的那段金黃,一如畦壟間麥穗的色道。
這時,女人的眼前又閃過那個成熟男人的形象。他說不上英俊,卻有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眼神,他就用那種讓所有女人都迷戀和愛憐的眼神遠遠的注視著她,直到她感到窘迫。當她再次抬頭想重溫那攝人魂魄的感覺時,他已經(jīng)站到了她的跟前。她怯怯的望了他一眼,沉默,彼此無言。他走過去拿過她手里的杯子,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空空的杯底朝向她,淺淺的笑。
女人叫妍。那種奇怪的感覺,在她推開家門的那刻,已消失的無影無蹤。門里門外兩個世界。多年前一場刻骨銘心的風花雪月之后,她成了那個悲傷的逃兵,當她意識到有一天她也會像她的姥姥那樣老去,白發(fā)蒼蒼,佝僂多病,她決定向命運妥協(xié),嫁給了現(xiàn)在的丈夫濤。
她走進客廳時,濤正在吸煙,他吸的很用勁,一陣青煙在他額前騰起,他的整張臉被罩在里面,模糊不清。妍的心頭一顫,結婚這么多年沒見濤吸過煙。
″妍!″濤叫住了她。她應了一聲,走過去坐在他的對面。濤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什么事?″妍小聲地問。
濤終于還是開口了。他給妍講了一個故事,一個冰城女孩和一個打工仔的故事,故事凄美動人。濤說,時至今日,那寒風中的雪地冰花仍在他心中倔強的搖曳,搖的他滿心窩的痛楚。
妍吃驚地望著濤,嘴角浮出了一絲玩世不恭的笑。命運真會捉弄人,她把他當作了第二選擇,不想自己也是別人的第二選擇。他們生活在一起這么多年,竟是同床異夢,與愛情無關,與寂寞有染。妍有一種挫敗感,這個世界誰都不是誰的惟一。
濤說,她讓我回冰城,一切重新來過。
2、墮落天使的夜舞
妍沒斥責誰,感情原本就沒有既定的法則,也沒有對錯,自己不也是在偽裝,著了魔般的自欺欺人嗎?目送濤離開的那個下午,城市的空氣里飽攢著躁動的塵埃,妍像卸了千斤擔,身心輕松。
下班后,妍路過那家叫紅蜻蜓的酒吧,忍不住走了進去。說不清為什么,她有一種企盼和渴求。她黑色的眸子在人群中搜尋著,一遍又一遍。忽然,她覺得有人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剡^頭,心驟然狂跳,那個讓她魂牽夢繞的男人就站在她的身后,有些驚喜,有些惶恐,她的臉瞬間滾燙。
″小姐,請你跳個舞好嗎?″
妍有些木然,男人過來捉她的手。雙腳劃入舞池時,男人將手搭在她的腰上,妍明顯的感到自己的身體有一絲的顫動。
妍記不清在包廂昏黃的燈光下,男人在她的耳畔說了些什么。她深切的感知到,當男人以一種無聲融入到她的世界乃至生命之端時,她身體里熱血沸騰的聲音。那聲音像是融雪之下小溪的流淌。她在靜默中戚誠的聆聽著。許久,一種久違了的感覺從身下傳來,接著在四肢里蔓延開來。分別時,男人送上了一個吻,在她的額頭。
妍知道自己是徹底墮落了。十年,不長不短,卻好似一架離心機將靈與肉越扯越遠,以至恍若隔世。十年前,她天真爛漫,容不得感情中的半點瑕疵犑年后,她卻輕易的付出,輕易的索取,不計得失。下一個十年呢,身處何處,心處何境?她不敢去想,想也是枉然。
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打開門,是一張陌生的面孔,但從著裝上妍能判斷出對方的身份。
″謝謝,先生,我暫時不需要保險。″說完,妍準備關門。
″不,太太,你誤會了,今天是您和您先生的銀婚紀念,這是我們公司全體員工送給你們的禮物?!逭f著從身后拿出一個花籃,里面盛開著玫瑰、百合一類吉祥的花。
望著滿籃子鮮活艷麗的花,妍的鼻子發(fā)酸。這份保險是剛結婚時,一位年輕貌美的小姐上門推銷的,濤說,買了吧,就買了。據(jù)說銀婚紀念時,可以從保險公司得到一筆可觀的保險費。
″太太,明天帶上你們的結婚證,還有近期的一張雙人照,就可以辦理相關手續(xù)了?!灞kU員臨出門前善意的提醒道。
″哼!″妍苦笑了一聲,″不用了,我們已經(jīng)離了。″
妍的眼角濕濕的。
3、一種感覺叫幻滅
四周一片死寂,躺在空蕩的大床上,找不到心的支點。閉上眼,那散發(fā)著檸檬味道的酒杯的光暈在她眼前晃蕩,接著出現(xiàn)的是那個透著成熟韻味的男人的身影。妍感覺到自己在男人那深不可測的眼神中越陷越深。
走出家門時,妍又有些后悔。紅蜻蜓酒吧就在前面,門外車水馬龍,彩燈在明暗閃爍。
妍邁腳進門時,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
″喂″妍禁不住喊了一聲。
那人扭過頭,妍看清了是那個男人。他的胳膊挽著一個妖艷的女人。妍的心頭一沉。男人的臉上呈現(xiàn)著令妍費解的疑惑和冷漠。
妍低下頭:″對不起,認錯人了?!逵幸环N灰飛煙滅的感覺。
妍趨向吧臺,要了幾瓶啤酒,一杯接一杯的灌下去。一邊灌一邊品咂著自己的可笑:女人真是太可悲了。男人把自己賣給了肉欲,女人把自己賣給了男人。
她用發(fā)顫的手端起酒杯,仔細的端詳,酒杯不經(jīng)意的傾斜,酒一點一滴的灑在她的胸前。她忽然想起一個不知名的詩人寫過的一首詩,是關于酒杯的:
你碰過許多人的唇
有戀人甜蜜的吻
有三陪女辛酸的吮
有醉漢貪婪的灌
有色狼惡心的啃
你肚里載著人間的故事
你是喜怒哀樂的見證
有人把你摔碎
竟然說
落地開花
歲歲平安
4、男人的眼淚會殺人
午夜,伺應叫醒了妍,她很爽快地將一張百元鈔票拍在盤子里:″剩下的是小費?!?/p>
打的到家。門旁倚坐著一個人,是濤。妍的腳步驚醒了他,他慢騰騰地站起來,身下是一包壓扁的行李。
″我,我忘了東西在這?!鍧Y巴著說道。
妍把他讓進屋,不經(jīng)意地問:″麗絲呢?″(麗絲就是那個冰城女孩)
″她死了?!鍧f完,頹然地倒在沙發(fā)上。
″什么?為什么?″妍張大嘴巴。
″我離開她以后,她的男友拋棄了她,她賭氣去舞廳做臺,把持不住自己做了小姐,又染上了那種病。她讓我去是為了見我最后一面。怕我不愿去,就騙我說要和我重新開始?!?/p>
濤頓了一下,又說道:″為什么她在臨終時才想起我,為什么騙我說重新開始,我又是為什么?″妍抬眼望濤時。他已泣不成聲。
妍僵在那里,她知道男人也會流淚,可是當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真的在她的面前潸然淚下時,她卻手足無措。濤的淚光像利劍一樣攪割著她的心。妍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很可憐,她又覺得他們兩個都可憐,他們的前半生一直活在別人的影子下,是為了別人在活,他們是兩個不折不扣的可憐蟲。
妍走過去,將濤摟進自己的懷里時,已是淚流滿面。濤的淚水浸濕了她的前襟。
″乖,不哭,……我們是兩只可憐蟲……兩只老鼠,兩只老鼠跑的快,一只沒有耳朵,一只沒有眼睛,真可愛……″
這是濤再熟悉不過的兒歌了,十年來,每當妍不開心時,濤就會手舞足蹈的唱這首兒歌直到把她逗樂為止。
濤在妍的懷里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一夜他們笑了哭,哭了笑,累了,倦了,臉上掛著淚痕進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天醒來時,滿屋子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