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康
農歷七月十五,傳說中的鬼生日。這天晚上,天燭大酒店三十八層總統套房的陽臺上站著一個人,此人是大象實業(yè)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金大象。每當華燈初上之時,他喜歡站在這里,鳥瞰眼前這個城市。四周高樓林立,象征著繁華,也激起他占有一切的欲望……
“老板!”金大象的親信、助理周勤來到陽臺上說,“客人到齊了。”
金大象慢慢轉過身來。這是個矮胖漢子,骨骼粗大,鼻孔朝天,毫無血色的圓臉上刻有幾條很深的皺紋。他問:“馬友彬來了嗎?”
“沒有,他還是不肯合作?!?/p>
“小小廠長竟敢如此大膽!”金大象恨恨地說,“我要讓他身敗名裂!”
“您的。意思……”
金大象笑道:“你是法學碩士,你比我行,你瞧著辦吧!”
“聽說他太太前幾年已經定居國外。一個人的日子挺難熬的,我想幫幫他!”周勤狡黠地眨著眼睛。
“你終于懂得關心人了,我也喜歡幫助別人!”
“明白了。”周勤說,“還有今晚這四十桌酒席的花費……”
“不是讓你找林克明報銷嗎?”金大象說的林克明是良光機械廠廠長。
“可林克明說他們廠近來效益不好。”
“你再去找他!先給他個教訓!,,
晚上七時,金大象在保鏢的簇擁下步入宴會大廳,來賓們排隊向他送上賀禮。原來這天是金大象的五十大壽。輪到林克明了,他遞上禮物輕聲說:“老板,不好意思……”
“我已經忘了?!苯鸫笙蟮恍Α?/p>
宴會結束,林克明駕駛嶄新的“寶馬”轎車回家。他停好車正要上樓,忽然閃出兩條黑影。數分鐘后,林克明的妻子聽到鄰居的呼叫,急忙趕到樓下,看見丈夫躺在地上,滿臉是血,昏迷不醒。
誠光機械廠是春江市國有骨干企業(yè),一度嚴重虧損,工人大量下崗,為此原廠長林克明被調到良光機械廠,由馬友彬出任誠光機械廠廠長。他上任后進行了三項改革:一是開始進行各項成本核算,減少各種不必要的開支;二是抓緊新產品開發(fā),下崗工人全部上崗;三是全體干部不拿獎金,從而保證一線工人多勞多得增加收入。這些措施出臺后,企業(yè)當年就扭虧為盈,第二年新產品上馬效益大增,第三年全廠兩次加薪士氣大振……
如今廠長經理們上下班通常都是小車代步,而年過半百的馬友彬仍堅持乘坐公交車。今天,在并不擁擠的車廂內,他看見有個戴眼鏡的干瘦男子老往一位三十來歲的女人身上蹭。那女人長著一雙鳳眼,嘴巴上方恰到好處地長著一顆黑痣,談不上特別漂亮,卻顯出特別的嫵媚。女人不堪騷擾,躲到馬友彬身后。馬友彬不由挺起胸膛,責無旁貸地做了一回“救美”的英雄。那個戴眼鏡的瘦子悻悻地瞪了他一眼,這才作罷。
女人隨馬友彬下車,求他送她回家。馬友彬豪氣陡增,心甘情愿做一回“護花”使者。路上,女人告訴馬友彬她叫溫玉蟬,以前是名京劇花旦。到了溫玉蟬的家,女人邀他入內,說一定要親手給他煮杯牛奶咖啡表示謝意。盛情難卻,馬友彬只得跟進去。這是一套兩室兩廳的居室,布置華麗而又溫馨,空氣中飄蕩著一股好聞的香水味。馬友彬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氣。一轉眼,溫玉蟬換了件黑色緊身衣出現在他眼前。馬友彬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女人。呼吸急促起來。他想走——腳卻不聽使喚……
華燈初上,金大象照例叉開兩腿站在總統套房的陽臺上。
汽車猶如甲蟲,路人好似螻蟻,南來北往,行色匆匆。他們?yōu)槭裁礀|奔西走呢?金大象想,世上眾生忙忙碌碌,無非為了個“錢”字!然而“終身只恨積無多,積到多時眼閉了”,他卻不必到處奔波,也不必省吃儉用,因為他已經掌握了發(fā)財的秘訣——
首先是請客吃飯,必須美酒佳肴,幾杯杜康下腹,稱兄道弟無話不談;其次為上門送禮,要注意小官怕受大禮,大官不收小禮,太太那邊千萬不能忘記;再次乃行賄送錢,最好是美元為舟金作馬,人民幣務必換成牡丹卡;最后把柄在手,要他向東不敢往西,倘若違抗不死也得讓他脫層皮(林克明就是一個例子)!
“老板,”周勤來到陽臺上說,“魚兒上鉤了!”
“哈、哈!我知道孫猴子逃不過如來佛手心……”金大象笑道。
“接下來是不是可以實行第二步了?”法學碩士請示。
什么是第二步?難道還有圈套?
自從認識了溫玉蟬,馬友彬發(fā)覺自己變年輕了。這個女人一會兒教他洗鴛鴦浴,一會兒帶他看三級片,將這個年過半百的男人搞得神魂顛倒,不亦樂乎。今天,馬友彬沒到下班時間就找了個借口從廠里溜出來,因為溫玉蟬說要帶他去一個讓人消魂的神秘地方。
溫玉蟬帶馬友彬去的地方原來是大象娛樂總匯。他們來到設在娛樂總匯頂層的賭場。溫玉蟬的賭注下得很大,把馬友彬嚇得半死。可是女人好運,不一會就贏來許多籌碼。溫玉蟬拿了好些籌碼給馬友彬,于是他也開始下注。他先贏后輸,輸了一次又一次,溫玉蟬則一次又一次給他送上籌碼。
等到天亮結賬一算,馬友彬已經輸了將近兩百萬。他急得跳起來大叫:“這些籌碼哪里有兩百萬!這、這不是欺詐么?”
一名賭場打手罵罵咧咧走過來,嗓音沙啞地吼道:“媽的,想賴賬是不是!”
打手狠狠地將他按在賭臺上,掏出一柄64式軍用手槍,把冰冷的槍管塞進他的嘴里。
馬友彬寫下一張兩百萬元的欠條才得以脫身。
“我認識這個人!是為了變頻開關箱!”馬友彬記憶猶新。變頻開關箱與誠光機械廠的主要產品配套,原來一直向某國有電器制造廠購買。沒想到冒出個大象實業(yè)公司,主動上門推銷自己的產品。馬友彬一看報價翻了個倍,產品還是原來的那種只是換了塊商標。他當下回絕了他們。后來有個自稱周勤的人多次打電話給馬友彬,表示要請他吃飯,并暗示回扣可以從優(yōu),但都被馬友彬拒絕了。
“整個事情就是一個圈套,我要舉報他們!”馬友彬氣憤地說。
“這樣一來,”溫玉蟬提醒道,“你參與賭博的事不就暴露了?”
“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企業(yè)遭受損失!”馬友彬痛哭流涕地說。
“就不怕咱倆的關系被人知道?”溫玉蟬嬌嗔道,“你或許無所謂,我可受不了!”
馬友彬默然了,人似乎一下子蒼老許多。
次日上午,周勤躊躇滿志地走進馬友彬的辦公室,拿著那張兩百萬元的欠條,要求簽訂一份購買大象實業(yè)公司產品的五年合同。
馬友彬發(fā)現此人十分眼熟,原來周勤就是在公交車上往溫玉蟬身上蹭的那個瘦子!
周勤見他沉默不語,又取出一個信封。馬友彬打開一看手也抖了,因為信封里全是他與溫玉蟬的床上照。
“要么身敗名裂,要么簽訂合同,”周勤冷笑道,“你選擇吧!”
現在,馬友彬什么都明白了。
周勤走后,馬友彬沉思良久。下午,他如約來到指定地點,與周勤作“交易”。周勤又一次對他進行了威脅,馬友彬勉強在合同上簽了字。接下來就照片的贖金問題,馬友彬與周勤又進行了長時間的討價還價,最終他以五萬元的價格贖回了照片。
幾天后的一個早晨,數名警察來到溫玉蟬的居所。
“周勤在哪里?”
溫玉蟬沒有回答,她知道事情不妙。
警察在臥室里找到周勤。周勤光著身子從床上跳起來,虛張聲勢地叫道:“我是法學碩士,你們不要搞錯!”
“沒錯,找的就是你!”警察出示了拘留證,宣布道:“你因涉嫌敲詐勒索被刑事拘留了!”
“可是你們沒有證據!”
“恰恰相反,我們有充分的證據!”
周勤像霜打的茄子一下子蔫了。
當天黃昏時分,春江市公安局內駛出一隊警車,車中坐滿刑警和全副武裝的防暴隊員。警車一路呼嘯著,風馳電掣般直撲位于市郊的金大象住宅。這是一幢西班牙式別墅,別墅前面還有一個非常氣派的人工湖。
防暴隊員很快將別墅包圍起來。金大象和他的保鏢們沒敢負隅頑抗,乖乖地舉著雙手走了出來。警察依法對別墅進行了搜查,共查出獵槍和仿制槍各三支,還有兩支64式軍用手槍;另外在保險箱里找到一本紅色封面的記事簿,里面有金大象賄賂、敲詐國家工作人員和國有企業(yè)領導的全部記錄。
至此,所有犯罪嫌疑人已經全部到案。原來,馬友彬遭到脅迫后去商店買來一臺小型錄音機,將下午與周勤的對話完整錄下并將錄音帶寄給春江市公安局,然后服下大量安眠藥自殺了。公安機關對此十分重視,立即派員進行調查,很快掌握了金大象和周勤等人涉嫌敲詐勒索、商業(yè)欺詐、賭博和容留婦女賣淫的大量證據。這是一個黑社會性質的團伙,其首犯就是大象實業(yè)公司和大象娛樂總會的法定代表人金大象。
金大象和周勤等人萬萬沒有想到,就在他們給馬友彬設置圈套的同時,馬友彬也為他們準備了圈套。馬友彬雖然犯了嚴重的錯誤,但在關鍵時刻能夠幡然悔悟,最終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維護企業(yè)利益。俗話說“多行不義必自斃”,等待這些犯罪嫌疑人的將是法律的嚴懲。而馬友彬之死,也給我們所有的國企領導敲響了警鐘!
責編鄧亦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