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圖爾
兒子土生回來安葬了娘后,在收拾娘的遺物時,在炕席下發(fā)現(xiàn)一沓票據(jù):細一看兒子土生明白了。是娘到縣城醫(yī)院賣血的付款票據(jù)。村里人這才知道娘為什么每月都要去一趟縣城。
兒子土生很爭氣,考上了省城大學,娘的心里有一股離別的酸楚。
自從短命的男人死了之后,這個少了男人的家,就像少了一根頂梁柱,里里外外就落在娘這個弱女子肩上。那時,兒子土生才七八歲,剛上小學一年級。娘也很年輕,三十剛冒頭。雖說沒少女那般婀娜多姿,那般青春可人,然而少婦風情韻味猶存,更加靚麗豐滿,再加上娘天生麗質,實在是少女無法能及的。娘本該再嫁的,可娘一想到兒子土生,娘就把心里這個念頭滅了,孤兒寡母地相依為命。日子雖然過得苦了些,只要娘一看兒子土生一天天地長大,像棵小樹苗,孕育著勃勃生機,娘心里就有了盼頭。這一天總算來了,娘就像看到兒子土生走在省城寬寬的馬路上,走在滿是綠蔭的校園里。每想到這里娘的臉上就蕩著一層淡淡的笑容,好像在說:所有的一切都將過去了,明天就是新的開始。
兒子土生走了,日子就像掉進灰堆里,分不清白天黑夜,娘的心里掛念著兒子土生。終于盼來兒子第一封信,雖然,信寫得很短,只有一張紙,可娘卻如獲至寶,讀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娘能記下信中的每一句話,還是一遍一遍地讀,邊讀邊叨咕,就像和兒子對話似的,想到什么就叨咕什么。也許只有身邊無限思念之中的人,才會如此。
收到兒子第二封信是收到第一封信一個月之后。信中兒子土生說功課緊,沒時間寫信。娘不責怪兒子,因為,學習是頂重要的事,何必寫信浪費時間。娘雖然這么想,可心里總有一股酸溜溜的感覺。第二封信末尾,兒子土生讓娘給寄二百元生活費。娘捧著信想了很久。二百元錢不算多,可這錢從哪里來。為了給兒子土生籌備學費,娘已賣了一頭大肥豬,鄉(xiāng)長報喜時,給了1000元,再東挪西借總算湊夠了學費,現(xiàn)在家里已經(jīng)掏空了。娘實在沒轍了,淚水順著鼻梁兩側流進嘴里,又澀又咸。娘知道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沒錢也得想法子。這不是穿衣戴帽,有了穿新的,沒了舊的也能對付,吃飯是一頓也不能少。
娘把兒子土生的生活費二百元寄走了??赡锏呢i圈里卻空了,一頭本打算再養(yǎng)大一些再賣的小豬賣了,娘知道賣了小豬,也只是暫時的,四年大學下來,不要說每年的學費,就說這每月的生活費,也不是一個小數(shù)字。娘除了把地里的莊稼活干了,還常常背著小簍上山,挖一些中草藥,曬干后拿到縣城的醫(yī)藥公司賣錢??蛇@也是杯水車薪,遠遠不夠兒子土生的學費和生活費??赡镆琅f每日忙完莊稼活,就往山上跑,挖中草藥,依舊每月都進縣城一趟,風雨無阻。
兒子土生的學業(yè),在娘源源不斷的匯款供養(yǎng)下很順利。娘的臉色卻越來越黃,像蠟紙一般,人也越來越瘦,有時還會暈倒。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都勸娘保重自己身體,娘只是一笑了之,仍然每月進縣城兩趟,背著采的中草藥去換錢,暈倒的頻率也不斷地增長。
再有一年兒子土生就要畢業(yè)了,娘掰著指頭算著,可就在那年秋天,娘又暈倒在路上,再也沒醒過來,永遠地閉上了眼睛,去那個黑暗潮濕陰冷的世界,尋找天堂。
兒子土生回來安葬了娘后,在收拾娘的遺物時,在炕席下發(fā)現(xiàn)一沓票據(jù):細一看兒子土生明白了。是娘到縣城醫(yī)院賣血的付款票據(jù)。村里人這才知道娘為什么每月都要去一趟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