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 水
周大眼
周大眼出事了。
一輛綠白相間的出租車把周大眼擠到了旯旮里,車的頭部撞得看不出模樣來,周大眼像一張狗皮膏藥貼在了墻上,歪著頭,一雙大眼睛像死魚一樣,一動不動地盯著坐在出租車里的司機。司機的嘴角掛著血絲,仿佛露出了一絲冷笑,坐在司機旁邊的小杰臉部被破碎的車玻璃種成了琉璃地,閃著七彩的光芒,陽光一跳一跳地活躍在小杰的臉上。
小杰是周大眼的妻子,確切地說曾經(jīng)是妻子,人長的也有些模樣,只不過踩地地不平些,無論春夏秋冬,終日穿著一條長裙子,而且特長,幾乎把鞋周圍的環(huán)境打掃得流光照人,正如小杰的臉蛋,不時透出一絲絲迷人的媚態(tài)來。周大眼明知小杰有點殘疾,但還是娶了小杰,原因是周大眼不是本地人,也不是城市戶口,能留在地方工作,一方面是靠自己的工作能力,更主要的還是靠小杰的一面。要不一個從外省農(nóng)村出來的大兵,退伍了能留在這個風景秀麗的海濱城市,那可是前世造化。小杰看好了周大眼的也是他一米八的個頭,一表人材,更主要的是周大眼有:—手漂亮的駕駛技術(shù)。周大眼因而得以留在服役的城市里,當時可羨慕死了好多戰(zhàn)友。周大眼也著實風光了一氣。
周大眼轉(zhuǎn)業(yè)到地方后,到了稅務部門給局長開車,雖然不是正式編,可逢年過節(jié)的,該分的東西是一樣不缺。平時基層的干部看到他也是畢恭畢敬的,仿佛他就是二領導。有些討好局長的,想了解局長動向的,隔三差五地也請周大眼往酒桌上泡,稱兄論弟,一團大家和氣、萬人發(fā)財?shù)膭蓊^。每當此時,周大眼便從心里發(fā)出爽爽朗朗的笑聲。三番酒過,不免要泡泡澡、唱唱歌。剛開始,周大眼還堅持不去,可到后來,見人家也沒什么圖謀,不去又傷了和氣,硬著頭皮去了,沒想到這一去竟上了癮,把在妻子小杰身上找不到的感覺找到了,而且一發(fā)不可收拾。小杰發(fā)現(xiàn)周大眼回家總是晚,心里便有些劃弧,可又不敢向局長打聽。只好苦口婆心地勸。可一勸周大眼便發(fā)火,直到后來兩人打得不可開交,沸沸揚揚的。周大眼害怕局長知道,可紙里包不住火,還是被局長知道了。局長把周大眼叫到辦公室狠狠地批了一頓,周大眼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局長是一位五十剛出頭的中層干部,威信高,業(yè)務能力強,管理水平在同行業(yè)中是最負盛名的。平時行立坐臥是很有規(guī)矩的,太完美了,在別人眼里就如皇帝一樣。在周大眼眼里也是如此。可后來局長在周大眼的眼里卻變成了臭狗屎。那是一個星期五的早晨,昨天和小杰吵了一宿,周大眼一賭氣早飯沒吃便到了單位,打開車庫一看,周大眼傻了,車不見了。周大眼正犯核計呢,是報警?還是給局長打個電話?這時局長卻開著車從大門口進來了。當車開到車庫門口時,局長看到了周大眼怔怔地站在車庫門前,便慌忙熄了火,從車上下來,說昨晚有個急會,來不及找周大眼出車。周大眼心里正思考著,局長怎么會開車呢?是不是想開除了自己在找借口?可想歸想,周大眼還是拉開車門,鉆了進去,順手把車開到了車庫,望著局長上樓的背影,周大眼越發(fā)想不通了。雙手捧著方向盤,一頭扎在了方向盤上生著悶氣,直到早晨八點鐘,上班的人都到齊了,周大眼也沒離開車庫。
惡夢一個接一個地闖進周大眼的腦海里:小杰的吼叫,局長的嚴批,洗浴中心的溫柔,歌廳的浪漫,酒桌上的豪放,老家的貧窮,當兵時的苦楚……一陣手機鈴聲驚醒了周大眼的渾渾噩夢?!坝须娫捔?,有電話了”一個孩子聲稚嫩地提示著。周大眼順手從副駕駛座上拿起了手機,從手機里傳來了——個嬌滴滴的聲音:“三福,你早晨走的時候忘把短褲穿上了,大早晨的你著什么急呀,嘻嘻!”電話掛斷了。周大眼仿佛從夢中驚醒一般,這不是自己的電話,局長的小名叫三福,是局長的手機。周大眼翻著來電顯示,見上面的號碼熟悉,可就是想不起來,但有一條可以肯定,不是局長家里的。
吃午飯的時候,局長走到了周大眼跟前,問手機是不是在他那兒了,有沒有人打電話,周大眼撒了個謊,說什么手機,沒見到呀。局長便什么也沒說,下了樓去了車庫,周大眼從食堂的窗戶往外盯著,心想幸虧自己聰明,把手機扔在了車座下。局長從車庫出來手里拿著的正是早晨周大眼看到的那部手機,一邊走一邊打著,周大眼嚇出了一身冷汗,趕緊吃了幾口飯,一聲不響地溜進了司機休息室,一頭扎在了床上,雙眼瞪著天棚,木木的如死魚一樣發(fā)呆。
小杰還是和周大眼吵個沒完,盡管女兒已經(jīng)六歲了,只要周大眼回家晚了就免不了一番唇槍舌戰(zhàn),周大眼也是火冒三丈,最終發(fā)生了肉搏戰(zhàn)。雖然周大眼是個爺們,可吃虧的也不見得是小杰,第二天周大眼被開了個滿臉花,沒法再去單位提車接局長了,只好撒了個謊,說家里臨時出了點事,請個假,可是這臉傷怎么也得個半個月才能痊愈,這一請假不要緊,局里又臨時借了個司機,周大眼便在家閑著。小杰聽說局里借了個新司機,心里便有些后悔了,再怎么說周大眼也是自己的丈夫,打人不打臉嗎,這下可好,要是周大眼把吃飯的碗砸了,那可是天大的事。心軟了,話也沒以前那般硬氣了,好歹讓周大眼給局長打了個電話,說家里事辦完了,明天上班,局長沒說什么,就把電話掛了。第二天,周大眼早早地就到了單位,在局長辦公室門前候著,局長來了,瞪了一眼周大眼,周大眼便跟著局長進了辦公室。
周大眼還給局長開車,小杰對周大眼態(tài)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變,說什么男人下班就回家,肯定是個大傻瓜。周大眼看著小杰的裙子,心里就產(chǎn)生反感,而令周大眼產(chǎn)生反感的不僅僅是小杰的裙子,更是裙子里裹著的軀體,令周大眼一點欲望都不能產(chǎn)生的軀體。周大眼變本加厲地在外闖蕩著,每每打著局長的旗號,別說,有幾次還真的和局長在一起,不過不是公事,兩個人都是辦的私事,確切地說是周大眼請局長的。周大眼請局長吃飯的地方不是什么四星級的大酒店,而是一個農(nóng)家院,離市區(qū)比較遠,是一戶典型的四合院。正屋是二層小樓,樓前種了不少果樹,一棵棗樹鉆天似的就長到了二樓,枝頭掛滿了顆顆誘人的紅棗,這二層樓的結(jié)構(gòu)特別好,一樓是餐廳、二樓是觀賞室。周大眼和局長落座后,老板便安排了兩個服務員點菜,兩個服務員一個坐到了周大眼跟前,一個坐到了局長跟前。到這兒和別處不一樣,是兩個服務員點菜,酒水更是免不了的,茅臺先上了兩瓶,四個人每人半斤,一晃眼的工夫喝沒了,周大眼沒問題,局長更沒問題,兩位服務員倒有些東倒西歪的,一個勁地往旁邊的人懷里鉆。局長說再來兩瓶,周大眼的手機便響了,一看來電是小杰打的。周大眼接了電話,兩個服務員也特有素質(zhì),也不嗲聲嗲氣了。周大眼便說和局長在一起招呼外地客人,小杰說死也不信,局長示意周大眼把手機給他。局長從周大眼手里接過手機,說了兩名話,只聽“嘟”的一聲,小杰便把手機掛了,兩個服務員頓時又來了精神,打了卷的舌頭也稍有些伸直了:再來一瓶敢不敢喝,要是爺們就再來兩瓶?我倆給你倆跳、跳……舞……局長便說再來兩瓶,周大眼下意識地摸摸兜,就說來就來兩瓶,你們倆個可真的得跳舞,兩瓶酒又在頃刻間喝掉了,四個人都有些把持不住了,兩個服務員一件一件地往下脫衣服,晃動著身軀,周大眼和局長一人抱著一個,說“跳,快跳,不跳就再來一瓶。”兩個服務員脫得只剩下那一點點遮羞的布了,嘴里卻說著上樓觀賞風景去,樓上的棗好甜呀。四個人便到了樓上,兩個人一對。過了不久,局長敲了敲周大眼的觀賞室門,說你去那屋觀賞去,周大眼便和局長換了。這時月亮便掛上了西天邊,棗樹葉被夜風弄得亂搖,零亂著。
小杰給周大眼開門時,抬頭看了一下鐘:凌晨4點30分整,便說了一句:“你明天不上班了?”周大眼便歪著頭,惺忪著眼說:“三福大哥說明天休息一天”,一頭扎進床上,呼呼呼地睡了過去。小杰跛著腳,看著周大眼滿身的酒氣,忍著氣幫他脫衣服。周大眼的大腿內(nèi)側(cè)整齊地印著一排牙印,牙印里泛著絲絲血絲,牙印之小,不言而喻,女人的沒錯。小杰怒火中燒,劈頭蓋臉地把周大眼打一頓,周大、眼掙扎著翻了個身,說:“你有事找三福大哥去,別跟我撒野。”小杰便抱頭狠狠地哭,哭得眼里都流著血絲。還沒到8點便跑到了周大眼的單位,揪住局長的衣服領子就問:“說,昨晚你們倆在一起干什么去了?”局長一怔,隨既拉長了臉,說:“你先放手,有事坐下來嘮?!毙〗芤豢淳珠L一臉的嚴肅,心里便害怕了,或許是周大眼狗改不了吃屎,錯怪了局長,便松了一口氣,連哭帶喊地坐了下來。局長便說昨晚是陪外地客人吃了點飯,之后便回家了,周大眼喝多了,是我讓他陪外地客人多喝了幾杯,可那也是工作。小杰便牙咬得直響,又好不發(fā)作,給局長賠了禮,局長又安慰了小杰幾句,說沒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小杰便灰溜溜地走了。隨即局長便給周大眼打電話,周大眼說:“大哥,都怪他媽的服務員,在我大腿內(nèi)側(cè)咬了一排牙印?!本珠L便說:“他媽的,真沒有職業(yè)道德,這不是找麻煩嗎?”周大眼說:“是,是,小杰我會安頓好的,大哥你放心,天大的事我頂著。”
可周大眼沒法讓局長放心。小杰死活不跟周大眼過了,誰做工作也沒用,家庭問題倒是好辦,令局長上火的是流言蜚語傳起來了,什么“你今天穿短褲了沒有”,“大棗甜不甜”,都成了人們互相打情罵俏的口頭禪了。局長便有些不是滋味,可對周大眼也沒有什么辦法,只好平時減少和周大眼一起外出。有心把周大眼調(diào)走吧,可有把柄在這個小子手里;不調(diào)走吧,成天看著又別扭,好像手里捧著一個刺猬,摸不得,打不得。
小杰和周大眼說離就離,可是離完婚后,去找自己的私房錢存折,卻不見了。去找周大眼,周大眼倒很坦率,說存折是他拿的,可是錢早就花光了,都請局長吃飯消費了。小杰氣得翻了好長一段時間白眼,開始到處去告局長。鬧到這個地步,局長一看不太好收場,只好把周大眼給解聘了。周大眼一下失去了往日的風光,心里對局長也產(chǎn)生了敵意,也開始到處去告局長的狀,可局長到底是老姜,辣著呢!首先私下找到了小杰,給小杰二十萬,說:“你別告了,對于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你的家庭破裂與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給你這些錢,一是我對你的同情,二是我對周大眼關(guān)心不夠的歉意。”話里話外的意思是說周大眼太不是東西。小杰拿著二十萬元錢,什么也沒說,一扭頭走了。局長便開始籌劃讓周大眼閉嘴的事。小杰拿著錢也開始研究讓周大眼閉嘴的事。因為局長說如果周大眼閉嘴,再給小杰二十萬元。
小杰還沒等拿到局長那許諾的二十萬元錢,眼一瞪便和周大眼一起出事了。
吳毛毛
槐花吐蕊時散發(fā)出的幽香傾撒進整個海邊的荒林之中,彌漫進一陣陣雀音里,吳毛毛便誕生在這花開的季節(jié),有鳥鳴的時刻。她被裝在一只黑色的塑料袋里,沾滿血絲的頭部上落滿了叫不出名字的蠅類,臍帶纏繞在脖子上,一絲絲微弱的啼哭聲時斷時續(xù),偶有野狗之屬向她望望,便吠吠而去,漆完羽毛的烏鴉也只呱呱地聒噪。吳毛毛啼哭的聲音便混進陣陣的槐花的馨香四處飄蕩著,有些哀婉或傷痛的感覺,她被遺棄在一棵老槐樹之下,新生的嫩槐上長滿了荊棘,吳毛毛的啼哭聲便如荊棘一般有些刺耳。
吳大福的耳鼓便被吳毛毛的啼哭聲敲得梆梆響,一顆心忐忑著,手里的大勺不停地翻動著,勺里的菜上下躥動,紅的、綠的、白的,煞是好看,一陣陣菜香散發(fā)出來襲進客人的味覺器官里,誘引客人不停地灌酒。身兼老板、廚師、服務員.的吳大福嘆了口氣,把最后一道菜送到客人的桌上之后,用圍裙擦了擦手上的油膩,一抬腳,情不自盡地向吳毛毛啼哭聲走去。他趕走群蠅和小蟲子,把臍帶從吳毛毛的脖子上解開,剪掉并綁系好,身邊便有熙熙攘攘的腳步聲傳來,當吳大福做好一切之后,圍在身邊的人便多了起來,住在附近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聽說吳大福揀了個棄嬰都紛紛出來看熱鬧,派出所也來了兩名警員,問了吳大福,又給吳毛毛拍了照,開了證明。吳毛毛被吳大福帶到這個臨海的小飯店里,洗了個溫水澡,一個臟兮兮的棄嬰一下變得有些光彩照人了。說也奇怪,吳毛毛見到吳大福后,便停止了哭聲,一雙眼睛緊盯著吳大福不離開,吳大福望著蒼天,望著茫茫的槐林,深深地吸了口氣,緣紛呀,孩子,緣份呀。
吳大福今年五十多歲,膝下有一兒一女,女兒的孩子已經(jīng)上小學了,兩個孩子不在身邊工作,吳大福早早下崗,沒事干便在這開發(fā)區(qū)臨海處開了一個海鮮小吃部,老伴管理前臺,其它的雜務一概由吳大福照料。呆毛毛的出現(xiàn)給老倆口增添了不少樂趣,說也奇怪,吳毛毛從來就沒有爬過,在滿一周歲時,一挺腰,扎扎乎乎地便扶墻走了起來,這讓老兩口大吃一驚,沒隔幾天吳毛毛呀呀地開始人語了。鄉(xiāng)鄰說這小女孩真是聰明。有一對小夫妻不知怎么打聽到吳大福收養(yǎng)吳毛毛的事,急匆匆趕到了吳大福的小吃部,說孩子送給我們吧,我們一定能把她培養(yǎng)成人,并把2萬元錢推給吳大福,吳大福看著小兩口,心挺誠,家里條件也挺好,心便有些活動了。老伴也是這個意思,吳大福便和小兩口說,只要你們能真心對得起這孩子,天地良心,錢我不能收,那不成了人販子了嗎?小兩口說什么也要給,吳大福便有些惱了,瞅了一眼吳毛毛。吳毛毛眼里充滿了淚水,不錯眼珠地盯著吳大福。吳大福的心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啥滋味,一咬牙:我和這孩子誰也離不開誰,這是我親生的女兒,以后少來這兒聒噪。小兩口莫名其妙,怎么談的好好的,說翻臉就翻臉呢?再轉(zhuǎn)眼看著吳毛毛的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也不由得一酸,說孩子不要了,錢也送給你們,就算給孩子添點奶粉吧,說完開車就要走。吳大福回過神來,追了出去,把錢又送回到了小倆口的手里說,好人呀,我收下你們這份心思就行了。小兩口無奈開車走了。吳毛毛輕輕地喊了一聲爸,眼里的淚水便流了出來。
轉(zhuǎn)眼槐花又香,吳毛毛已滿三周歲。吳大??粗鴦e人家的孩子紛紛上學,自己的心事便重了起來,吳毛毛還沒有正式的戶籍,為這事吳大福民政、公安、福利院沒少跑,可始終辦不下來,眼瞅著吳毛毛一天天長大,吳大福正著急上火之時,兒子卻出事了。說來有些奇怪,兒子在外地一家音樂學院上學,不知怎么地突然間輟學了,吳大福刨根問底就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沒辦法,吳大福只好把兒子安排在小吃部里幫著干些雜活。吳大福的心碎了,正當好年華的兒子整天搖晃在自己的眼前,就如—一堵無形的墻,吳大??偢杏X有些堵的慌。要說吳大福的兒子也算聽話,只不過有時候眼神有些呆板,一到小吃部打烊的時候,兒子便拿著一把薩克斯對著夕陽反復吹著那首《回家》。每當此時,吳毛毛便坐在哥哥的身邊靜靜地聽。吳大福的老伴一聽到薩克斯的聲音就不停地流淚,嘴里總是嘮叨著:這孩子到底怎么地了,這孩子到底怎么地了。
吳毛毛有時趁哥哥休息時,也把薩克斯叨在嘴里,嘭嘭地吹,哥哥也不阻攔,有時還幫她擺擺手指。漸漸地吳毛毛也像模像樣地能吹出個調(diào)來,吳大福和老伴也有些寬心??墒怯幸惶欤巧峡腿说臅r候,薩克斯的聲音卻響了起來,斷斷續(xù)續(xù)的,正在廚房的吳大福聽著這曲子,怎么也不像兒子吹的,就抬頭向外望了望,并沒有見到兒子和吳毛毛。他走出小吃部,順著聲音發(fā)出的地方向前找去,闖入?yún)谴蟾Q酆煹囊荒惑@得吳大福差點暈了過去——兒子掛在一棵歪歪的老槐樹上,吳毛毛舉著薩克斯向著小吃部的方向,拼命地吹著。吳大福三步并做兩步跑,把兒子從樹上摘了下來,一摸胸口還有口氣,趕緊做人工呼吸。兒子終于出了聲音,吳大福一把把吳毛毛摟進了懷里,眼里的淚水涌了出來:“好女兒,好女兒,爸爸的心肝,爸爸謝謝你了”。吳毛毛看著兩鬢有些斑白的爸爸,摟著吳大福的脖子說:“哥哥怎么了,哥哥怎么了。”
兒子終于揀回了一條命,看到爸爸和妹妹抱在一起哭的像淚人似的,就把埋藏在心底的事說了。吳大福聽著兒子的訴說,眼淚漸漸地止了,轉(zhuǎn)而是憤怒的表情,甩手給兒子狠狠的一巴掌。原來兒子在學校讀書時處了一個對象,倆個人好得象一個人似的,不久兒子的女朋友懷孕了,卻把孩子生在了廁所里,女朋友因流血過多休克在廁所里,后來被同學發(fā)現(xiàn)送到醫(yī)院,搶救無效死去了。得到消息后,吳大福的兒子一下子神經(jīng)失常了,自己坐著火車漫無邊際地走了很長時間,后來終于在好心人的護送下回到了家里。吳大福的兒子精神恍惚也正緣于此。
吳大福把兒子扶了起來,懷里抱著吳毛毛,跟老伴說:“咱們走吧?!崩习楸愀诤竺妫黄鸫┻^眾鄉(xiāng)鄰的目光,向槐香濃郁的叢林深處走去,四個人的背影漸漸的被槐花掩住了,留下淡淡夾雜著一絲哀愁般的清香。
鄭一半
刀魚、魴魚;魷魚、魯子魚、黃花魚、海鲇魚、鱟魚、鲆魚、鱸魚、鱘魚、鯽魚、鯖魚、鰱魚、鯰魚、八爪魚、帶魚、河刀魚……鄭一半站在賣魚的床子后面,瓜子臉上裹著一襲俄羅斯女孩似的頭發(fā),束著一條馬尾辮,一雙小眼睛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眼前購物的人流,雙手不停地翻弄著床子上的各色魚,嘴里不停地吆喝著生意經(jīng),購物的人流不停地往她的床子邊涌來,尤其被她那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所吸引:“大魚島的魚,品種全、價格廉,不夠稱,別給錢?!彼鲑I賣的三字經(jīng)著實讓購物者滿意,更讓顧客滿意的是到買她的魚,自己稱,只不過是交錢時不抹零。既使是這樣,回頭客也是很多的。和鄭一半相鄰的是專門經(jīng)營蝦的,什么海蝦、河蝦、狗蝦、蝦爬子、毛蝦、蝦干、蝦仁、凍蝦、蝦米、蝦皮,就連鹵蝦醬也捎帶著賣,大龍蝦也自然在經(jīng)營范圍之內(nèi),不過經(jīng)營者也和鄭一半一樣性別,只不過年齡比鄭一半小了許多,人稱靚蝦妹。兩個人的床子相鄰,經(jīng)營品種又不矛盾,之所以兩人相處的非常好,還有另外一個原因,說起這其中的原因,就不能不牽涉到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就是田強。
左邊是房子,右邊是房子,前面是房子,后面是房子,水泥建筑拔地而起,其中有一棟肯定是田強建的。田強是一位從山溝里出來的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除了有經(jīng)商的頭腦之外,也有一份難耐的心情,說白了有長頭發(fā)的就不跟短頭發(fā)的玩。田強認識靚蝦妹在先,認識鄭一半是通過靚蝦妹介紹的。作為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逢年過節(jié)有些人情免不了要打點,認識靚蝦妹也正是因為到靚蝦妹的床子上買蝦??梢哉f,靚蝦妹的一年純利潤田強能占80%還多,一個是情場高手,一個是生恬經(jīng)驗豐富,更何況靚蝦妹經(jīng)不住田強的三請四邀,終于大拿了幾回折之后,上了田強的床,可田強卻是花心大蘿卜,雖然靚蝦妹年輕,但女人味卻沒有鄭一半足,正應了那句老話,風流男人總是吃著鍋里的,占著盤里的,望著勺里的,想著夢里的一樣,田強開始關(guān)注關(guān)心關(guān)照起鄭一半來,這事后來靚蝦妹也感覺到了,只不過心里核計,嘴上不說,說實在的靚蝦妹壓根也沒想和田強如何如何,因為田強家里有一只母老虎,對田強約束得很嚴,但不是很過份。
母老虎其實知道田強很花心,但兒子大了,田強又不缺家里的日?;ㄤN。田強和靚蝦妹的事母老虎雖有耳聞但不甚關(guān)注,因為靚蝦妹雖年經(jīng)卻沒有母老虎長得漂亮,可田強和鄭一半好上了,母老虎內(nèi)心卻有些吃不消了,因為她自己也感覺到,除了比鄭一半上眼皮多了一條縫,其它根本沒法和鄭一半比。這不好不容易把田強逮住了,早早地做了一桌豐盛的菜,又開了一瓶紅酒,田強也沒感覺到有什么特別,兩口子就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來,可喝著喝著母老虎就說:“田強,我給你講個故事。”故事是這樣的——
有一個小開發(fā)商掙了一些錢,原來家里窮的叮咣亂響,妻子長得也不漂亮,有了錢之后便在外面找了一個情人,這事后來被妻子發(fā)現(xiàn)了,妻子便對他說,現(xiàn)在都什么社會了,找個情人就找個情人唄,在外面偷偷摸摸的多不方便,接到家里一起過吧,丈夫一聽,連問幾聲:真的?真的?妻子說那還能假,后來丈夫便把情人接到了家里,妻子便對丈夫說,你晚上到誰那過夜,就以晚飯喝什么酒為令,如果你喝紅酒就到情人那屋,如果喝白酒就到我這屋。她知道丈夫很喜歡喝白酒。頭一天晚飯,妻子便問丈夫說喝點什么酒,丈夫說,稍微來點紅酒吧,妻子心里想,頭一天新鮮的,紅酒就紅酒吧,第二天妻子又問,丈夫瞅著妻子,頓了頓說還是來點紅酒吧。第三天,妻子又問,丈夫看看情人又看看妻子,說再來一點紅酒吧。第四天,第五天……丈夫總是喝紅酒,妻子也沒惱,心平氣和地跟丈夫說了一句話,丈夫瞪著雙眼怔在那里。
“你知道他妻子說了一句什么話嗎?”田強手里端著紅酒,映人到腦子里的都是鄭一半,聽母老虎這一問,剎時回過神來,胡亂地猜了幾個答案,母老虎都說不對,正確答案是:“你整天喝紅酒,留著白酒準備招待客人呀?!碧飶姷闪说裳劬?,也怔在了那里。
這天半夜兩點,迪廳里曲盡人散,鄭一半和靚蝦妹打了一輛出租車回家,這時鄭一半的手機響了,她瞄了一眼靚蝦妹沒有接電話。對司機說先送靚蝦妹回家,然后再送自己。等靚蝦妹下了車,鄭一半告訴司機說到幸福天酒店。剛才來電話的是田強,因靚蝦妹在旁,鄭一半只好把電話掛了。田強不又發(fā)了一條信息。鄭一半剛到酒店,天空中便飄起了雪花,輕輕靈靈的,透著一絲寒意。
男人活的是心情,女人品的是味道。鄭一半自從和田強有過這方面那方面的接觸后,也不知什么原甲,從心里上生理上都有些離不開田,強了,田強也逐漸感覺了,一時間也有些懵頭懵腦。當初只想快活和游戲,可現(xiàn)實卻是真實的,在母老虎和鄭一半之間要做出選擇了。有時回想起母老虎,優(yōu)點倒比鄭一半多,待回頭,那人卻在燈火瀾姍處。鄭一半把自己的身心再一次托付給一個男人時,剛開始還感覺到有些可笑,心中還夾雜著一些秘密,包括商業(yè)秘密。在和田強接觸次數(shù)多了以后,總感覺有些對不住田強和田強的一些朋友,更覺得有些對不住靚蝦妹??蓪τ谙矚g一個人愛一個人直到為一個人犧牲一切而言,難以割舍的那種感情卻無法去承讓給別人,更不能禪讓其所在的位置。
雪下得很大,鄭一半和田強相擁著,兩人筋疲力盡地對視著,相互之間便開始探討著一些無聊的話題:
田強:依依,你怎么叫了這樣的一個綽號,鄭一半,真的能掙一半,那還不得把人宰死。
鄭一半:那分對誰,像你這樣的,不宰你一半還拐彎,那我們吃什么呢?
田強:你怎么知道誰是老百姓,誰是有錢的,誰是當官的,誰要送禮,誰要自用?
鄭一半:那還不簡單,穿西服扎領帶的肯定是政府部門的,手里拎著汽車鑰匙和夾包的就是你們這號,老百姓嗎那更好看了,每斤超過十元以上的魚問都不問。
田強:你五元錢上的貨還賣五元錢還能掙錢,那真是邪了門了。
鄭一半:你想知道?不告訴你。
田強:砸稱對不?
鄭一半:胡說,都是他們自己稱的,我怎么做手腳。
田強:加冰?掉包?
鄭一半:嘻嘻,你裝啥聰明,都不是。
田強:那你有什么高招?
鄭一半:你想干呀?包打聽。
田強:可不想干怎地。
說完雙手把鄭一半抱得緊緊的,一翻身把鄭一半壓在了身底下,鄭一半被壓得喘不過氣來,氣喘喘地說,我告訴你,你可不能告訴別人,你告訴別人我的財路可就被你給堵上了,下半輩子你養(yǎng)活我呀!窗外的雪這時停了下來,也好像在靜靜地偷聽著。田強聽完后,說你們他媽的也太損了,天地良心都叫狗吃了。鄭一半說了些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靚蝦妹在鄭一半不留意的時候找到了田強,說自己懷孕了。田強便有些害怕,因為和鄭一半在一起的時候,也偶爾和靚蝦妹來一下,見靚蝦妹變了臉,心里有些慌。對靚蝦妹說,要不我給你點經(jīng)濟補償吧,靚蝦妹見有口,便順水推舟地說,你就給十萬吧,我也不獅子大開口,夠做手術(shù)及生活營養(yǎng)費就行了,田強心想,他媽的還不獅子大開口,找個小姐也就三頭二百的,可面對著靚蝦妹只好說行行行,過兩天我把錢給你,從此兩不相干。
田強雖說搞房地產(chǎn)開發(fā),可一下子拿出十萬元來也不是很容易,錢都由母老虎管著。田強東挪西湊了一些只好向鄭一半張口了,說自己一時打點不開,想借點錢急用。鄭一半也爽快,說行到我這來取吧,什么時間還都行。田強便感覺鄭一半比母老虎強,關(guān)鍵的時候還真能拉自己一把。田強把錢給了靚蝦妹,靚蝦妹和田強說,你真是個老爺們,一個純老爺們,為了給你留點印象,讓我們再做最后一次愛吧,別忘了想我。
當鄭一半告訴田強靚蝦妹的床子兌給別人了,自己到外地發(fā)展去了,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回來時,田強興奮得差點跳了起來。可接下來的幾天,卻又差點暈了過去。鄭一半找到田強說要上一批貨。田強沒辦法只好東湊西借,可還是不夠,只好回家找母老虎,母老虎便說家里負擔如何如何重,這也需要錢那也需要錢,說實在拿不出來了,兒子馬上要上大學了,學費還沒有著落,你整天在外面鬼混,這日子還怎么過,不如離婚算了。田強沒辦法,心想離就離吧,至少自己的債務不能強加給原配和兒子,說家里的一切都歸你,自己凈身出產(chǎn)。
田強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來到了鄭一半身邊,鄭一半望著眼前的田強,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借的錢也不提了,一心只想和田強在一起過日子,可田強卻整日喝酒,不管紅酒白酒果灑啤酒散裝酒瓶裝酒統(tǒng)統(tǒng)拿下,以往的風采不見了,奧迪車也賣了,時不時地就提要還鄭一半的錢。鄭一半就說都是一家人了,還不還的有什么意思,我的錢不就是你的錢嗎,田強便有些感動。
可有一天靚蝦妹的出現(xiàn)又使田強不受感動,靚蝦妹是單獨和鄭一半約會的,碰巧被田強看見,便跟蹤她倆到了一家酒吧。靚蝦妹對鄭一半說,怎么樣,老姐,這招好使吧,征服一個男人還不容易,現(xiàn)在春風得意了吧,給你出的主意還不錯吧,這是你借給他的六萬元錢,還給你。咱姐倆這么深的感情,我怎么能收你的錢。鄭一半便收了錢說;老妹子,你雖然幫了我,可你以后再不能去勾引他,他現(xiàn)在可是歸我所有。靚蝦妹便笑,鄭一半也笑。躲在暗中的田強卻咧著嘴,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
田強決定用報復她們?!按篝~肚子里有小魚,小魚肚子里有大魚?!狈磸偷睾鸾兄@一句,“少喝紅酒,多喝白酒”,“小心紅酒嘍,小心紅酒嘍”……
母老虎出面把田強接回了家,鄭一半和靚蝦妹見田強精神有些失常,也不敢再找去鬧了。
聽說田強后來又恢復健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田強從此之后再也不吃魚和蝦卻是事實。鄭一半的生意卻是舉步維艱,和其他床子一樣再也沒有什么優(yōu)越性了,兩三天不開張也是常事。
王學弟
王學弟騙于老二可以說是天衣無縫。
王學弟是市書法家協(xié)會主席,字寫得不錯,時常也搞些古書畫鑒定,給別人掌眼,從中漁些利。于老二任某局局長,喜歡收藏,經(jīng)濟條件不錯,為人也特大方。每當有人上門推銷書畫作品,于老二便請王學弟給掌眼,王學弟便戴著一副白手套,拿著放大鏡…卜下左右、里里外外地端詳,然后非??隙ǖ卣f是真跡,肯定是某某繪畫大師的早期作品,并且子午卯酉地指出其繪畫風格、年代久遠的佐證。于老二便深信不疑,付給賣畫人錢后,便把畫掛在辦公室的墻上,反復地欣賞,心里美滋滋的。王學弟便說,二哥,咱們這么多年的關(guān)系,鑒賞費你就不用給了,頭些日子去省書協(xié)開會有些費用你看能不能處現(xiàn)一下,于老二便說,拿來吧,不點個小事。
原老道是王學弟的學生,整天跟屁蟲一樣跟著王學弟屁股后面轉(zhuǎn),后來字寫得有點模樣了,王學弟便給原老道設計了一個書協(xié)副主席的位子,權(quán)當享受關(guān)門弟子般的待遇。這不王學弟剛從于老二處拿著錢出來時,原老道的電話便打了進來,說王老師、王主席我在買買提燒烤店等你,趕快過來,老長時間沒在一起坐了。王學弟便來了精神,對送出大門口的于老二說,我學生請我在古逸大酒店吃飯,一起去吧。于老二說下午工作忙,王學弟便鉆進了出租車說不用送了,出租車屁股一冒煙,便把于老二隱進迷迷茫茫的視野之外。
原老道見王學弟來了,趕緊點了兩串雞頭、十串肉串,又啟了兩瓶啤酒。王學弟便大屁股一坐,說沒白教你這么一個學生,咕咚咕咚地喝開了,就兩串雞頭,兩個人一直喝到晚上九點多,買買提的老板及服務員大跌眼鏡,不時用怪異的眼神掃視著他們倆,師生倆喝的渾渾噩噩,到后來,干脆說起心里話來,王學弟說,小原你是不是帶學生了,原老道沒敢出口否認,王學弟便說,哪天給我介紹介紹,我可是他們的師爺了,原老道便瞪著眼睛盯著王學弟,一聲不出。
原老道沒有工作,自從喜歡上書法后,拜王學弟為師,承蒙王學弟不棄,終有小成,作品先后人選了幾次國展,并被吸收為全國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每當有公益性活動,他便是王學弟炫耀的資本,每當那時,原老道便有些飄飄然,后來開了一家小書畫苑,經(jīng)營一些文房四寶,兼賣些書畫作品,自己的字偶爾也有市場,便只收個裝裱費,統(tǒng)統(tǒng)買一贈一,經(jīng)濟效益一直不太景氣,年吃年用出算能過得去。后來興起帶學生的潮,自己便辦了一個書法輔導班,因為著手早,等王學弟帶學生時,原老道已經(jīng)是桃李成林了,這是王學弟的一塊心病,壓抑在心底很久了。好在原老道對他也算尊敬,一直沒有機會發(fā)作,今天剛收到了于老二的報酬,又得到原老道的邀請,一高興多喝了幾瓶,把藏在心里的大實話掏了出來。
原老道決定拆王學弟的臺。
于老二收藏的作品除了一部分自己喜歡外,大多數(shù)用來送禮。一天閑遛便遛到了原老道的書畫院,倆人一頓神侃,于老二便把剛買的畫送給原老道說幫忙看看一。原老道拿過畫,還沒等打開,便說是贗品,待看到畫的一個小局部,便說是某某大師的,這使于老二一下子驚呆了,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說王學弟給鑒定過了,那還能有假。原老道問過收購的價錢后,便說此幅作品只值你購畫款的十分之一,你讓人給蒙了。說完便找出有關(guān)資料,從畫風,款識及作偽的方式方法進行了對比和辨別。原老道見于老二人了圍,便說你這張畫是從誰誰手上買的,那個人長得什么什么樣,就連穿的衣服和說話時的口音都說得一模一樣,最后說這個人和工學弟的關(guān)系如何如何。于老二的火騰的一下子便燒了起來,說原兄弟,今天哥哥想交你這個哥們,麻煩你到我家去一趟。于老二把原老道請到家里后,翻箱倒柜,把收藏的書畫作品一股腦地搬了出來,原老道便歷數(shù)家珍一樣一樣地講解著,結(jié)論是沒有一張是真跡,最好的作品也是同時代的仿品。于老二一下驚坐在,地上,只對原老道說了一句話;青出于藍真他媽的勝于藍。
于老二開始恨王學弟,因為這些畫百分之百都是經(jīng)過王學弟掌眼的,五、六百萬啊,卻連幾萬元都不值,他決定找王學弟。王學弟也正在找他,王學弟找于老二的原因也正是因為原老道給于老二鑒定的事傳到了王學弟的耳朵,王學弟有些慌恐,想找于老二解釋。兩個人坐到了一家小酒吧里,相互訴說著過程,于老二以責備和憤怒的語調(diào),王學弟以畏縮謙卑的語調(diào),兩個人進行著不是談判的談判。王學弟和于老二談得不歡而散,于老二苦于沒有證據(jù),只好打掉門牙往肚子里咽。王學弟躲過了這一劫??苫氐郊依飬s久久不能人睡,王學弟決定找原老道算賬,拿原老道出出氣。
原老道便決定要倒霉,可原老道沒有倒霉。
王學弟對付原老道首先采用的是輿論攻擊,即,對原老道的作品、為人,為師、從藝諸方面進行否定,無論什么場合只要提到與書法有關(guān)的事,原老道便是被攻擊的主要對象。進而采取的是阻止原老道參加各項公益活動和書法藝事,采取不通知,不組織,不讓原老道參與活動方式,使原老道的社會影響力減弱;其次是拆墻角,想方設法地把原老道的學生挖到自己的名下,無論是市級、省級的比賽,只要是原老道的學生獲獎的一概不可能,人展的也寥寥無幾,而跟自己學書法的不是獲一等獎,便是人展。再次,是采取攻心戰(zhàn),見到原老道開始恭維,并且不著邊際地捧,捧親捧殺可能就是從這兒來的。原老道一下子進入了象牙塔,孤孤零零的,書法圈里的道友沒有幾個人愿意和他交往的。原老道的經(jīng)濟市場和人際市場一下子荒涼了。他決定反攻,對王學弟采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之術(shù),讓王學弟嘗嘗原老道的手段。
于老二再一次攪了進來。于老二從社會上找了幾個黑道上的朋友,四處尋找賣假畫的人,終于有一天把那幾個賣假畫的人給逮著了,一陣嚇唬,幾個賣假畫的便說了實話,說假畫大部分是王學弟給提供的,只不過找他們當個托。有的假畫是從舊貨市場收的,也有一部分是從拍賣行拍的,外地賣畫的最怕的便是當?shù)氐耐?,只好見山頭便拜,免不了要和王學弟分成,他們拿到的好處只不過十之三四,王學弟倒享受了六、七成,于老二把這些賣假畫的人說的話錄了音,然后便去找王學弟。于老二給王學弟放了一段錄音,王學弟便明白了。于老二說,咱們是哥們,曾經(jīng)很要好,別的我什么也不想說了,把三百萬元錢還給我,你我都方便。王學弟便哭喪著臉說,二哥我認這個帳,可我一時也拿不出這筆錢來,你也知道,你弟妹那玩意他媽的不靈,你不能眼看著你弟弟這一生葬在這個娘們身上吧。于老二說這與你老婆有什么干系。王學弟便說自己的女人不能用,難免在外面銷銷魂,銷魂時沒錢怎么辦,自己掙的那點工資根本就不夠,于老二便說你給不給吧,不給你就說話,站在于老二旁邊的黑道朋友便說,二哥,把這小子做了算了,王學弟哪見過這陣勢,撲通一下跪在了于老二面前,說還我一定還,二哥你千萬別做了我,于老二便嘿嘿地笑。驚魂未定的王學弟聽見于老二的笑聲,一下子暈了過去。原老道從里屋走了出來,對于老二說,二哥玩玩就得了,可千萬別出人命,大小您也是個局長,別影響咱自己的前程,于老二便說,說得好,說得有理,你小子挺夠哥們。
王學弟清醒過來時;見自己躺在自家的床上,妻子坐在身邊偷偷地抹著眼淚。此時的王學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魂在哪方,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滿腦子白手套,放大鏡,破舊不堪的書畫作品,漫無邊際地旋轉(zhuǎn)著飛舞著,零亂沒有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