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謙
身為獨子,一般人總認為必然驕縱不遜,父母溺愛有加,然而家父卻不是這樣的教育方式。從小他對我嚴苛訓練,是愛而不溺,特別重視我的獨立能力。
記得我念小學五年級時,有一日家父給了我三百元,要我自行坐車到遠在臺北的外公家;一個云林鄉(xiāng)下小孩,對都市是懵懵懂懂的,只覺滿心歡喜,活像劉佬佬準備進大觀園,哪顧得了安危?父親,耳提面命如何如何,全當耳邊風,只是盤算臺北會是怎樣的花花世界,那種期待和現(xiàn)在的小孩準備去迪士尼樂園應是同樣的感覺。
依稀記得自虎尾搭臺西客運,到斗南車站后,看著密密麻麻的時刻表,問了售票員到底我該坐什么車到臺北。進了月臺,還不太確定應搭乘左邊來的還是右邊來的火車,就這么希哩呼嚕地跳上火車,九個小時的車程,一路興奮上了臺北。
出了臺北車站,只覺一陣暈眩,搞不清天南地北,搖搖晃晃招了輛計程車,“運將,到劍潭?!薄吧倌暌鞅?”我靦腆而笑,小平頭的我居然會被認作是個小伙子?
到了外公家,立刻回電鄉(xiāng)下家中,平常都是父親接的,結果電話那端卻傳來母親的聲音,我得意地報了平安。
這段往事,足足讓我得意了三十年,一個乳臭未干的鄉(xiāng)下小孩,自個兒上臺北,成了我教育下一代獨立的最好題材,在兒子面前不知提了多少遍“當年勇”;直到有一日,老婆偷偷告訴我:“你媽說,當年你老爸在你后頭,一路跟著到臺北,只是沒讓你知道啦!”
聽了老婆的話,一陣驚愕,言下之意,似乎暗示我不要得意忘形了,原來的當年勇,全是父親暗中鋪陳好的,不由得像泄了氣的皮球……
不過,現(xiàn)在可以想像當年父親一路忐忑之情,在同一車廂展報掩面偷窺著自己的兒子,出了臺北車站,躲躲閃閃地也跟著兒子叫輛計程車,到了外公家門口,父親過門不入,又獨自回鄉(xiāng)下;也才了解當年何以接電話的會是母親。除了感激父親的用心良苦外,還是感激,也不覺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