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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花盛放

2004-04-29 00:44:03王秀梅
清明 2004年2期
關鍵詞:小桃小馬

王秀梅

章橋

正月還沒有過去,夜晚的空氣里還有零落的鞭炮聲。

鞭炮聲零落響著的時候,章橋正一個人躺在沙發(fā)上看電視。鋪天蓋地的廣告,章橋都快背下來了。章橋覺得那個做洗發(fā)水廣告的女孩很像路小桃,精致的眼,淡淡的笑。所以章橋每晚都要看那個廣告,百看不厭。他掐那個時間段掐得特別準,前后誤差幾乎不超過兩分鐘。

模樣像路小桃的女孩飛快地消失了,另一個拿著立白洗潔精的女人取代了她。章橋有些落寞的感覺慢慢籠罩上來。他抓起手機給路小桃發(fā)了條短信,我想請你喝咖啡。

章橋發(fā)完那條短信之后,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好在路小桃的回復還算及時。她沒有問章橋為什么要請她喝咖啡,只簡單地問,在哪里?章橋飛快地把“閑情”二字發(fā)過去,就跳起來穿衣出門。

章橋在“閑情”咖啡屋靠窗的角落里等路小桃。那張桌子剛好只能容兩人面對面坐,環(huán)境比較清靜,有種似乎把二樓整個大廳都置身事外的感覺。最主要的,旁邊放著一架鋼琴,有個女孩坐在鋼琴后面彈奏著舒緩的曲子。

路小桃在章橋估算的時間內(nèi)如約而來。章橋看到路小桃,就覺得有種類似于痛苦的感覺海浪一樣襲上心頭。他知道自己是愛著路小桃的。一刻都不能失去這種愛。

路小桃點了哥倫比亞咖啡,兩個人沉默地坐著,慢慢地喝,聽鋼琴曲。后來大廳明亮的燈光熄滅了,服務生給每個桌子送上一盞精致的蠟燭燈,燈罩是半透明的紙,紙上有隱約的仕女圖,燭光朦朧跳躍。

章橋有些局促,他無數(shù)次想像過跟路小桃單獨呆在一起的細節(jié),那些想像都是浪漫而溫情的??墒钦娴呐c她呆在一起,章橋卻覺得那些想像離自己很遠。

章橋喝了兩瓶哈啤。章橋不知道為什么在自己城市的咖啡屋卻要喝另外一個城市里的酒。但章橋還是喝了。喝了兩瓶哈啤之后,章橋?qū)β沸√艺f,我們走吧?路小桃點點頭。

出了“閑情”,章橋?qū)Τ鲎廛囁緳C說,老兄,給找個娛樂地方。司機說,“大富豪”娛樂城怎樣?可以練歌蹦迪。章橋說,行。

路小桃似乎對章橋跟司機的對話充耳不聞,她安靜坐著的樣子令章橋感到有信心。

路小桃不想蹦迪。喝了咖啡和檸檬水,胃很滿。章橋便帶她去練歌房。在練歌房幽靜的燈光里,章橋跟路小桃跳舞。他把胳膊圈起來環(huán)住路小桃的腰,路小桃很自然地就把胳膊繞上他的脖子。

這是章橋跟路小桃之間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路小桃閉著眼睛,她把臉貼在章橋的肩上。章橋很想吻她,他一下一下摸著她的頭發(fā),她的頭發(fā)柔順似水。

一曲停了,路小桃說,我想吃水果。章橋抱著路小桃,俯身從茶幾上的果盤里拿了一顆牙簽插著的草莓。路小桃有些微微的臉紅,但她還是順從地張開嘴接住了那粒草莓。

章橋看著鮮紅的草莓在路小桃半張的唇間盈盈欲滴,他再也忍不住了,俯下臉就一口噙住了露在路小桃唇外的那半個草莓。

章橋感覺到路小桃愣了一下,但瞬間就放松下來。章橋覺得路小桃已經(jīng)在瞬間領會了他的意圖。

又一首曲子響起來了,章橋抱著路小桃輕輕旋轉(zhuǎn)。他感受著路小桃溫潤滑膩的唇,和唇間草莓的清涼,看著路小桃細瓷樣潔凈的肌膚,心底里涌動著幸福的感傷。

草莓在兩個人纏綿的吮吸下慢慢地融化了。章橋又用同一種方式跟路小桃一起纏纏綿綿地吃了另外一些水果,橘子瓣、西瓜等。章橋地老天荒般地吻著路小桃,路小桃唇齒間攙雜著水果味道的氣息令他迷醉。

他們互相貼著身子跳舞,路小桃一直閉著眼。章橋覺得路小桃美得讓他暈眩。

蕭彤

蕭彤從沒想到自己生命里會有除了丈夫以外的男人。

蕭彤已經(jīng)三十八歲了。

有一天,辦公室里新調(diào)來的小馬在給小蘇看手相,蕭彤那天心情很好,她進去之后饒有興味地倚在桌旁觀看。小蘇看見蕭彤進來,便說小馬手相看得挺準,不由分說拉過蕭彤的手就展在小馬眼前。

小馬用手托住蕭彤的手,把臉湊近了仔細看。蕭彤感覺到了小馬呼出的氣息輕輕在她手掌上游移,一下一下,時緩時急。

小馬說,蕭彤手紋表面看起來挺規(guī)整的,但某些細枝末節(jié)處有不易覺察的小小分岔,潛藏著一種欲亂還隱的含蓄。

蕭彤對小馬的話不以為然。小蘇問小馬指的是哪一方面?小馬看蕭彤一眼,說,當然是感情啦。

蕭彤說,你指的是什么感情?小馬說,蕭部,我覺得你將會遇見你生命中某個早已注定的男人了。

蕭彤說,我才不信這一套呢,都人老珠黃了還會有什么艷遇不成。你們也別閑著啦,準備一下像機和攝像機,下午有會。

那天下午蕭彤一個人在辦公室里寫繁縟的公文材料,寫得累了,伸伸在鍵盤上舞蹈了半天的手指,突然想起小馬上午那番話,舉起手掌,展平了,對著窗外射進來的光線細細地看,果然發(fā)現(xiàn)有些不易覺察的細小紋路。蕭彤平時根本不去注意自己的手掌。

手掌在陽光下面靜靜地停著,蕭彤似乎又感覺到有一陣微微的氣息輕輕拂在肌膚上,她笑了,合上手掌,站起來泡了一杯茶,端著茶杯信步推開門走到隔壁。隔壁的門關著,蕭彤才想起來小馬和小蘇到會議室錄像拍照去了。

過了幾天,蕭彤染上了流感,一個人在醫(yī)院輸液。半上午的時候,小馬突然拿了一束花出現(xiàn)在注射室門口。那天蕭彤有些窘,覺得似乎整個注射室里的人都在揣摩那束花的含義。小馬卻不以為然,他坐在床邊給蕭彤削蘋果,削得仔細極了。蕭彤注意到小馬有一雙非常好看的手,手指頎長,指甲圓潤而飽滿。是年輕男人的手,透過光線似乎看到最細微的血管,賁張著一股非常自然的生氣。

小馬用一種毫不掩飾又非常自然的方式令蕭彤短時間內(nèi)就感受到了一些微妙的情感。這種情感讓蕭彤感到煩惱。小馬只有二十五歲,而且是她的下屬。她不知道怎樣應付這種突如其來的事情。

小馬不是那種令人討厭的男孩子,他有著明朗的性格和明朗的五官,善于觀察蕭彤每一天每一點滴的情緒變化。宣傳部是活兒最多的部門,蕭彤時常感到自己被那些繁縟的工作弄得身心疲憊。自從小馬來了宣傳部,蕭彤驟然感覺輕松了很多。

但是,一些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情感在小馬心里滋生了,這讓蕭彤不知所措。

她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章橋。

輸液后的那天晚上,章橋躺在床上后照舊拿了本雜志隨便翻到中間某一頁就專心地看了下去。蕭彤往章橋的身邊靠了靠,胳膊在被子下搭上章橋的小腹。章橋沒有反應。蕭彤算了一下,他們之間有九天沒做愛了。

蕭彤把手向下移了移,放在那片溫暖地帶。章橋轉(zhuǎn)頭看了看蕭彤,蕭彤沖他笑了笑。他們之間通常都是靠這種無聲動作心領神會的,但是章橋那里沒有反應。

其實蕭彤那晚做愛的念頭也不是特別強烈,她也不知道自己把手伸過去是不是一種下意識的動作。她腦子里在想著小馬送到注射室的那束花。她急于把那束花從腦子里剔除掉,于是她想到了跟章橋做愛。

章橋沒有給她,其實章橋跟蕭彤之間的性生活是比較和諧的,章橋非常注重蕭彤的身體感覺,不論采取什么辦法都要讓蕭彤在他之前先感到滿足。在這方面,蕭彤認為章橋是個合格的男人。

所以,關于性生活,蕭彤是滿足的。

章橋的身體狀況也很不錯,有時即使事先沒有做愛的欲望,只要蕭彤有,他就會很快調(diào)動起男人的力量。他一直認為夫妻之間最主要的關系就是性關系,其次才是生活上的互相關照。

但是那晚章橋一點都不想,他的身體也說明了他不想。蕭彤便把手從沒有起色的那里撤了回來。她在睡前算了一下,明天開始她就要去青市,在那里跟兄弟單位的十幾個宣傳部長會合,一道開始南方的調(diào)研之旅,前后大約得有一周時間。今晚沒有做愛,下次就是一星期之后了,就是說,他們上次跟下次之間的做愛間隔將是近二十天。

在他們的性生活經(jīng)歷里,這么長的間隔幾乎沒有。

路小桃

路小桃說不清楚她跟章橋之間是怎樣的一種關系。

如果沒有申臨,可能會簡單一些。

路小桃是個三十歲的女人,因為沒有結(jié)過婚和生過孩子,因此看起來顯得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剛來新單位不久,曾經(jīng)有善意的同事給路小桃介紹男朋友,清一色不到二十六歲的年輕男孩。路小桃對此均報以波瀾不驚的笑,最后告訴他們她已經(jīng)三十歲了,沒資格去啃新鮮的嫩草了,大家才知道這個平靜的女子原來是個大齡青年。后來給她介紹的男人,都變成了離異喪偶或者跟她一樣沒結(jié)過婚的大齡男人。路小桃一概不看。

單位里的同事不知道路小桃的具體情況。

路小桃每月都去另一個城市,跟那里的一個男人見面。她跟那個男人已經(jīng)交往兩年了。

她認識那個男人的時候,他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孩子都十歲了。

路小桃跟那個男人是他們共同的朋友介紹認識的。他們認識的時候還沒見過面,最初是在QQ和郵箱里聊天。他好像一下子就被路小桃給吸引了。路小桃是一個見面和不見面都能給男人美好感覺的女人。她懂得用最恰如其分的語言讓男人放松。有時,她的語言里有一些輕佻的意味,但又絕對輕佻得不失矜持。

路小桃跟他認識的時候是夏末秋初。當時路小桃身邊有一個跟她一樣大的男孩子,如果不出意外,她跟那個男孩子會很快結(jié)婚。

但是路小桃在那一年秋天認識了他。他們每天都寫信,晚上寫信,白天互發(fā)短信息。過了一個月之后,兩人都覺得需要見面了。那年國慶節(jié)過后的周末,路小桃果斷地坐火車去了他的城市。

路小桃提前預定了賓館。下了火車之后是凌晨五點,灰暗的曙色才剛剛開始鋪陳。路小桃步行去賓館,只有五分鐘路程。

在那之前,路小桃跟他只在郵箱里互發(fā)過彼此的照片,路小桃其實不知道他整體是什么樣子。他發(fā)過來的照片,說點擊能夠放大,可是路小桃怎么點擊,它還是不到手掌那樣大。路小桃很想近距離好好看看他的臉。

路小桃在賓館里仔細地洗了澡。她無法確定她跟那個認識了一個月的男人會在這里發(fā)生什么事情。原本她想跟他約在街上見面,但他很不高興,說,我們該交流的都已經(jīng)交流了,難道還需要在大街上互相拿個望遠鏡看清楚彼此了再決定是否見面嗎?路小桃也覺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苛刻了。

于是路小桃洗了澡之后就專心在賓館里等他。他說他九點來。

九點整的時候,路小桃收到了他的短信息,說,馬上就進門了。路小桃剛把信息看完,就響起了輕微的敲門聲,她打開門,就看見他高高大大地一步跨進了門,微笑著說,認識我嗎?然后伸開雙臂把她抱在了懷里。

路小桃后來無數(shù)次回憶那個細節(jié),無數(shù)次地心生感動。他無言地抱了她好一會兒,才牽著她的手坐到床沿上,仔細地看她。

后來他就吻她。路小桃指著自己的唇說,有唇彩。他就拿過路小桃的包從里面找了紙巾仔細地給路小桃擦拭唇彩。路小桃也不知道她怎么竟然想到了唇彩。

路小桃感到了他身體的硬度。他用肢體語言告訴路小桃他想盡快跟路小桃融為一體。路小桃擋住他的手,說,但是,我們怎么辦?

他一下子聽明白了路小桃的擔憂,他看著路小桃,說,放心,我有辦法。

路小桃對他那雙坦誠的眼睛非常信任。她放棄了抵擋。

他很賣力,最終那一刻非常守信用地沒有把有危險性的液體留在路小桃體內(nèi)。之后兩人躺在床上呼呼地喘氣,他說,小桃,我死了也愿意。

他身上流了很多汗,濕漉漉的。路小桃從來沒有想到男人做愛后會流那么多的汗水。

中午,他帶路小桃到一家人不太多的湖邊飯店吃飯。他吃著飯,給路小桃講一些他認識的人和事,神采飛揚,表情自信。路小桃覺得她來是對的,這個男人比網(wǎng)上還要好。

下午,他帶著路小桃坐船游玩那個城市的湖,一邊給她講很多典故。他是博學的。

晚上,吃了飯后他帶路小桃去喝咖啡。是很多城市都有的咖啡屋,“上島”。

然后回到賓館,再次做愛。

第二天上午,他依舊九點來,來了之后,看到路小桃就忍不住。這次路小桃徹底放棄了矜持,她很激動,有種要不顧一切燃燒一次的欲望。她讓他躺著,她在上面。她看到他眼里有抹感激的光芒。

他說,他跟妻子之間一直相敬如賓,做愛也是。

申臨

申臨曾經(jīng)以為自己的生活會那樣一直平淡如水地過下去。

可是路小桃改變了他。

有了路小桃,申臨突然感覺自己虛度了很多時光。

路小桃有一雙精致的杏眼,小巧玲瓏的身體,直直的短碎發(fā),喜歡斜背各類有著長長帶子的包。每次申臨看著路小桃慢慢遠離他,背包在屁股上一下一下地打著,他心里就生出一種憐愛的情感。是的,路小桃隨意休閑的衣著所包裹的精致小巧的身體,匯入街上的人流里就小得像個孩子。

后來,申臨給路小桃取了很多名字,譬如好孩子,寶寶,乖貝貝。申臨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骨子里有很多浪漫細胞,它們只是蜷在他身體里睡著了,這么多年才醒。

迷惑申臨的,起初是路小桃給他的那種不可抗拒的感覺。申臨是很討女孩子喜歡的那種男人,他在電視臺做新聞部主任,高高的個子,風流倜儻地在新聞大樓里進進出出,是整座樓里女孩子眼中的亮點。三十八歲,又是男人最顯風華的年齡。

但是申臨一直很檢點。關于緋聞,對他來說遙遠得就像天邊的一顆星星。

申臨的愛人翎子,年輕時是綜藝欄目的主持人,現(xiàn)在退居幕后做導演,是個事業(yè)心極強的女人。她跟申臨的結(jié)合順理成章,當時是電視臺有口皆碑的郎才女貌。申臨原來是區(qū)電視臺的記者。當時區(qū)電視臺剛剛組建,申臨高中還沒畢業(yè),電視臺去學校選人,命題作文拿了高分,申臨就被破格錄取了。后來一路做下去,就慢慢到了現(xiàn)在這個位置。

申臨十分明白他這條路走得不易,所以,對自己的政治生命非常珍惜。而男女之間的離離合合,在電視臺這樣的地方,看得多了,

似乎有了免疫力一般,申臨看什么女人都像電視里那些燈紅酒綠的女演員。申臨私下里叫她們戲子。戲子是什么概念,申臨非常清楚,她們是一片遭到污染的土壤,根本不會生長出什么愛情的花朵。

申臨是一個明白至通透的男人。

可是路小桃不同。她在網(wǎng)上就一下子給了他某種感覺。認識路小桃之后不到一周,他要隨攝制組下鄉(xiāng)制作一個記錄片,臨走前他給路小桃寫信說,希望一周后回來還能看到你在這里,笑意盈盈的樣子。

他是怕一周后路小桃消失了。坐著中型面包車在山區(qū)的土路上顛簸,申臨突然變得憂郁起來。他知道,大約就是愛情的那種感覺來了。

一周以后,他們是連夜趕回青市的,回家之后已經(jīng)是凌晨了。他沖了澡就打開信箱,看到路小桃整整齊齊給他留了六封信,每封信都短,而且沒什么內(nèi)容。但是申臨的心一下子就被它們給填得滿滿的。

后來,他開始有所流露。但是路小桃像個頑皮的孩子在跟他玩捉迷藏的游戲。他有一次忍不住了,問她,是不是你覺得這樣,就可以放得下了?

路小桃也不是個可以放得下的女人。她問,電視臺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你吧?申臨說,難道你覺得我是那種濫情的中年男人嗎?他說,這么多年了,一直不敢在感情上越雷池半步,不是沒有女孩子,實在是怕一不小心掉進去,被閃了,閃得踉蹌,難以自持。

申臨想當時是有一種表白的欲望的,他已經(jīng)被路小桃吸引了,那種吸引太奇妙。

跟路小桃第一次見面,他很緊張。想到花店買束鮮花,又覺得那么大個男人手捧一束花去賓館,服務員怎么看他呢?太張揚了。可是不送花,又送點什么呢?申臨去超市轉(zhuǎn)了一圈,最后買了一袋果凍。漂亮的透明塑料包,印著水晶之戀。

申臨把水晶之戀放在隨身背著的挎包里,若無其事地穿過賓館前臺進入電梯。不是真的若無其事,他很緊張,不知道見了路小桃第一句話說什么。

路小桃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好。他知道路小桃是那種小巧玲瓏的女人,但是路小桃玲瓏得哪里都恰到好處。申臨一進門就把路小桃抱在了懷里,他低下頭,路小桃的頭發(fā)才能觸到他的下頜。路小桃用胳膊環(huán)抱著他的腰,他首先就感覺到了胸前的那片溫軟。

他牽著路小桃的手坐到床邊,眼睛就再也無法從她的臉和前胸上離開。路小桃長著跟她的個子十分不相稱的胸,挺挺的,很豐滿。像西方人的那種胸。

后來,申臨無數(shù)次地吻著路小桃的乳房,說,知道嗎,我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沒有想到它會這么美。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都有些驚呆了,完全出乎預料。是驚喜。

章橋

章橋從機關調(diào)到另一個城市的上級部門時,還不認識路小桃。他去另一個城市只是為了鍍金,然后殺回自己的城市。走時只是業(yè)務部經(jīng)理,回來后就搖身變成總經(jīng)理助理了。

路小桃是在他離開這個城市的時候調(diào)到機關辦公室里來的,負責一些文案工作。章橋的助理室在路小桃的斜對門,路小桃經(jīng)常經(jīng)過他的門口去洗手間,或者去別的辦公室。

章橋覺得路小桃很平淡,章橋第一次想在心里評價一下這個女孩子時,沒有用平凡這個詞,而是用了平淡。他覺得路小桃不是那種平凡的庸俗女孩子,別的,他體會不到。他那時候只是覺得她長得小小的,每天略施淡妝,嘴唇非常滋潤,顯得很年輕,但表情和神態(tài)盡管淡淡的,卻絕不是小女孩的年齡。

章橋后來漫不經(jīng)心地問辦公室主任,那個女孩子是新來的大學生嗎?辦公室主任說,哪里呀,人家都三十歲了。

章橋不是個嚴肅的領導者,他喜歡跟年輕人相處。跟路小桃同一個辦公室的林冬幾年前曾經(jīng)做過他的下屬,很熟,所以,章橋偶爾去路小桃他們的辦公室聊天,時間不長,章橋發(fā)現(xiàn)路小桃對他也同樣淡淡的,沒有獻媚的做作和局促,但又絕不疏遠。章橋慢慢發(fā)現(xiàn)路小桃的聰明和內(nèi)涵,的確不是一般的女子。至少章橋覺得在他二十年的工作范圍里沒有見過這樣的女人。

章橋想知道路小桃的手機號碼。這個念頭在章橋腦海里一經(jīng)產(chǎn)生就一下子強烈起來。他找了一個林冬不在的時候去對路小桃說,告訴我你的手機號碼,給你轉(zhuǎn)發(fā)一個好玩的短信息。他的確給路小桃發(fā)了一條短信息,別人發(fā)給他的。

路小桃說,如果有有趣的信息,我也會給你發(fā)。

類似的事情發(fā)生兩次之后,兩人之間就有了一種默契,林冬在跟不在的時候,語言內(nèi)容和性質(zhì)就有了不同。

章橋是個聰明的男人,他對什么都感興趣,涉獵比較廣泛。路小桃有時候向他請教一些問題,跟工作無關的,碰巧他都懂。后來路小桃辦公室電腦的局域網(wǎng)出現(xiàn)問題了,他就在當老師的同時順便獲得了路小桃的QQ號碼。

他值班的時候,晚上寂寞,就上網(wǎng)聊天,所向披靡。他跟一位畢業(yè)后失去聯(lián)系二十年的女同學取得了聯(lián)系,可能那女同學暗戀過他,舊情難忘。取得聯(lián)系之后,兩人就經(jīng)常上網(wǎng)聊天。

有一次章橋晚上應酬喝醉了酒,跟那女的聊天時就失去控制一派胡言。第二天那女的打來電話問他醒了沒有。正好路小桃來送文件,他就突然不假思索地用了一種軟綿綿的語氣跟那女的說話,他說,人家這不正打算跟你賠禮道歉嗎。

他當時也被自己那怪怪的語氣嚇了一跳,偷眼看路小桃,她有些不自然,也有些淡淡的嘲笑。還沒撂下電話,他就明白了自己那語氣是故意說給路小桃聽的。等他放下電話,跳小桃已經(jīng)離開了。

他發(fā)現(xiàn)他可能是對路小桃有了好感。

從那以后,路小桃就頑強地占據(jù)了他的整個腦海,他覺得他需要戀愛了,那種感覺他已經(jīng)疏離了十五年。當然十五年前他跟蕭彤之間還是有過戀愛的感覺的,可是現(xiàn)在想想那時的感覺,他已經(jīng)記不得太多了,只是覺得那時候毛毛躁躁的,大約對漂亮異性的追逐成分占了上風。蕭彤是個漂亮的女人。

蕭彤出發(fā)前那晚是想跟章橋做愛的,章橋懂得她的肢體語言。但是章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當時一點都不想。章橋跟蕭彤之間的性生活是很和諧的。蕭彤走后章橋一個人躺在床上想路小桃,想得多了,就明白,他是因為腦子里有了路小桃了,所以,才無法集中精神接受蕭彤發(fā)出的做愛信號。

路小桃

路小桃沒有想到她有一天會在乎申臨的一切,包括他的生活。

自從跟申臨認識了,路小桃經(jīng)??瓷昱R所在城市的電視節(jié)目。有時候她能看到翎子的名字。翎子在電視臺的地位,路小桃猜大約跟中央臺的孟欣有些類似。有次她終于在一臺翎子導演的公益晚會上見到她,她有著不再年輕卻依然綽約的風姿。

路小桃想,她跟翎子是兩種絕然不同的人。翎子的美麗和氣度是直逼人眼睛的,像雍容華貴的那一類花朵,而她自己,所有東西都深深掩藏在平淡的容顏下面,像一朵最不起眼的花,只為愿意欣賞她的男人而靜靜開放。

申臨擁有了風韻逼人的翎子,他再找情人,那就肯定是另一種類型的。而路小桃明白她是最適合的。申臨的品位,除了這兩種,

大約是不會再有別的選擇了,至于那些蜂蜂蝶蝶之類,申臨是不屑的。

但是,也并不是有很多男人懂得欣賞路小桃,這一點路小桃深深明了。她把自己藏得很深,越深外表就越平淡,她淡然得像縷空氣。

路小桃看到翎子保持著高雅迷人的笑在屏幕上曇花一樣閃過,就被冗長的演職名單覆蓋了。

怎樣高雅,她也不過是個過時了的女人。但是路小桃為她的高雅而心生妒意。在曇花一樣的閃現(xiàn)過程中,路小桃看到翎子散發(fā)出一種一貫的安適和滿足。路小桃知道,是申臨讓他身邊的這個女人如花一樣在盡可能地盛放。

路小桃就想,她也會像花一樣盡可能地盛放嗎?盡可能到什么時候呢?

路小桃第二次跟申臨見面的時候,離第一次相隔半個月。申臨突然有了一次到路小桃城市公差的機會。開了一上午冗長的會議,中午聚餐過后申臨就給路小桃打電話,問在哪里見面。

申臨得知要來的時候,離會議只有一天時間了。所以,在這一天里,路小桃的準備是忙亂的。路小桃不想把申臨帶到家里來,她給自己定了一條規(guī)矩,除了將來要與之結(jié)婚的男人,否則,她不會把他們帶到家里的。

路小桃在電話里幾乎咨詢過了所有三星級賓館,最后才定下了望海賓館。申臨聚餐過后很快打車趕了過來。

但是那天碰巧路小桃來例假了。熱烈的擁吻中路小桃沒敢脫衣服,她心里惱恨極了。申臨很難受,他也不敢脫路小桃的衣服,他不停地安慰路小桃說,沒關系,我們還有以后呢,你的身體健康要緊。

但是兩人耳鬢廝磨的時間還有整整一個下午,那么長時間的情欲折磨是不人道的。路小桃身體里也騰騰地燒著火,她用手撫摩申臨的身體,問,我想吻你,行嗎?

申臨明白她的意思,他撫摩路小桃的臉頰,問,你愿意嗎?

路小桃說,你知道嗎,愛一個人,是愿意為他做任何事情的。

申臨說,小桃,謝謝你。

路小桃就吻了申臨。她看到申臨感激地看著她,眼睛亮晶晶的,手伸下來摸她的頭發(fā),溫柔極了。最后,申臨猛一下推開路小桃的頭。路小桃覺得申臨推開她的那個動作很值得一輩子回憶。路小桃知道男人在高潮的時候一般是難以控制的,所以,工具才被作為避孕的重要手段。

可是申臨不同。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路小桃很擔心,申臨就堅定地對她說,別怕,我有辦法。申臨的辦法就是在高潮即將來臨的那一刻堅決地離開路小桃的身體。

而這次,即使路小桃在那一刻沒有離開申臨,對于懷孕來說也絕沒有危險性??墒巧昱R還是在那一刻堅決地推開了路小桃,他覺得路小桃已經(jīng)對他太好了,他不能再讓路小桃承受一些別的。

路小桃因此非常感動。

申臨回去之后有一次在郵箱里對路小桃說,他經(jīng)?;貞浲Ye館里的那場激情。路小桃知道申臨是真誠的。她能夠感覺出申臨和翎子之間性生活的平淡。申臨對望海賓館房間里擺設的那些性用品感到不可思議,他說,怪不得要八百塊錢的押金呢。他又問,是不是沿海城市都比內(nèi)地開放呢。

路小桃就知道,申臨在性生活上是一個規(guī)矩的好男人。他跟翎子之間,自始至終用同一種古老的方式做愛。除了翎子,他沒有多數(shù)男人都有過的風流韻事。路小桃想起他們單位那些司機經(jīng)常在路旁邊的野店里找小姐睡覺,就覺得在這個年代里,以申臨所處的環(huán)境來說,他是個奇跡。

路小桃由此知道,申臨跟自己之間的情人關系也許是申臨三十八歲之前從來沒有想過的一個意外。對于他一直循規(guī)蹈矩的生活來說,再也不會有任何超越這個意外之上的意外了。

路小桃不敢肯定自己會永遠甘心為申臨一個人這樣寂寞地在黑暗里開放下去。

章橋

章橋總覺得路小桃眉眼之間有一些與眾不同的東西。

跟路小桃在“富豪”娛樂城的練歌房里,章橋吻路小桃的時候,終于看到路小桃的眉眼里有的那些東西,可能是淡淡的憂郁。

章橋不知道路小桃的憂郁來自哪里,但是他想,一個三十歲的單身女人,有些憂郁應該是正常的。他覺得路小桃小小的身體里應該是蘊藏著一些故事的。那些故事饋贈給了路小桃處變不驚的淡然,和那些幾乎不露痕跡的憂郁。

路小桃很會接吻。章橋覺得他可以跟路小桃那樣永久地吻下去,直吻到白頭。章橋抗拒不了那種迷醉。

那晚兩人都沒有唱歌,只是讓音樂一曲一曲地響。兩人緊緊地貼著跳舞,接水果吻。水果讓唇舌變得清涼芳香。章橋從沒有接過這種芳香的水果吻,他感激路小桃給了他這么神奇的靈感。章橋覺得自己年輕了,身體每一寸肌膚都輕快無比,他不停地吻路小桃的眼睛,鼻子,唇。

在長久的接吻中,章橋的那個部位一直是硬的。他有一次試探地把手向路小桃的胸前和小腹游移,被路小桃堅決地擋住了。他說,小桃,我尊重你,你不愿意,我決不做。

但是他很難受,身體里的欲望像火苗一樣啪啪地燃燒。他仰著頭深深地呼吸,覺得神經(jīng)都要崩裂了。

路小桃比他平靜。

從練歌房里出來他打車送路小桃回家。車子駛過路小桃家門前一條黑暗的地道,轉(zhuǎn)眼就到了路小桃樓下。路小桃對司機說,不要開燈,把這位先生送走。

章橋覺得路小桃比他理智。路小桃住的是單位的住宅小區(qū),章橋住在另一個高干小區(qū)。路小桃對章橋說聲拜拜就打開車門進了黑漆漆的樓洞。

其實,兩個人的家里都沒人,按章橋的想法,到誰家都可以。

第二天上班,路小桃的表情依然淡淡的,看到他,沒有絲毫的拘謹和羞澀,倒顯得章橋自己的興奮有些過分。章橋甚至懷疑路小桃是不是把昨晚給忘了。

章橋覺得路小桃是一朵在骨子里面妖嬈著的花朵,而外表永遠是淡淡的不露痕跡,是個謎。謎一樣的女人是會令男人神魂顛倒的,章橋已經(jīng)為她神魂顛倒了。

他在網(wǎng)易泡泡里給路小桃留言,點擊最近聊天記錄,一遍一遍看上回路小桃跟他的聊天。過去,值班對于章橋采說是沉悶的夜晚,自從跟路小桃開始有些意思,值班就突然變成節(jié)日一樣了。

這次他們聊天的內(nèi)容有些深入,他說他喜歡路小桃的接吻,讓他不自覺地全身心投入。

路小桃說,你很會接吻,給我的感覺很新奇。她說,我喜歡那些水果的芳香感覺。

章橋說,是你給了我靈感。你知道嗎,我喜歡你身體的一切。它們是那么完美。你看我的每一眼,都讓我心動。

他說,任何一個男人,在那種情況下,都是忍不住的。我一夜沒睡,下了車,都直不起身上樓。

路小桃說,我知道。那種折磨對于一個男人來說是殘酷的,幾乎是不人道的。

章橋一下子被感動了。他說,小桃,我愿意,只要你高興,我做什么都愿意。

他想起路小桃那些淡淡的憂郁,他不能破壞它們賦予路小桃的謎一樣的美。

蕭彤的出發(fā),給了章橋約會路小桃的勇氣,也給了他盡可能的消化空間。蕭彤不在的那些夜晚,章橋久久回味著他跟路小桃之

間夢一樣的接觸。他覺得,這么多年了,他在仕途上疲于奔命,所有的一切跟路小桃給他帶來的愛情的感覺相比,竟是那么的毫無意義。

路小桃

路小桃知道她對申臨和章橋的感覺。那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覺。

跟申臨在一起,路小桃是沒有憂郁的,她是個快樂的孩子。申臨周到細致地安排著他們之間的一切。包括每次路小桃來之前賓館的預定,來去的時間,兩人的生活,具體到吃飯的內(nèi)容,這次吃西餐,下次吃東北菜,等等。

路小桃是快樂的,簡單的,放縱的。每次她踩著朦朧灰暗的曙色去預定的賓館,仔細地洗澡,然后精致地在臉上和身體上涂抹一層水質(zhì)的滋潤露,換上性感美麗的睡衣,躺到溫暖的鴨絨被里等申臨。申臨每次在路小桃上火車后都在手機短信里反復叮囑,喝點水,上臥鋪睡覺,明天下車后在賓館里,等我來伺候你,乖。

可是路小桃睡不著,她每次都興奮,要從清晨六點直等到九點多。路小桃知道,他要安排好家里的事情才能來。他總是把所有事情都做得萬無一失。

路小桃虛掩著門,厚重的窗簾阻擋著窗外漸漸明朗的光線,只開著昏黃的床頭燈。她看見申臨輕輕地走進來,俯下身來吻她的額頭,然后放下包,脫衣服,躺到被窩里。

然后,就是做愛。從第二次見面開始,申臨嘗試著改變那種最簡單的做愛方式。他開始用手撫摸路小桃。路小桃覺得好像這種撫摸更容易帶來接近高潮的快感。路小桃大聲地呻吟,她聽著自己的聲音,類似于某種小獸痛苦的嘶鳴。

申臨進入路小桃的身體之后,必須全神貫注地運動。他在最后那段時間里呼呼地喘氣,路小桃感覺他仿佛在拼盡全力地跋涉。最后那一刻,他飛快地抽出來,路小桃感覺小腹或者后背覆上了一些溫暖的潮濕。

跟申臨在一起呆著的一天里,路小桃總是濕潤著的。申臨休整幾十分鐘后還能再次進入路小桃的身體,但是,他不再有高潮。于是就改用手指去撫摸她。她在床上扭轉(zhuǎn)著身體,汗水淋淋。申臨驚奇于她勃發(fā)的生命力。

路小桃偎在申臨的身邊,有時申臨會說些令路小桃感到很新奇的話。比如,申臨說,知道嗎,撫摸你那里的感覺好極了。路小桃問他好極了的感覺是怎樣的,他說,很奇妙的手感,軟軟硬硬的,磕磕絆絆的。

路小桃覺得他的形容貼切極了,很有質(zhì)感。不免對自己的身體有些驕傲起來。

下次見面的時候,申臨提出要看路小桃的身體。路小桃堅決不答應。她不知道自己那里長的是什么樣子,總覺得是丑陋不堪的。但是申臨執(zhí)意要看。他說,那是女人身體最美妙的地方。

路小桃對申臨的要求感到羞澀和拘謹,但她還是答應了。她喜歡申臨贊美她的身體。

她把自己完全地亮給了申臨。申臨驚異極了。他說,知道嗎小桃,那里是一朵花。有最柔軟最完美的花蕊和花瓣。他用手輕輕地撫摸,說,亮晶晶的,帶著露水的花朵。

路小桃把臉貼在申臨的小腹上,她覺得自己要死了。一種巨大的暈眩感襲擊了她。

那次事后路小桃流了眼淚。

路小桃離開申臨的時候,一般不要申臨送。他們在離火車站不遠的街上分手,申臨在暗影里緊緊地擁抱路小桃,捧著她的臉,把一個濕潤的吻印在路小桃的額頭上。

有一次,兩人難舍難分,申臨把路小桃一直送進了候車室,路小桃跟他在候車室門口分別。她一個人斜背著包穿過候車室骯臟的過道去剪票口,剪票口稀疏地等了一些人,還沒開始剪票。她回頭尋找候車室門口,沒有看見申臨的身影,一轉(zhuǎn)身,卻看見申臨已經(jīng)走到她身后。申臨說,我看見你背著包一個人穿過候車室,包在屁股上一下一下拍打著,就舍不得你。

路小桃眼睛濕潤了。申臨在開始剪票的那一刻緊緊地擁抱了路小桃,路小桃覺得整個候車室里她是最幸福的一個人。

離開申臨后,路小桃就成了一個憂郁的女人。她知道那是因為她內(nèi)心里想真正地擁有申臨,而不是令自己像只鳥兒一樣在兩個城市之間飛來飛去。

但是路小桃絕不會把這種意愿說給申臨聽。申臨是個看重事業(yè)的男人,否則他不會這么多年守身如玉。申臨撫摸著路小桃的頭發(fā)說,小桃,我們的事情不要讓別人知道好嗎,知道了,對你我都不好。我們是打算一輩子這樣好的,所以不要讓世俗的東西打擾了它。愛情一旦被冠以世俗的眼光和語言,就不會長久了。

路小桃覺得申臨的話是有道理的。

所以她憂郁。

申臨

申臨有幾次夢見路小桃。

他夢見路小桃花蕾一樣的身體了。他還夢見那次路小桃在他上面做愛的場景。他夢見路小桃玫瑰般的乳房在眼前晃動。他在夢里感到小腹一陣痙攣,醒了,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懷里抱了枕頭,枕頭上面殷濕一片。

他把枕套拆下來洗了,晾在衛(wèi)生間里。翎子下班回來后看了,奇怪地問他怎么突然洗枕套了,他說,夢里那個了。

翎子笑笑說,怪可憐的。

當天晚上翎子就磨磨蹭蹭地要給他,他不知道還能不能給她,就說累了,下次吧。他知道翎子其實并不是真的想要,她只是被那個洗過了的枕套弄得挺歉疚的。

其實申臨從沒有怪過翎子,他一直對性生活沒有什么特別的欲望,跟翎子之間一般一個月有那么一回兩回的,最多不超過三回。在這方面,他跟翎子有著共同的習慣。做愛的時候也是,兩人都喜歡關了燈,在被子里面循規(guī)蹈矩地做。所以,申臨真的從來沒有好好看過女人如花的部位。

他怎么也沒有想到,遇到路小桃之后他徹底地變了。他跟路小桃一般一月見一次,在見面的這一天里,他們彼此給予。可是路小桃離開之后,申臨就開始想了。但是他盡管想,卻不愿在翎子身上賦予實施。他只是一個人在新聞部自己的休息室里時想,一個人在家里午睡的時候想。

春節(jié)過后,路小桃來,說起一個叫章橋的男人。她說她有一次在單位里受了氣,心情特別不好。下午,她鎖了辦公室門去樓下的倉庫里找東西,那個叫章橋的男人不放心,打手機問她在哪里。

申臨聽了,覺得心里酸酸的。路小桃有幾次在郵件里告訴他,她在單位里遇到的一些不太開心的事情,申臨沒有在那種事業(yè)機關里呆過,不太了解那里的一些灰暗,所以,只能不疼不癢地安慰路小桃說,遇到什么事情都要想到,我們的生活是有愛情作為背景的。

可是申臨漸漸覺得,這種安慰對路小桃來說,就像遠水之于近火,無法消除她的某些低落情緒。

這次路小桃提起名叫章橋的男人,申臨頓時就不高興了。他說,小桃,我知道我的最大缺點就是不能時刻在你身邊,在你需要我的時候給你你想要的。我無法做到這一點,所以,有別的男人出現(xiàn),你是不是就會耐不住跟我的遠離?

路小桃說,不是這意思。我只是想說,正是因為章橋的存在,更讓我意識到你對我的重要。知道嗎哥,我是失落的。別的男人,他們對我越好,我越想你。無望地想。

申臨看著路小桃,他突然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路小桃變的不那么快樂了。他知

道,或許是路小桃模模糊糊有了對他,對愛情有所要求的欲望了。路小桃是一個人,她不像自己,還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申臨心里很復雜,他無法想像他的生活里沒了路小桃會是什么樣子。他已經(jīng)無法回到循規(guī)蹈矩的生活里,只面對翎子一個人了。

路小桃輕微地嘆口氣,說,也許我該考慮嫁人了。

那次申臨覺得他幾乎要被悲傷擊倒了,他不是沒有想過路小桃不可能永遠這樣一個人過。但是他拒絕去好好認真地想。

路小桃說,哥,你看我都有皺紋了。

他撫摸著路小桃的眼角,果然發(fā)現(xiàn)那里有一些細細的紋路。

蕭彤

蕭彤從南方回來的時候,照舊到出發(fā)集合的那個城市中轉(zhuǎn)。到了那個城市之后,小團隊里的人都紛紛散去了,蕭彤的車是最晚的一班,要等到第二天才能走。

蕭彤意外地在那個城市接到了小馬的電話。

小馬三十分鐘后又打來電話,這次是在金海酒店的另一個房間里打的。蕭彤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剛放下電話,敲門聲就響起來了,打開門,外面果然站著小馬。

小馬的來意不言自明,但蕭彤還是不愿意相信。她簡直無法想像現(xiàn)在的小伙子對于愛情有著怎樣放縱般的熱情。那么隨意的,潑潑灑灑的,濃墨重彩的大手筆恣意涂抹著生活最本真的欲望。

蕭彤覺得她無法招架,在對愛情的追逐上,小馬是她的領導。她手忙腳亂,心亂如麻,可是小馬率真而又坦誠,毫無保留和掩飾。

蕭彤覺得局促極了,她不知道應該對小馬說什么,她慌亂地問小馬到這個城市做什么。

小馬笑著說,你知道我來做什么。

蕭彤被小馬理所當然的樣子激怒了。確切地說,她是被自己的窘迫和無所適從激怒了。她說你應該好好上你的班,而不是不負責任地跑到這里來。

小馬繼續(xù)笑,白色的牙齒在燈光下一閃一閃的。這次他直呼蕭彤的大名,他說,蕭彤你忘了,今天是星期六。

蕭彤覺得自己明顯有點亂了方寸,而且被小馬悉數(shù)看了去。

窗外的夜色慢慢變重了,燈光越發(fā)顯得亮了。小馬說該吃飯了,我請你去旋轉(zhuǎn)餐廳。

蕭彤聲音很冷酷,她說我不餓,你吃去吧。說完就自顧去衛(wèi)生間洗涮。她聽到小馬輕輕帶上門出去的聲音。

從衛(wèi)生間出來之后她坐在床邊怔了一會兒,拿起手機撥家里的電話。是女兒章朵接的。十三歲的女兒在電話里撒嬌,聲音膩膩的脆脆的。蕭彤聽著女兒的聲音,想著女兒花朵一樣嬌嫩的臉,不覺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蕭彤知道相對于自己的年齡來說,她的臉保養(yǎng)得還是不錯的。但是蕭彤時時覺得對自己是越來越?jīng)]有自信了,她有時會不知不覺頻繁地照鏡子,似乎鏡子在欺騙她。

女兒把電話給了章橋。她聽到章橋在電話里淡淡地問她,玩得好嗎,什么時候回來。

相比起來,她還是喜歡聽女兒脆脆嫩嫩的聲音。這個年齡,可能任何一個家庭都一樣,愛情像過著的日子一樣,說有滋味,大多時候很平淡,說沒滋味,也不確切。她覺得好像就是應該聽章橋問候一句似的,問候完了就完了,不需要再多說什么。而女兒就不同了,她可以聽女兒絮絮叨叨說整個晚上。但是盡管不那么有滋味了,蕭彤還是清醒地知道,她跟章橋的生活已經(jīng)成為一種不可更改的習慣了。

女兒掛機了,她聽到章橋喚女兒吃飯。

房間里陡然靜了下來,靜得似乎空氣都無處躲藏。

在這種寂靜里,房門再次被輕輕敲響。她打開門,是小馬。他手里拎了幾個袋子,進門之后一股腦兒把袋子放到圓形小茶幾上,再張開胳膊把小茶幾從墻角里搬出來,放到兩張床之間。

蕭彤冷著臉坐在床沿上看小馬一樣一樣把那些袋子展開,是肯德基,還有兩杯熱奶。

小馬把一個雞翅推到蕭彤面前,說,怎么也得吃飯啊。

蕭彤拿了那杯奶咕咚咕咚地喝,喝完了,對小馬說,你總該對我說點什么吧。

小馬說,說什么呀?說我愛你?不說你也知道。

小馬又說,你想說讓我找我應該愛的女孩子去,是吧?

蕭彤就什么都不想說了。

蕭彤感到自己老了,她想她是沒有勇氣這樣無所顧忌地去做一件事情的。

小馬好像并沒有想跟她之間怎么樣。吃完飯后他收拾一下扔到垃圾桶里,又把小茶幾放回原位,坐到蕭彤對面的床上看著她說,蕭彤,我只是想你,忍不住。

他把手伸過來搭在蕭彤手上,蕭彤一下子想起手掌心吹拂著的小馬的氣息。她停了一會兒才把手抽出來,說,我想休息了。

小馬站起來說,我住在你隔壁,有事情叫我。他站了一會兒,突然蹲下來把手搭在蕭彤的腿上,兩眼灼灼地看著蕭彤,蕭彤還沒反應過來,小馬就倏忽在她額上吻了一下,笑笑,走了。

路小桃

路小桃春節(jié)過后去申臨那兒的時候,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對申臨說她想結(jié)婚了。她一個人有時認真地問自己,是真的想結(jié)婚了嗎?

她想,也許她只是對她跟申臨之間的交往感到無望了吧。

也許她真的想結(jié)婚。想跟申臨結(jié)婚?她這樣問自己第一遍的時候,有些不太相信,可是,第二遍的時候,她就確定了,她是想跟申臨結(jié)婚的。

路小桃知道,她有了這個想法了,他們之間的愛情就開始改變了。路小桃開始的時候是不想有這種想法的,那時候,她只想著,擁有申臨,哪怕一刻,也是滿足的。

看來,一些愛情的念頭是會慢慢改變的,任何清純的想法都是騙人騙己的。它們跟時間有關。

從申臨的城市回來之后,路小桃就接受了章橋的約會。并且,接受了章橋的吻。她覺得很奇怪,她跟章橋在一起接吻的時候,想想申臨,她仍是愛著他的。

事后章橋跟她在網(wǎng)上聊天,說,小桃,知道嗎,沒有你,我這一生,就這樣了,再也沒有發(fā)生任何奇跡的可能了。

過了幾天,章橋打來電話,說跟林冬在咖啡屋里,問路小桃來嗎。路小桃知道章橋是想見她了,出了門打車去咖啡屋。

林冬笑著說,我們兩人談起你,就叫你來了。

路小桃坐在章橋和林冬之間,三人要了幾瓶啤酒慢慢地喝。章橋顯得非常高興,他說自己跟他們倆在一起覺得年輕多了。

啤酒喝到十點,林冬提議去唱歌,章橋說不唱了吧,明天還要上班呢。三人打了車出來,林冬說先送章橋回家,章橋說,一會就到單位了,還是你先下吧,要不送了我你還得再掉頭回來。林冬住單位單身宿舍。車到單位門口,林冬下了,章橋?qū)λ緳C說,找個安靜點的練歌房。

路小桃沒有什么反應,她知道章橋很想她。而她也不太想拒絕,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在練歌房里,章橋迷醉地抱著她跳舞。剮、桃閉著眼睛,想在音樂聲里忘掉一些東西。同時問自己,你想忘掉什么呢?問著自己,她微微地笑了,

那晚,在長久的相擁而舞中,路小桃發(fā)現(xiàn)她的身體居然是渴望章橋的。

那晚過后,有天中午路小桃回家拿早晨忘記的一份材料,章橋打來電話,說,小桃,怎

么今天中午回家了呢,弄得我突然心里空空的。

路小桃有些感動,她拿著無繩電話去陽臺,陽臺上灑滿溫暖的陽光。她坐在躺椅上跟章橋說話,覺得自己的聲音也因為那些陽光而變得柔媚無比。她不清楚她對章橋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她覺得她是不愛章橋的。每次在單位里見到章橋,她都在心里如釋重丸對自己說,路小桃,章橋有什么好,你是不愛他的。

可是她卻經(jīng)常無端地坐在辦公室里想念章橋,而見到章橋,她又如釋重負地清醒起來。這兩種感覺弄得她很惶惑。

比如這個中午,她在電話里聽章橋的聲音,覺得心里充滿溫情。她在電話里對章橋撒嬌,問章橋想不想她,怎樣想她。

章橋說,小桃,我受不了。

路小桃也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飛快地響應一種感覺。她不自覺地在電話里低低呻吟了一聲,她說,我也是。

章橋說,可是為什么我們在一起兩個晚上了你卻不給我。路小桃說,我不喜歡那種氛圍。章橋說,其實我也是,那種環(huán)境讓我存在心理障礙。我想等有個好的機會和環(huán)境,我會好好地要你。

路小桃問他,會有機會嗎?章橋說,會有的。

路小桃在電話里無聲地笑了一下,她覺得這個電話顯得一點都不真實,兩個天天都能見面的人其實是在電話里憧憬一場幾乎不可能有的相會。

章橋

章橋覺得很苦惱。

他覺得他跟路小桃的關系,就像兩個挨餓的人眼睜睜看著一桌子美味佳肴,中間卻隔著一些屏障讓他們無法接近。真實的觸摸和擁抱就是那一桌子佳肴,他們跟它們之間隔著不自由的空氣。

章橋很幸福。人到中年了,生活的道路眼看就要一成不變地走下去了,半路上卻突然出現(xiàn)了一道風景,他真實地擁有了它。它來自于一個渾身散發(fā)著優(yōu)雅氣質(zhì)的平淡而非凡的女人。

在這個乍暖還寒的早春里,女兒章朵長大成人了。她開始對自己爸爸不經(jīng)意的一些摟摟抱抱有所反應了。章橋看著女兒嬌嗔地推開自己,說,有煙味,胡茬扎人,章橋感到一種由衷的新奇。女兒對自己來了例假非常重視,她一個人在衛(wèi)生間里把衛(wèi)生紙和衛(wèi)生巾弄得嘩嘩響,出來時看到章橋的目光,會自豪地把頭一甩。

女兒的長大,讓章橋感到了自己的衰老。他看著花蕾一樣的女兒,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好好活一回的沖動。他想,人到這個世界上走一遭,是不是應該不顧一切地做件事情,哪怕一件呢。

章橋很想跟路小桃不顧一切地做出點事情來,可是怎么做呢?光明正大地在單位里擁抱路小桃?章橋越來越覺得在單位里看見路小桃是一種非人的折磨。他一看見路小桃就想跟她實質(zhì)性地接觸。他想,他如果擁抱了路小桃,他們兩人都不可能在那個單位呆下去了。愛人蕭彤盡管在另一個事業(yè)單位,但是,這種事情,只要這邊有了動靜,那邊是很快就會知道的。有一次章橋到路小桃辦公室,林冬不在,章橋伸手摸摸路小桃的嘴唇,他說想吻一下她,路小桃不答應,章橋忍不住,說,就一下。路小桃沒再拒絕,章橋俯下頭吻她,剛碰到她的唇,就聽到走廊里有腳步聲,嚇得路小桃一把推開了他。事后章橋想想也挺后怕。

章橋的家庭生活很規(guī)律,半輩子了,跟蕭彤又是同學,平時有同學聚會什么的,兩人都是一起參加。而章橋那邊,即使單位里有什么應酬,也從來沒有太晚回家的經(jīng)歷,蕭彤又對章橋單位里的同事非常熟悉,他們多數(shù)都住在一個樓里。所以,可以說章橋幾乎尋找不到可以自由主宰的時間。第二回跟林冬和剮、桃一起去喝咖啡,是林冬事先給蕭彤去了電話告假的,并且特別說明十二點之前不會散場,章橋才盡可能單獨跟路小桃呆了寶貴的兩個小時。

所以,拋開這一切,無所顧忌地豁出去一回,章橋還真不太敢想像他們會陷落在一種什么樣的境地里。

那一回在練歌房里,路小桃不知道什么時候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盡管當時是隔著毛衣咬的,可是晚上睡覺時蕭彤還是一眼發(fā)現(xiàn)了那塊淤紫。她問那塊淤紫怎么回事?章橋嚇了一跳,他轉(zhuǎn)頭看看,幸好只是一塊淤紫,看不出牙齒的輪廓,才放下心來。他轉(zhuǎn)過身假裝喝醉了,嘟噥說,哪來的啊,就呼呼地睡過去了。好在蕭彤沒有多想。

那塊淤紫讓章橋幸福了好幾天。他在黑暗里偷偷用手指撫摸著它,想像著路小桃的溫度入睡。

他想,如果有機會,他真的會好好對待路小桃。他愛這個女人,他想讓這個女人得到歡愉。他確信自己非常懂得女人的身體,他知道多數(shù)女人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他迫切想在路小桃身上實施他狂熱的想念和為她付出的欲望。

可是路小桃每次幽幽地說一句,會有機會么?章橋就覺得沮喪起來。他們居住的這個小城市是如此地袖珍,他毫不懷疑他跟路小桃進入這個城市的哪一個角落都會發(fā)生遇見熟人的可能。路小桃很喜歡另外的城市。她說,我喜歡大城市。走在它的哪一條街道都會被淹沒。在這些日子里,章橋也深刻地感覺到了這個城市的小,沒有地方可以淹沒掉兩個人。

這樣過著,章橋覺得遲早有一天會憋出病來。他知道他跟路小桃的年齡,四十和三十,對于男人和女人來說,正是如花盛放的年齡。當然章橋知道他也并不是單純想著跟路小桃做愛,他多數(shù)時候只是迫切向往一個他跟路小桃單獨的空間,兩人可以像前兩次一樣跳舞,擁抱,接吻,說話。至于做愛,那是情理之中的一種結(jié)果,并不是兩人關系中重要的成分。但是,現(xiàn)在,章橋也不得不承認兩人的身體成了這場愛情和想念的回收站了,太多的渴望都堆積到了這里,它們通過身體而形成了一種最終的渴望。

申臨

這個春天,申臨開始忙起來了,他到北京去進修,要呆兩個月。他跟路小桃之間的距離又遠了很多。到了北京之后壓力很大,他也沒有多少時間來想路小桃。以往每月的相聚也被忽略了。有一天申臨翻翻日歷,才突然想起來他跟路小桃已經(jīng)五個星期沒見了。

申臨給路小桃寫信,說,寶貝,對不起,我忙得昏頭了,我們好長時間沒見了。路小桃回信說,見又能怎樣呢。

申臨覺得路小桃的話有些幽怨。他說,小桃,我們之間其實并不應該單純靠見面來維系。路小桃說,可是你知道嗎,距離是會使愛情變淡的。

停了停,路小桃又說,哥,我都快忘了你長什么樣子了。

申臨記得路小桃的樣子,他想路小桃的時候,閉上眼睛,就能清晰地看見她,她的五官,她小小的身體,她的那些表情和神態(tài)??墒锹沸√铱傉f她想不起來申臨的樣子。從第一次見面回去之后不久,路小桃就說她想不起來申臨的樣子了。她說,真怪呵,我拼命地想,還是想不起來,很模糊。

申臨就給路小桃發(fā)他的照片,發(fā)了很多。

申臨想起最初那一段時間,兩人之間的確很熱烈,他翻看收件箱,有時一晚上能互相發(fā)送五封郵件。

申臨好像突然想起來,他跟路小桃之間已經(jīng)不像從前那樣熾熱了。是因為已經(jīng)互相擁有了,還是因為互相都非常熟悉了?可能都有吧。那晚申臨無事可做,他一個人在北

京的街上走,看見上島咖啡屋,就進去,一個人要了杯卡布基諾慢慢地喝,想起他跟路小桃一起喝咖啡的情景,恍然如昨。

他給路小桃發(fā)短信,等了一會兒,路小桃沒回。又發(fā),再等一會兒,路小桃才回,說在練歌房里,太吵,剛才沒聽見。

路小桃最近經(jīng)常說她跟一幫朋友聚會的事情。路小桃給日報的副刊寫過一些專欄什么的,最近好像跟搞文字的圈子打得火熱,經(jīng)常在一起聚會喝酒唱歌,晚上跟申臨之間的通信也不那么準時了。有時候,她在凌晨時分寫信。

她對申臨說她寂寞,想打發(fā)時光。她經(jīng)常對申臨講跟那些文人的事情,申臨一點都不喜歡他們,文人是這個世界上最無聊的一幫人了。路小桃自己也這么認為。每次聚會過后她都流露出非常空虛的感覺,可是每次她都樂此不疲。

申臨想,也許路小桃真的該結(jié)婚了,他給她的愛情,讓她覺出了寂寞和空虛。因為他只能給她愛情,而且是一個月一次的愛情。忙了,一個月一次都沒有。

申臨知道這樣對路小桃很不公平,可是他也沒有辦法。

他知道這樣的愛情正在慢慢而又飛快地消磨著路小桃的青春,他卻不知道該怎么辦。

在這種心神不寧中,他自己也變得患得患失起來,開始敏感起來,為路小桃信里某句情緒化的話而較起真來。他深切地自責說,不能陪在你身邊是我無法彌補的缺憾,如果你不能忍受,就不要我算了,類似賭氣的話。路小桃就反過來撫慰他,說她是無意的。

這樣反復了幾回,有一次路小桃就忍不住了。她說,我也是有自尊的,盡管知道你說讓我不要你了是氣話,也不能每次都這樣聽著啊。如果你下次再說,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申臨覺得每次盡管兩人都能盡快和好,但是,似乎一些感覺在慢慢地改變?,F(xiàn)在兩人之間都很敏感,而且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了某句話引起一場或大或小的爭執(zhí)。

在這期間,申臨犯了一個錯誤,他忘了路小桃的生日。

那幾天,申臨感覺路小桃對他若即若離的,回復短信時也很簡短。過了好多天,她才說,生日的晚上她自己一人在家里喝酒抽煙了。

她喝了好幾罐啤酒,抽了幾支煙。抽的是有一次從申臨那里拿回來的煙。申臨想起來有一次他跟路小桃分手的時候,路小桃纏綿地說,想帶走你身上的一樣東西。申臨說,帶什么呢?路小桃說,帶你半盒煙吧。我喜歡聞你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道,帶回去,聞著它,就等于聞到你的氣息了。

那是別人送給申臨的煙,熊貓牌,挺貴的。申臨想那煙質(zhì)量好,可以保存長一點時間。沒想到路小桃在自己生日的晚上竟然把它用來排泄傷感了。

路小桃說,哥你知道嗎,就著酒抽煙的感覺很奇妙啊。家里沒有煙灰缸,我把煙灰磕在紙杯里,然后用酒去澆它們,吱吱地響。

申臨仿佛看到路小桃一個人在清冷的燈光下就著酒抽煙的樣子了,心里就一陣陣糾結(jié)著疼。他問過路小桃的生日,當時路小桃跟他說得很仔細,陰歷陽歷都說了。可是他忘了。

他知道路小桃并非只因為他忘了她的生日而傷感,她是因為生日的來臨,而想到了其它一些傷感的事情了。

她說,哥,我看到青春像白駒過隙。

申臨想,他應該跟路小桃見面了。等北京的進修結(jié)束,第一件事情就是跟她見面。

蕭彤

蕭彤有一天下班途中被小馬攔住了。

小馬騎一輛摩托車,在她身邊停住,遞過去一個頭盔,不容置疑。蕭彤接過頭盔愣怔了一會兒,剛想走開,小馬已經(jīng)利落地偏腿下了車,把蕭彤攔腰一抱就放到了車上,然后上車,把蕭彤兩只胳膊往自己腰上一箍就讓摩托車飛了起來。

摩托車開了大約有半個小時,停在一棟樓下。蕭彤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小馬說,放心吧蕭彤,這是幸福五村。他晃了晃自己手里的一串鑰匙,說,走吧。

小馬的眼睛亮晶晶的,蕭彤感到自己似乎被那些光芒蠱惑了。小馬牽住她,她感到了小馬溫暖而干凈的手。她不由自主地跟他跨上了窄窄的樓梯。

在六樓,小馬用手里的那串鑰匙打開了墨綠色的防盜門。蕭彤進了屋,聽到小馬關門的聲響,那聲響震得她心里撲撲跳動。

蕭彤看到了小馬精心準備好的一切。寬大的床,柔軟的被褥,睡衣,拖鞋,還有衛(wèi)生間和廚房里的設施??蛷d的茶幾上燦爛地開放著一束百合。

小馬放了音樂。蕭彤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經(jīng)讓小馬抱到懷里了。她看到小馬灼灼的眼睛低低地壓了上來。

等她明白過來之后,已經(jīng)在床上了,音樂還在響著,衣服散落在地板上。

她知道她已經(jīng)背叛了章橋。

盡管她覺得她感情上沒有背叛,而只是身體上背叛了。

小馬躺在她身邊,她看見小馬露在被子外面的強壯而年輕的臂膀,還有他熾熱的眼睛,濃密的頭發(fā),她突然感到很惱火。她飛速坐起來,光著腳跳下床,撿起地板上的衣服氣急敗壞地往身上套。小馬也快速往身上穿衣服,一邊緊張地看著蕭彤。兩人仿佛在搶著去干一件什么事情一樣。

蕭彤穿好衣服后出了臥室;拎起放在沙發(fā)上的包就要奪門而出。小馬拉住她,她看見小馬呆呆地站在原地,眼里有抹哀傷的光芒。她又覺得心里有些不忍,抬手用指尖觸了觸小馬的臉,就開門下了樓。

此后小馬再也沒有在半路上攔過她。

她在辦公桌上發(fā)現(xiàn)了一把鑰匙,她知道那是幸福五村那棟房子的鑰匙。小馬住單位的單身宿舍,幾人合住一間,蕭彤知道小馬租下了幸福五村的那棟房。

她在陽光底下看著那把鑰匙,最后還是把它放進了抽屜的深處。

蕭彤覺得她跟章橋之間很長時間沒有過性生活了,具體有多長時間,她計算不出來。最近她也很恍惚,容易忽略很多事情。自從上次她出發(fā)去南方,回來后跟章橋之間就沒有做過。跟小馬在幸福五村的房子里有過那次以后,蕭彤心里一直有陰影。她常常呆坐在沙發(fā)上看章橋在屋里走動,想跟他說話,卻不知道說什么。

有天晚上蕭彤徹底洗了一次澡,她把自己身上涂滿了沐浴露,沐浴露被揉出一些雪白透明的泡沫,觸上去非常滑爽清涼。她用毛巾把鏡子上的水汽擦去,看到自己依然緊繃的身體。蕭彤很滿意自己的狀態(tài),她怕胖,平時進食很注意,面食少吃,蔬菜多吃,水果也分出了類別,葡萄梨等含糖高的一般不吃。蕭彤一直覺得擁有一個健康輕松的身體是生活著的最大前提,尤其是接近中年,渾身贅肉是一件想起來都殘酷的事情。

蕭彤在鏡子里看了一會兒自己的身體,然后倒了女士護理液在手掌心里揉出泡沫,慢慢清洗自己的下體。她把自己沖了很長時間,然后擦干,沒有穿內(nèi)衣就直接到了被子里。章橋已經(jīng)在倚著枕頭看書了,他沒有抬頭,把身子往旁邊挪了挪。蕭彤試探著把手搭上章橋的胸,章橋轉(zhuǎn)頭看了看她,笑了一下,懂得的意思。然后章橋把手也伸過來,停在她乳房上。

可是蕭彤突然發(fā)現(xiàn)她有了心理障礙了,她鬼使神差地把章橋的手擋了回去,說,我去洗洗再來。章橋說,你不是剛洗了澡嗎?蕭彤沒說什么,下了床又跑去衛(wèi)生間。去了之

后她卻不知道干什么,停了一會兒又怏怏地回來,回來之后,發(fā)現(xiàn)章橋還在聚精會神地看書。蕭彤以為他會做好準備等她回來,可是章橋好像忘了剛才的事情。蕭彤稍稍有些心安,也就悄悄地躺下睡了過去。睡前她想,如果章橋真的要,她還真不知道能不能給他。

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蕭彤突然醒了過來。她小腹有些漲痛,像是例假要來了。蕭彤起身想去衛(wèi)生間,突然發(fā)現(xiàn)章橋不在床上。她出了臥室走到客廳,看到衛(wèi)生間門上的布紋玻璃反射著昏黃的燈光,她一時有些好奇,不知道章橋深更半夜躲在衛(wèi)生間里關著門干什么,輕輕走過去,聽到章橋竟然在里面打電話,聲音低低的,聽不見在說什么。

蕭彤敲敲門,章橋停止了通話,打開門,說,你怎么起來了?蕭彤說,我肚子有些痛,你在跟誰打電話?章橋說,接了個電話,怕吵醒你,就拿著手機來衛(wèi)生間接了。

章橋說完就關了手機往回走,走兩步又回頭問,肚子痛?沒事吧?蕭彤說,沒事,可能老朋友快來了。

路小桃

路小桃染上了今年春天的第一場流感。這次流感很嚴重,醫(yī)院走廊里住滿了輸液的人。路小桃先是鼻涕眼淚稀里嘩啦地淌了兩周,第三周開始咽喉腫痛,咳嗽一聲似乎肺都要咳裂了。

她感到很孤單,單位里又接二連三出了好幾件事令路小桃感到郁悶。她在信里對申臨一件一件地講述單位里那些事情,申臨來信對她說,單位里的事情不要往心里去,回家之后就把它們忘了。

可是路小桃不是那種可以放得下的人,她非??粗毓ぷ?,尤其是工作環(huán)境。她覺得自己在這方面很敏感,人事關系緊張,她就覺得郁悶。

對愛情,她后來才知道她實在不是一個聰明的女人。申臨是一個樂天派的人,盡管有時也有些情緒化,但喜歡快樂和放松。他在北京進修過程中,學業(yè)比較緊張,還要考試,而且這次的進修成果將直接對他回電視臺后的人生改寫有著不容忽視的影響。他們臺里要進行人事變動了,主管新聞的副臺長到點了。申臨和另外一位同事有著不分高低的競爭實力。所以,申臨的生活緊張起來了,路小桃不合時宜地把申臨當成了傾訴苦惱的對象,這給申臨增添了煩惱。

他對路小桃說,小桃,有我們的愛情作背景,一切都是次要的。

路小桃不那么認為,她覺得人生這么長時間,工作在其中所占的比例是很大的,不可能像申臨說的那樣,可以輕松地放下來不去理會。

當路小桃又一次在信箱里對申臨說這些事情以后,申臨回信說,小桃,快考試了,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晚上我不再上網(wǎng)了,我們每天短信聯(lián)系一下就行了。

申臨盡管用了商量這個詞,但他的決定意味卻不容置疑。

路小桃一下子明白了她在這場愛情中犯了錯誤,這個錯誤就是,她高估了愛情的承載能力。

那晚路小桃傷心極了。

她的感冒一下子加重了,嗓子發(fā)炎,每咳一下似乎肺跟氣管都要掙裂似的。晚上申臨發(fā)來短信,很簡短,說,晚安。她也發(fā)回去,晚安。

第二天中午,申臨來短信,說,午安,她也說,午安。

路小桃知道自己是一個矜持和自尊的女人。她有時的自尊簡直就跟自卑一樣。

正好趕上周末了,晚上她在網(wǎng)上遇到章橋。章橋說,想你了,上來看看你在不在。

章橋問她病情怎樣了,路小桃說,不怎么樣,嗓子很疼。章橋讓她明天去醫(yī)院,路小桃不想去。章橋問她吃藥了沒,吃飯了沒?很細心。章橋說的藥是他帶給路小桃的,金嗓子喉寶,消炎片等,一堆。

第二天,上午章橋又來電話,說愛人上街了,他有一點時間,惦記她,就打個電話問問。路小桃總很難受,什么都不想做。章橋問她午飯打算吃什么,路小桃說不想吃了,章橋急了,說不吃飯怎么能行,煮點稀飯喝也好。

路小桃什么都不想做,她坐在陽臺的躺椅上接章橋的電話,感受著陽光溫暖地曬著她。章橋說,我真想過去給你做飯,可是,你們那個小區(qū),我去了,誰都看見了,大白天的。

路小桃沒有想到章橋真的來了。他打了出租車,在半路上對路小桃說,告訴我哪個樓洞,打開門,等著我。

路小桃很緊張,她想阻止他來,可是章橋的聲音不容置疑。她只好站到陽臺上緊張地向外面張望,好在快到做飯時間了,外面除了一幫小孩子在玩球,大人不算太多。她看見章橋的出租車一直駛到樓下停住了,章橋在樓洞口下了車,低著頭快步往里走。路小桃趕緊去門邊等著,看到章橋上樓時整個樓梯都靜悄悄的,關上門,才松了口氣。

章橋說快到午飯時間了,我不能在這里呆太久。他站在門邊緊緊地摟了路小桃一會兒,就到廚房里自己翻箱倒柜地忙活起來,淘米,打火,說,稀飯多喝點有好處,給你多做點兒,喝不完,下次熱熱就行了。又動手炒了個清淡的蔬菜,再把自己從超市買來的一些食品歸類放到冰箱里。

路小桃站在廚房門邊看著章橋忙活,眼里突然酸酸的。她走過去把胳膊圈起來環(huán)住章橋的腰,臉貼到他后背上,眼淚就流了出來。

章橋找紙巾替她擦淚,說,對不起啊小桃,我無法好好陪你,我惦記死你了,你一個人一定要好好的,要活動,不要老呆著。做做飯,就當是我在給你做。

路小桃的淚稀里嘩啦的,想想遠在北京的申臨,她的淚流得更快了。她不能對章橋說她流淚的復雜緣由,她只有緊緊地抱著章橋流淚,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章橋輕輕地擦她的淚,把她橫著抱起來,抱到沙發(fā)上,找了一床薄被子給她蓋上,然后說,小桃,我得走了,稀飯燒好后自己喝,你一定好好的。星期一我去辦公室看你。

路小桃突然那么地想念近在咫尺的章橋,她伸出手去,說,我想你章橋。章橋微笑地看著她,說,別傻啦,你還在病著。我得走了。

他低頭吻了吻路小桃的額頭,就消失在門外了。

路小桃突然想起來,他怎么走呢,要穿過整個小區(qū),走到馬路上才能打到車。她跳起來奔到陽臺,從窗戶里看見章橋出了樓洞進了出租車。路小桃知道申臨是讓出租車一直在樓下等著的。她又一次流淚了。她知道章橋來是冒了多大的風險,整個小區(qū)都是他們單位的職工,大約有三百多戶吧,以章橋在單位的身份,他在這里的出現(xiàn)能夠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自是不言而明的。

路小桃緊張地站在窗邊直看著出租車離開小區(qū),看看周圍,正是午飯時間,小區(qū)里空蕩蕩的,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晚上章橋又來了電話,他聲音壓得低低的,說打算睡覺了,牽掛她,就打個電話問問,在衛(wèi)生間,不能說太長時間。路小桃看看表,已經(jīng)十一點了。

章橋來電話之前,她總是無端聽見窗外有異樣的聲響。她怕極了,打開所有房間的燈,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到窗戶那里查看,還找了把刀,放到枕頭底下。章橋來電話時,她哇地哭了。

章橋的電話讓她安靜下來,她睡了。度過了一個沒有申臨任何音信的夜晚。這個夜晚是路小桃記憶中最難忘記的。

章橋

春天里,路小桃經(jīng)人介紹看了好幾個男人。介紹人都是單位同事,他們很熱心,想讓路小桃盡快地嫁出去。

章橋心里很復雜。他不愿意路小桃跟那幾個被介紹的男人中的任何一個發(fā)生關聯(lián),但又不忍心她那樣孤單地一個人過下去。

路小桃越發(fā)地沉默了,她的下巴頦兒都變得尖尖的了。章橋很心疼,他在一個無所事事的下午約了路小桃去喝茶。他們一前一后走出單位大門,分別打車去了茶室。這是一間日式茶室,寬大的榻榻米,一把小壺在電爐上吱吱地燒著水。

他握著路小桃冰冷的小手,說,小桃,不喜歡就不用急著嫁,要快樂一些。

章橋看見路小桃抬起眼來看他,她的眼盈盈的,似乎有淚水。章橋覺得心一下子揪起來了,他幾乎是呻吟著問,小桃,告訴我,我能夠為你做什么?

路小桃說,娶了我吧。

章橋覺得他的心被什么東西扎穿了。他一直覺得心在被一種什么東西一下一下地沖撞著,現(xiàn)在終于穿透了。

他定定地看著路小桃,說,小桃,不是不可以的。只要你真心愿意跟我。

他看見路小桃哭了。他說,小桃,遇見你,我才覺得我的人生突然豐滿了。如果你愿意嫁我,我愿意離婚,我愛你。

路小桃抬起迷蒙的淚眼看著章橋,說,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晚上,章橋思索了很久。他在黑暗里睜著眼睛一遍一遍地問自己,他給路小桃的承諾是真實的嗎?他真的愿意為了路小桃而跟身邊這個一起睡過十五年的女人離婚嗎?

他問了自己很多遍,每一遍的答案都是肯定的。他要娶路小桃,他要不顧一切地去做這件事情。

他看著熟睡的蕭彤。自從他愛上了路小桃,自從他跟路小桃在“閑情”一起喝過咖啡之后,他的心就讓路小桃整個地占滿了。他知道那里再也容不下別人了。他跟蕭彤已經(jīng)多久沒有做愛了,他是知道的。盡管他跟路小桃之間一次實質(zhì)性的肉體接觸都沒有過,但是,他卻再也沒有了跟蕭彤做愛的欲望。有時,他被身體深處的叫喊弄得很無助,他想他幾乎就要用手來救火了。

他無法想像他跟蕭彤之間剩下的那幾十年路該怎樣去走。中間橫著路小桃。

章橋徹夜未眠。

第二天,他打電話約了蕭彤去一家餐館吃晚飯,他跟蕭彤說他想離婚。蕭彤睜大了眼睛,她說,章橋,我不是有意的。

蕭彤的反應出乎章橋預料,他有些看不懂蕭彤的想法。他說,蕭彤,錯不在你。是我不好。

蕭彤說,章橋,我也不知道怎么會跟小馬去了那間房子,我好像一直意識模糊著,我并不愛小馬,我不知道當時的一切是怎么發(fā)生的。原諒我章橋。

蕭彤聲淚俱下。

章橋有些糊涂,又有些明白了,他覺得世界像個巨大的萬花筒,它們不停地變幻著形狀和色彩,向他兜頭兜腦地壓了下來。

那天夜里章橋和蕭彤一起徹夜未眠。蕭彤一直不停地在哭,她的精神似乎要崩潰了。

章橋陷入了一種絕望的境地,他知道他是無法跟路小桃生活在一起了。

申臨

申臨從北京回來之后,臺里要他組織人員去另一個城市,與他們的下屬電視臺一道跟蹤報道一樁墜樓死亡的新聞。那個城市,正是路小桃居住的城市。

申臨決定親自帶人去,他跟路小桃有幾個月沒見了,他的北京進修生活完全改變了他跟路小桃之間固有的那些正常往來,他們之間聯(lián)系少了,路小桃現(xiàn)在已經(jīng)對他晚上睡前是否發(fā)來短信道晚安不計較了。

申臨走之前跟路小桃聯(lián)系,路小桃的反應淡淡的。

那樁墜樓案,警方仍在調(diào)查。死者一男一女,鄰居說當時好像聽到有物體落到水泥地上的沉悶聲響,過了大約一分鐘左右,又聽到一聲悶響。就是說,兩人是一前一后墜樓而亡的。

警方初步判斷為情死,兩人一同自殺,或者,其中一人把對方先推了下去,然后追隨而去。

申臨在死者檔案中發(fā)現(xiàn),死者之一蕭彤的親屬欄內(nèi)填著章橋的工作單位正是路小桃的那個單位。他看著那份檔案不禁笑了起來,心想這個世界也真小。

他約路小桃吃飯的時候,路小桃說,申臨,我們分手吧。

為什么?

申臨看見路小桃淡淡地笑了一下,說,不為什么。有些日子如花盛放過,就夠了。再過,就該看見傷痕了。

申臨問她,小桃,你是不是要嫁人了?

路小桃說,本來想嫁的。

申臨悲傷地看著路小桃。路小桃一口一口慢慢地喝著湯,平淡的臉上看不出絲毫內(nèi)容。

責任編輯苗秀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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