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訴人:吳小雨
傾聽人:薛飛
傾訴主題:情人的眼淚到底要流多久
吳小雨看上去很漂亮,一個月之前她剛剛做了新娘,可是她的故事里的主角開始并不是新郎高潤,而是一個叫吳家宜的人……
1990年的秋天我大學畢業(yè),分配到一家公司做人事干部。剛工作不久,領導派我去參加市里的一個會議。會議的主持人是市里的人事部長吳家宜。
會議期間,有一天吃完午飯,人們都休息了。我一點睡意也沒有,來到市委大院外的廣場上,坐在一張石凳上,望著清澈的池水發(fā)呆。這時候我聽到有腳步聲從身后傳來,猛一回頭,原來是吳家宜微笑著站在我身邊。“你好!”他優(yōu)雅地站在那里,謙遜的語氣令我感到親切和自信。接下來的幾天,我們幾乎每天都在同一個時間里“不期而遇”,我們一起散步、聊天,他的幽默與智慧、中年男人的成熟深深打動了我,就像是一對相識了很久的老朋友。
一天傍晚,天下起了細雨,他極其自然地拉起我的手說:“我們到后面的大樹下避雨?!蔽蚁癖皇┝朔ㄐg,乖乖地跟著他走,在古老的大榆樹下,我們倆被濃密的枝葉包圍其中,我的手被他緊緊握著,我們肩并肩看著眼前迷迷茫茫的世界。他轉過頭。深情地看著我??吹梦夷樇t心跳。他低下頭吻我,他那深長的吻讓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孩感到癡迷。
會議結束后,我回到我的單位。浪漫的愛情給了我美麗的滋潤,那些日子,無論我見誰都笑,就連平常我看不慣的人也覺得可愛了,我的朋友逗我說“你戀愛了吧?你的笑容里蘊含著幸福呢!”我笑著否認,心里卻甜甜的。
從那以后,我們就像一對初戀的情人,在離城市很遠的街道碰面,到灑店的單間里相對喝酒,抽煙,他教我吐煙圈兒……然后在酒精使我們沉迷的時候,他吻我。音樂輕緩地響著,在如夢似的燈下,我把自己給了他。
他說:“可是,我此生注定什么也不可能給你,我們注定不會永遠在一起……”
我說:“只要愛,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相愛。”
吳小雨說到這里,輕輕問:我是不是很傻?我看著她說,也許你是讓這份感情沖昏了頭腦,但是迎接一份感情時,還是需要足夠的理智。她點點頭說,這些我都懂啊……
以后的日子,盡管我們在一起很少談及他的家庭,很小心地避開這個敏感的話題。可是總是免不了會露出一些有關他和妻子的點點滴滴,我知道,他是心疼她的,是一種負責任的親情般的關懷和愛。這種感情很真實,讓我妒忌和流淚。他很嚴肅地對我說:“妻子是責任的一部分,人活著不能沒有責任……”
我挑他的字眼:“為什么我們不是愛情而是激情呢?”他低頭不語,但我懂得他的無奈。他說:“所以我們千萬不要暴露,如果有一天我們的事藏不住了,一切就完了。”這些話讓我心痛,可我卻為了擁有和他在一起的溫暖,我經常用“只要曾經擁有,不盼天長地久”這句話來鼓勵自己。但我畢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女人,我也希望擁有一個家……
每次他過生日,都是我最難受的時候,他要在家中,接受妻子、女兒的祝賀后,才有我們共同相聚的時刻。而我,只能在一個永遠也見不得陽光的黑暗的一角。2002年,他45歲生日的時候,我們又來到城外的酒店里,幾杯酒下肚后,我們開始沉迷,他無奈地對我說:“我這樣做,苦了你了。”這是他對我經常說的話。過去我總是告訴他:“沒什么,只要你能好好愛我?!笨墒悄且惶欤业谝淮卧谶@個問題面前沉默了。12年哪!
在這12年里,他一頭烏黑的頭發(fā)變得稀疏、灰白。雖然他依然瀟灑,但無法掩蓋住歲月的痕跡。我們的感情漸漸從一種不可名狀的激情開始演變成不可分離的親情。他對我近乎成了一種長輩的心態(tài),心疼我,照顧我,甚至教誨我。不知為什么,我在他對我的這種感情中感到心痛,我不知道我們這種不明不白的相依相偎要進行到什么時候?!半y道我就這樣過一輩子嗎?”想到這個問題,我會不寒而栗!
當我下了很大決心和他分手的時候,我又舍不得這段延續(xù)了12年的感情。我的矛盾和痛苦使他不安,他試探著對我說:“我們分開吧?”這是我最無法承受的一句話,雖然這是我們無可逃脫的宿命。
小雨的眼里閃過淚光,是啊,12年對于一個女人來說,是多么寶貴啊,但是她把青春獻給了他,那個時常說著責任的男人,其實想要為兩個女人負責,就是不負責任……
我說:“我愛你。為什么不能給我一切?”他緊緊握住我的手說:“不要這樣說,一切都是我的錯,下輩子我做女人,你做男人,我伺候你一生一世。”我內心問自已:可是,我這一生該怎么辦?
當時,我給了吳家宜兩種選擇:分手或結合。吳家宜對這兩種結果都不認同,我開始頻繁打電話逼他,我們的關系變得復雜化。他開始躲我的電話。
有一次,我把電話打到他的辦公室,我對他吼道:“你卑鄙!你無恥!你根本就沒有愛過我。你是為了你的欲望來引誘我的?!彼陔娫捘沁呏舷⒁粯拥啬徽Z。我可以想像得出他氣憤的樣子,我想,我要把他氣得失去最后一道防線,那個時候,我們的關系就該有個結果了。
我接著刺激他:“你是世界上最狠心的混蛋!根本不配做人,更沒有資格讓我愛你,你自私!無恥!”當我一口氣說完這些話的時候,我聽到電話里傳來粗重的喘息聲,一聲比一聲急,我有些害怕了。緊接著,我聽見沉重的一聲響,然后有人大聲嚷道:“怎么了?吳部長!”“吳部長昏迷了!!”
過了一會兒,我又以一個外單位辦事人員的口氣,把電話打到他的單位,他的同事告訴我,吳家宜剛才突發(fā)腦血栓,被送進醫(yī)院。我急忙趕到醫(yī)院,我看到搶救室的門外圍滿了人,我害怕別人看見我,只能遠遠地躲在一旁望著搶救室的門,我的心里就像被滾油煎過一樣難受。
一連幾天,我都去醫(yī)院,遠遠地看著,觀察著病房里的一切動靜??墒牵》客饷婵傆泻芏嗵揭暤娜?,我的身份不明,不能貿然進去。又過了幾天,外面圍著的人漸漸少了,我猜想,他一定已經轉危為安了。
一天下午,我瞅了個機會來到病房,我看見躺在病床上的吳家宜,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他的面孔青黃,胡子很長,那雙曾神采奕奕的眼睛暗淡無光。他吃力地睜開眼睛看著我。一滴淚水從眼角流下來。我心痛地看著躺在我面前我心愛的男人,低下頭,在他耳邊說:“你好起來吧!好起來,我會一切聽你的……”他吃力地翕動著嘴唇,卻說不出話來。我的眼淚不住地流下來,我像當初他握住我的手那樣地握住他的手,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吳家宜在醫(yī)院里呆了很久才出院。但必須得在家里住一段時間,我不能去看他。他也說:“把愛放在心里吧,以后我們還要好好地面對生活?!蔽液蹨I告訴他說:“我聽你的?!?/p>
小雨的眼淚流了下來,也許她的眼淚并不代表后悔,但是,她能從他的故事中走出來,這是關鍵的一步……
2002年的秋天。我終于接受了一個男孩子的求愛。他叫高潤,有著和我近乎相同的經歷。
那一次,我和高潤坦然相對,我聽了他的故事,我也把我和吳家宜的愛情經歷告訴他。講完之后,我問他:“你選擇了像我這樣一個給別人做了12年地下情人的女人,以后會不會后悔?”
高潤淚光閃閃地對我說:“我們每個人都有過去,我們都累了,結婚吧,我們都需要過正常人的生活。”我含著眼淚答應了高潤,我知道,做了12年的地下情人的我,真的很需要一個公開的、合法的、坦然的婚姻。
我們的婚禮定在了2004年5月1日。在籌備婚禮的時候,我對高潤提出來,想把我們以前各自的戀人都邀請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沒想到,高潤很贊成我的想法,他說:“過去的事,是一個人真實存在的歷史,我們誰也不能回避或是抹去,我們只有尊重彼此的過去,才能開始新的生活?!?/p>
于是,我發(fā)短信把“我要結婚”的事告訴了吳家宜,他發(fā)回的短信是:“我希望你幸福,我會參加你的婚禮。”
高潤也打電話通知了他從前的戀人,人家也答應了。
我的婚禮如期舉行,我的父母非常激動,因為他們終于等到女兒出嫁的這一天。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吳家宜,盡管他和很多來賓站在一起,我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我拼命忍住就要流下來的眼淚,我知道,從此以后,我們將是兩條再也不能相交的平行線。我偷偷地觀察著我的丈夫,我看到他的眼里也有淚。
婚禮的最后一項內容,丈夫把一枚戒戴在我手上,他對我說:“過去的,都過去了,今后我們永遠屬于彼此?!蔽逸p輕地撫摸著手上的戒指,我知道,這枚戒指就像一只錨,它使一個在感情上漂泊了12年的女人,終于找到了停靠的碼頭。
故事講完了,小雨久久低著頭,她的手下意識地摸了摸婚戒,雖然只是一枚小小的戒指,但是它包容了愛,責任,寬容,感激以及諾言。對于一個女人來說,這些才是重要的。情人,看上去很美,做起來很苦,難道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