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香一瓣
有些故事的發(fā)生很偶然,但卻注定要改變你的一生
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地上,模糊成點點碎銀。梔子在這種模糊中等一個叫柳欣的陌生男人。
梔子剛從開走的那趟列車上下來。男人的臉此刻在模糊中更為模糊。她心里一顫,不禁嘆息般的幽幽低語,柳欣,我只看看你。
火車離到站的時間還早,站臺上空空的一片寂寞。耳邊隱約飄過韓紅的《月亮》,遙遠卻真切地滲進她的心里,并像沁了水的宣紙般緩緩地不斷擴散成濕濕的一片。
柳欣曾對她說過韓紅是用心在唱歌,現(xiàn)在能真正用心的人很少,包括愛情。她記起柳欣說此話時,突然就在電腦前呆住了,足足有兩分鐘不能流暢地在鍵盤上敲字,他碰觸到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那是他們第一次聊QQ。梔子不喜歡聊天??闪赖谝淮我娝屠吓笥阉频恼f你在干嗎?梔子。梔子把他當成以前偶爾聊過的朋友,她記性不好,經(jīng)常把朋友的名字忘掉。于是,她說她在聽韓紅的《月亮》,于是,他就說了那句碰觸她心的話。
后來,她知道了他是個冒昧闖進她QQ的家伙,他當時正在畫一幅畫稿??伤袭嫴缓?,郁悶,就打開QQ,然后他看到了梔子的名字,像聞到了梔子花香般很美。他就對她說他想擁有此名字的女子一定柔媚如花。她聽到他的話輕輕地笑。她說她不柔不美更不是花。
梔子提起裙角,在石級上坐下來。迎面吹過的風軟而柔,送過一陣濃郁的甜香,她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嫵媚的女人。不知為何她不喜歡這個女人。
這種女人就像種軟體動物,好像只有依附于男人才能生存,一旦離開了依附對象,就會如一灘爛泥般提不起來?;蛘吒癫逶诨ㄆ坷锏囊恢ǎ_放的全部意義僅僅在于供別人欣賞。
而自己是什么呢?她的唇邊不禁閃現(xiàn)一抹自嘲的笑。是一種散見于原野的花,或者什么花也不是,只是一種會開花的雜草吧?卻自然而固執(zhí)地生長著,甚至枝蔓遍地,漫不經(jīng)心地開著自己喜歡的色彩,她的花只為自己開。她散淡甚至慵懶地醉心于自己的夢里,她的夢就是聽聽天籟,看看白云,做做自己的事,簡簡單單地活著而已。但又好像不止于此,好像還有什么很重要的?但那是什么呢?不知道。
這種雜草,自由自在地生存在原野里,它還不習(xí)慣被欣賞,更不習(xí)慣被修剪。偶然會有流浪的人從它身邊走過,驚嘆她的靈氣與美麗。它會發(fā)出一陣快樂的顫栗,這顫栗是來自心靈深處的,它知道那聲驚嘆也是,它想留住他在自己身邊,但流浪的人終是流浪的人,他不會輕易停下流浪的腳步,他終會走的。
可柳欣說他也是雜草,一個真正的流浪者,他要為她而留下。他們是同類。
那么說,雜草看似簡簡單單的夢并不簡單了?那夢中還很重要的應(yīng)該是最終在等一個同樣看似簡簡單單活著的另一個流浪的人了吧!那么,在愛情中,女人應(yīng)是花了,是為被愛而活。男人應(yīng)是欣賞者,是為愛而活。只是原野中的花和園子里的花甚至花瓶中的花的夢不同罷了,而不同的夢也就造就了不同的人生,也就造就了五彩繽紛的愛情世界。
梔子為自己的突然感悟而吃驚,她第一次想到了她和柳欣近似的有點可怕,她的心就疼了起來。
火車終于進站了,一聲長長的汽笛把梔子從冥想中拉回到現(xiàn)實。梔子站起身,注意著走向出口的人流。
梔子和柳欣同時認出了對方。在不很明亮的燈光下,她在人群中看到了個穿黑T恤的男人,他們的眼睛在看到對方時,同時閃過一種光彩,那瞬間的光彩神奇而美妙。
他和照片上的樣子一樣,只是更加清瘦。一頭濃密的略顯長的頭發(fā),流瀉下來,遮住他寬寬的前額,大而深的眼睛有著深深的落寞。他向她走來,沖她笑,笑得梔子有點眩暈。他幫梔子提過斜挎在肩上的小包,和他的包提在一起,用另一只空著的手很自然地拉了她的。
柳欣對這里很熟悉,他聯(lián)系客戶經(jīng)常到這個江南小城,他甚至熟悉這里的每一條街道。他無意間曾給她講起過這里古樸清秀的很古老的建筑,許多的屋頂都有著好看的飛檐,飛揚著江南的靈氣。她說好美。他就說我一定帶你去看。他接著說我還要帶你一起流浪,我們?nèi)ピ忌郑覀兛梢砸黄鸩梢肮?、烤野味,然后再帶你去西藏領(lǐng)略神秘的藏文化。再然后到人跡罕至的荒原探險你去嗎?馬馱著行囊,我們跟在后面,牽著手。累了扎起帳篷,點一堆火休息,抱著你數(shù)星星,耳邊隱隱傳來野獸的叫聲。再再然后帶你去體味摩梭人走婚,感覺少數(shù)民族的風情。而后去沙漠聽風,去海灘日光浴,而后慢慢老去……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嗎?一起過一種隨意的生活?直到你厭倦了漂泊,我們一起在海邊買所房子,然后老死。”
梔子的淚就流下來了。梔子說不。
在酒店開過房間已是深夜11點了。那是個遠離小城的小酒樓,干凈而清爽。夜色潮濕的環(huán)繞著小樓,像他們握在一起的手。
他松開她的手,用鑰匙打開房門進去,梔子跟在他身后。在關(guān)上門的剎那,他轉(zhuǎn)過身抱她,兩只包滑落到地板上,很委屈地縮在他們腳邊。梔子的背緊貼著木門,他的身體緊貼著梔子。他說梔子,我知道你終會從QQ上走下來,擁進我的生活,你到底來了,可你卻狠心地讓我等了這么久。梔子,我要你。
他把她抱到床上,輕輕地脫她的衣裙,一點一點。他極力控制著有點抖的手,他怕把她打碎,她像珍存的年代久遠的瓷器,在他眼前爍爍生輝,她是他的瓷。
黏稠的夜色中,他們的身體蛇般纏繞游移,以至到空白。空白中,梔子曾想,我怎么就不能拒絕他,我只是想來看看他,只是看看,一切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梔子在晨曦中睜開眼睛,射進屋子的光線朦朧著嬰兒般的奶白,她側(cè)身看著他沉沉的睡姿像個孩子。她心疼地用手輕撫他泛著淡淡青色的胡茬。
后來,他們一起去了他給她描述過多次的古鎮(zhèn)。清清的水,潺潺地繞過一排排青石蓋的房屋,屋前偶爾有晾著的魚網(wǎng),孩子們天真的笑臉陽光般燦爛,漁船悠遠在天邊的淡淡煙霧中,如詩如畫。她把頭緊緊地靠著他肩,他握牢她的手說,梔子,和我一起,我要把你帶走,我把我的公司轉(zhuǎn)讓后,我們一起去流浪,然后開始新的生活,你答應(yīng)我。
梔子又搖搖頭,他想起了她的丈夫康,一個暖暖的男人。暖暖著太多的細碎,細碎的幾乎讓她受不了。他和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多么的不同,但他們卻用不同的方式愛著自己。她不敢想象自己離開他,他會怎樣的吃驚和痛。有時,她甚至很無恥地想讓他斥罵自己,給自己一個足夠離開的理由。
你到底愛他還是我?我這次一定要讓你親口告訴我。梔子,看著我的臉,柳欣的神色痛苦而專橫。
梔子嘆息般的聲音再度飄過。柳欣,我對他的感情只是幾年以來建立起來的親情,孩子是我們之間分割不斷的繩索,我不可以傷害他,更不可以傷害孩子。柳欣,你沒有家庭和孩子,你不能體味這種被撕裂的感覺,我要對孩子負責。而我愛你,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去愛。但很多時候,我們不只是為自己而活,是為親人和責任而活。你該找個女人結(jié)婚了柳欣。
風從水面上吹過來,濕濕的滑過他們臉,一陣刺疼席卷過柳欣的心,又慢慢地攀爬進梔子心里,他們是同類,他們的心是一起跳動著的,她想。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沖柳欣慘淡地笑。聽話,找個女人結(jié)婚。
我不管那么多,我只要你,我會像親生父親一樣的愛孩子,我們結(jié)婚后不再生孩子,只要現(xiàn)在的好嗎?我要帶孩子和你一起走,相信我。
不好。我相信你。柳欣,但這一切對孩子來說仍不是個完整世界。
不,梔子。淚慢慢地蒙上了柳欣的眼,梔子不敢看他。她聽到他們的鞋子敲打著青石路面的聲音清晰,如同敲打在她的心上。
天,開始飄雨了,密密的斜織著如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讓他們在其間沁濕著不能自拔。
他們來到了一家賣舊貨的店,竟淘到一把油紙傘,暖暖的明黃,撐開,還有股淡淡的桐油的清香味,散發(fā)著梔子記憶里童年的天真。梔子說童年的天真真好,可我們畢竟長大了,我們誰都回不去了。我要這把傘,梔子說。想你的時候,我就看看這把被歲月遺忘了的油紙傘。有些美好的東西就讓它永遠美好吧,不忍心讓它走進生活而支離破碎。梔子說時眼睛望向煙雨蒙蒙的遠方。
暮色終于攏住了這個江南小城。柳欣在清冷的長長站臺上和梔子吻別,雨還一直地下著滿天的細碎。在密密的斜雨中,他們輕輕地笑著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