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亦斐 方玄昌
在兩院院士大會舉行之前,中國科學院迎來了與德國馬克斯·普朗克學會合作30周年的慶典。
作為全世界極負盛名的科研機構之一,馬普學會前后產(chǎn)生了15名諾貝爾獎得主,其中之一、著名生物物理學家米歇爾專程來華參加了這次慶典活動。據(jù)幾年前在米歇爾手下工作過的一個中國科學家介紹,即使是在獲得諾貝爾獎之后,米歇爾在實驗室里依然一直親自操刀做實驗。德國科學家的敬業(yè)精神可見一斑。
會議期間,米歇爾和馬普學會主席格魯斯分別接受了中國《新聞周刊》的專訪。
很多中國科學家抱怨科研受到種種局限,在德國情況如何?
新聞周刊:在德國,像在馬普學會這樣的科研機構里,科學家一般怎樣申請科研基金?
米歇爾:在德國,即使是很年輕的科學家都能申請到自己的研究基金。根據(jù)國際慣例,通常是申請人需要取得博士學位,然后花2-4年的時間成為獨立的研究員。他們的研究成果需要經(jīng)過評估,如果合格的話,才能拿到更多的資金做進一步的研究。西方的科學研究競爭是很激烈的,只有一部分人能進入下一個階段,所以他們都非常努力地工作。
新聞周刊:在德國,科學家有多大的科研自主性?
格魯斯:我們努力盡早給年輕的科學家科研自主性。這樣他們完全是獨立的。我知道中國正試圖采用類似被稱為“獨立年輕團隊領導體制”的模式。這個體制允許年輕人在很早的時候就獨立進行研究,盧柯成為中國科學院最年輕的院士(37歲)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說明這個模式能行。
新聞周刊:政府會對科研方向進行干涉嗎?
格魯斯:在德國是不會的,我的機構是完全自主的??蒲?,尤其是基礎科學的研究必須是自主的??茖W家應該決定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政府不能決定這些。我希望在這里也一樣。
米歇爾:我認為政府的作用主要應該是提供資金,不應該干涉科研。不過同時,科學家也應該承擔起一個責任,就是對自己所研究的課題要好好評估,并對自己的研究成果及其運用持開放的態(tài)度,這樣整個人類才能夠發(fā)展。
中國為什么欠缺頂尖水平的大科學家?
新聞周刊:許多中國人都有一個諾貝爾情結,因為迄今為止,中國本土還沒有獲得諾貝爾科學獎。以一個局外“同行”的眼光來看,您覺得中國難以產(chǎn)生大科學家、難以做出重大科學發(fā)現(xiàn)的癥結在哪里?
米歇爾:這有幾個原因,首先你需要在基礎科學領域里有一個堅實的后備基礎,這就意味著你得給年輕人機會,讓他們做他們想要做的研究;其次需要有一個好的教育,要培養(yǎng)眾多的科學家,這樣他們中間出現(xiàn)諾貝爾獎得主的幾率就會大點;最后必須做好加大對科學的財政投入準備,這一點得向美國看齊,我不知道美國的具體數(shù)字,但是肯定比中國在基礎科學方面的投入要多得多。
中國的科學研究更著重于應用科學的研究,所以這也是為什么沒有諾獎得主的一個原因。但是我相信更多的基礎研究正在中國進行,更多中國人也正參與其中;而且現(xiàn)在中國的教育體制正在向一個好的方向發(fā)展,開始鼓勵創(chuàng)造性思維。要想獲得諾貝爾獎,學習創(chuàng)造性思維比學習死記硬背要有用得多。
新聞周刊:科學研究是一種創(chuàng)意產(chǎn)業(yè)嗎?
米歇爾:我不會稱之為一種產(chǎn)業(yè)。它是一種獨特的文化活動,我們從事它并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創(chuàng)新,為了革新,為了展現(xiàn)我們的洞察力。
新聞周刊:你能對中國已經(jīng)取得一定成就的年輕科學家提出一些建議嗎?
米歇爾: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去追求科學中意想不到的東西。如果你在做實驗的時候,只期望得到所能期望到的結果,那么你就停止了創(chuàng)新。如果你不得不思考想不到的結果,你也許會發(fā)現(xiàn)什么意想不到的結果,出乎意料之外的新發(fā)現(xiàn)也許會讓你拿到諾貝爾獎。
另外一點就是要發(fā)現(xiàn)不可能的事情,我自己就一直珍視不可能的東西,如果它不可能,那么你不得不尋求方法來讓它變成可能。
中德科技合作是一種強弱合作,作為強的一方,德國有什么收獲?
新聞周刊:相比較之下,至今為止中國在絕大多數(shù)科研領域都落后于德國,而30年前中德兩國剛剛合作時,中國落后得更多。中德之間的合作,德國方面期望取得怎么樣的結果?
格魯斯:中國在科學方面落后一些,但她是一支快速成長的力量。在過去的30年里,德國的科學家們都很高興能夠在我們的學院里訓練年輕、優(yōu)秀的中國學生。
在互利方面,訓練之后,我們很希望這些優(yōu)秀的人才能夠返回中國,我們有辦法來做到這點,并允許他們獨立進行國際性的科學研究。
從我們這里訓練出去的一些中國科學家,他們做出的學術成果在國際上都是領先的,像裴鋼、盧柯等年輕科學家,你可以看到他們在國際最好的學術雜志上發(fā)表了文章。這顯示了一點:通過正確的方式和方法,中國就可以做到在國際科研領域里領先。
米歇爾:合作是一件互惠的事情,因為如果和不同背景、不同思維方式的人們一起工作的話,能激發(fā)你工作的能量。在德國的中國人可以有機會熟悉用西方思維方式來做研究。
格魯斯:合作是互利的,只要雙方都能受益,那么雙方就能互動。這可以和婚姻相比,只要婚姻的雙方都能從婚姻中得到什么東西,那么這個婚姻就是好的。我沒有看到在這個發(fā)展過程中有什么問題。
新聞周刊:中國科研人員只是在做最基礎的工作嗎?我指的是他們的工作是不是不能或較少能接觸到核心的一些技術和研究。
米歇爾:我不同意這個說法。所有在德國的中國學生都可以直接參與研究實驗的所有過程,知道怎么使用各種設備設施,他們甚至推進把這些先進的設備設施引入中國的這一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