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林

在古城天下第一關旁，南方人黃老板開辦了一家“孟姜女婚姻介紹所”，引得許多未婚男女紛紛前來征婚。

南海村有戶漁家父子，老爹于志海中年喪妻一直未娶，兒子于小龍也從未婚戀，生活奔了小康，家中該有的都有了，就是缺少兩個女人。父子倆都迫切地要前去征婚，但還是小龍爭了優(yōu)先權。他交了100元登記費，花了300元約見費，約出一位名叫海浪花的俏姑娘。二人來到萬里長城的起點老龍頭，并肩坐在海灘的礁石上。小龍傻大黑粗，海浪花白嫩小巧，黑白大小，對比鮮明，小龍說話直來直去：“我是打魚郎，總在大海里闖蕩，脾氣和大海一樣，刮風波浪起，風停波浪平，身大力不虧，臉黑心不黑。”

海浪花說：“咱倆天生就有緣份，你叫于小龍，我叫海浪花，魚在水中走，龍在浪里游，愛情花兒開，你我手牽手……”

小龍談得非常開心，不惜花錢，連約她三天，自認她非他莫屬了，還為她買了一套高檔衣裙，送她做定情物。不料，海浪花竟拒收他的禮物，并且表情極其痛苦地說：“小龍，你我的緣份盡了!”

小龍急了：“為啥?”

“哎———我沒法對你說呀———”說罷，眼圈兒一紅，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小龍百思不得其解，找黃老板問原由，黃老板嘿嘿一笑說：“這不是明擺著嘛，你傻大黑粗，她又嫩又小，她怕婚后過性生活受不了啊!”

小龍傻眼了：“嗨——人家說出這樣的話來，我還有啥話可說呀!”

兒子沒談成，老子出馬了。于志海交了100元登記費，花了300元約見費，約出一位自稱浪花娘的老太太。她雖然滿頭銀發(fā)，卻長得細皮嫩肉十分性感。于志海怕人多眼雜，就領她來到海邊的望夫石上。

望夫石本是打魚郎的妻子望夫歸來的一塊礁石，因這一帶有孟姜女哭長城的傳說，礁石上有兩個深深的坑印兒，人們都說這是孟姜女夜夜望夫踏出來的腳印兒，倍受世人贊美?？梢娪诶虾＜s情人到此談情說愛，還別有良苦用心哩。

于志海雖是過來人，但如此戀愛卻是頭一次，說話也是直來直去?！拔沂谴螋~人，總在大海里闖蕩，脾氣也和大海一樣，風吹波浪起，風停風波平，臉黑心不黑，身大力不虧……”

浪花娘“撲哧”一下樂出聲來：“喲，你們打魚的談戀愛，怎么總說這套話呀!”

“啊!你和打魚的談過了?”

“沒……沒談過，是……是聽別人說的?！?/p>

她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忙以話引話地拍著坐下的礁石說：“這石頭真的是望夫石嗎?”

于志海是多年的船老大，走南闖北見識廣，是有名的故事簍子，她這么一問，他可就打開了話匣子。講起了孟姜女千里尋夫的決心，哭倒長城傷了心，秦始皇逼婚不變心，投海自殺鐵了心，夜夜望夫有恒心，男人能娶孟姜女，一輩子可以放寬心……

一個講得有意，一個聽得入神，不知不覺到了晌午時分。小龍見老爹遲遲不歸，有些放心不下，到望夫石前尋找，卻發(fā)現(xiàn)老爹身旁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啊，怎么又是她呀？”

浪花娘聽到身后有響動，回頭一看，來人竟是小龍，驚恐得趕忙低頭，于志海忙說：“別慌，別慌，他是我兒子。”

小龍走到近前，仔細一看：“啊，你真的是她呀!”

于志海忙問：“她，她是誰呀?”

“她就是我約見的海浪花!”

“你，你認錯人了，我是海浪花她媽?！?/p>

“你我談了三天，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你以為你戴上假發(fā)套我就不認識你了?”

浪花娘無言以對，本想奪路而逃，誰知慌不擇路，一腳踏空，跌進了大海，剛要開口呼救，一股又澀又咸的海水灌進嘴里，嚇得她拼命掙扎。于小龍見此情，顧不得許多了，縱身跳進大海，飛快地游到她的跟前，單手抓住她纖細的腰肢，麻利地帶出海面。可巧一個浪花打來，“唰”的一下拍落了她的假發(fā)套，露出了她的真面貌，她就是海浪花。

小龍大聲怒喝道：“你，你為啥扮成老太太，又和我爹談戀愛?”

海浪花不知是被海水灌得神志不清，還是有口難言，她緊閉雙眼，不啟朱唇。

于志海見此情景，料定其中必有隱情，忙說：“小龍，先別問她了，天冷水涼別凍壞了，快帶她回家吧！”

小龍趕忙把她攬在懷里，游泳上岸，拖著她飛奔回家，把她平放在熱炕頭上。轉眼間，于志海為她端來一大碗熱乎乎的姜湯，小龍也取來那套為她買的新衣裳。父子倆便關門而去。

海浪花驚慌落海雖然灌了幾口海水，但小龍救得及時得法，她并沒被淹得昏迷不醒。自己騙人反被人救，她無顏睜眼看人。當她脫落假發(fā)露了真相時，她以為小龍準會掄起大巴掌扇她，沒想到竟會怕她著涼拖她回家，還以德報怨為她端來姜湯取來衣裳。天地良心哪!她麻利地換上衣裳。因為這套衣裙是當初小龍為她買的那件定情物，不長不短，不肥不瘦，款式合體，色彩相當。她又猛喝了一大口姜湯，甜中有辣，辣中有甜，真是驅寒送暖的玉液瓊漿。頓時，她感到新衣暖在身上，熱湯溫透心房。我對人家那樣，人家待我這樣，我應該徹底交待騙人的勾當。想到站，她大聲說：“二位請進屋吧，我坦白交待!”

父子倆推門進屋，不由眼前一亮，只見她配上得體的衣裳，姜湯產(chǎn)生熱量，兩腮涌起兩朵桃花，真好似龍女出水，仙女下凡了。于志海感慨地說：“嗨———這么好的姑娘，為啥要騙人呢?”

海浪花淚流兩行，講起了她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本名苗玉鳳，老家在四川萬達縣，年幼喪父，母親含辛茹苦把她拉扯成人，出落成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她想以貌嫁給一個大款，讓老娘過上幸福的生活?？汕伤吹搅它S金貴的征婚廣告，他自稱辦企業(yè)有廠子，建造別墅有宅子，銀行里有款子，要選美麗的姑娘做妻子。她認為他正是自己要尋的如意郎君，主動前去應婚，見他英俊瀟灑，談吐不凡，便以身相許?；楹蟛虐l(fā)現(xiàn)他原是一家自辦婚姻介紹所的小老板，雇用“婚托”騙人。他不僅把美麗的妻子當成他的搖錢樹當“婚托”，自己也親自出馬進行騙婚，有時甚至男扮女裝，化裝成老太太和征婚的老頭兒去談情說愛。他擔心長期在一個地方行騙會被人告發(fā)，便采取打一搶換一個地方的游擊戰(zhàn)，過了長江、黃河，騙遍晉、冀、魯、豫，又取道山海關進入東北三省，發(fā)現(xiàn)天下第一關是個理想的場所，就利用孟姜女的名號，開辦了“孟姜女婚姻介紹所”。

苗玉鳳自從當“婚托”以后，心里一直不得安生，騙錢越多越恐慌。于小龍約她連談三天，由假意談出了真情。她感到他這樣的小伙子才是可靠的男人，她不忍再騙，拒收他的定情物，忍痛和他分手。也許是緣份未盡，她又鬼使神差的化裝成老太太，和小龍的老爹如此“戀愛”……

苗玉鳳說罷原由，雙膝跪倒在于志海的面前，聲淚俱下地說：“老人家，我對您那樣，您卻對我這樣，天地良心哪，我要和黃金貴離婚，如小龍不嫌，我給他做媳婦!”

于志海雙手相攙：“孩子，你良心發(fā)現(xiàn)，改惡從善，這是很可貴的，但你把復雜事看得太簡單了。”

“難道我決心和他離還離不成嗎？”

“黃老板有錢有勢，只怕你離婚不成反受其害，他還會繼續(xù)坑人騙錢?！?/p>

“依您之見呢?”

“我們應該想個辦法為民除害。”

于是，三個人一商量，就琢磨了一個里應外合的連環(huán)妙計。

苗玉鳳趕回婚姻介紹所，忙向黃老板報喜，“我和一個打魚郎談戀愛，可巧他老爹也想找個老太太。他們是打魚發(fā)家的暴發(fā)戶，誰能給他們爺倆找倆媳婦，開價就給兩萬五?！?/p>

黃老板見錢眼開，“好，咱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扮演一個老太太去糊弄那個老漁翁!”

說罷，黃老板就躲進暗室精心打扮起來，戴上燙發(fā)套，扣上大乳罩，換上高跟兒鞋，穿上花旗袍，斜腰晃胯一走一咧嘴，呲牙一笑，像個活脫脫的白骨精老娘，頗有幾分妖嬈。

夜幕徐徐地降臨了。黃老板在苗玉鳳的陪伴下，拿姿做態(tài)的來到了海灘。于家父子正在傻等著，一見到兩個戀人前來赴約，樂得嘴都合不攏了。于志海熱情地約他們坐到漁船上談情說愛，黃老板拿腔拿調(diào)地撒嬌：“我怕水，我暈船，咱們還是在海灘上談吧!”

于志海忙說：“退潮海水平，魚淺沙灘近，沒水船不漂，根本不暈船?！?/p>

說著，父子倆扎撒著四只笨拙的大手，連拉帶拽的一塊兒上了漁船。父子二人，一個裝憨，一個賣傻，爺兒倆有錢，要娶娘兒倆。黃老板一瞧這對父子的憨相，心中暗暗得意，“哼哼，一對大笨蛋，今晚上這兩萬五是搞定了……”

四個人沒頭沒腦的海侃神聊，不知不覺正是一輪明月掛云梢，大海悄悄漲了潮，小龍暗中啟了錨，小船已在水上漂。黃老板正自鳴得意，忽見小船漂進了大海，立刻是土地廟不長草——荒(慌)了神了，尖叫道：“我怕水，我暈船，快快靠岸我下船?！?/p>

不料，一臉憨相的于志海突然把大黑臉一沉，一字一板地說：“黃老板，俗話說得好啊，上船容易下船難，今天晚上可由不得你了!”

黃老板頓時“花容”失色，但還強作鎮(zhèn)定，裝腔做勢的繼續(xù)演戲，“光明的世界，朗朗的乾坤，難道你這兩個粗人，還敢誘騙兩個弱女子上船，圖謀不軌嗎?”

于志海冷笑道：“哼哼，我這船老大，闖蕩大海幾十年，啥樣的魚鱉蝦蟹都逃不過我的眼睛，難道你換了一張面皮我就認不出你是公是母了？甭?；ㄕ辛?，我馬上讓你現(xiàn)原形!”

說罷，順手從船板上抓起一把抄魚用的網(wǎng)抄子，麻利地手起抄落，直向黃老板的腦袋扣去。打魚的人玩網(wǎng)抄是十分精準的，“叭”的一聲，網(wǎng)抄不偏不斜的正巧套在黃老板的腦袋上，順勢一翻手腕兒，猛的一帶，就把他的假頭套掀了下來，露出了一顆光腦袋。

黃老板大現(xiàn)原形，感到無地自容，他不敢跳進大海，便一低頭鉆進魚艙。

漁船上的魚艙是三面不透風，里邊又臭又臟，甭說是愛暈船的黃老板，就是打魚人也不能在內(nèi)久留。黃老板一鉆進艙內(nèi)，一股強烈的腥臭味兒直鉆鼻孔，憋得頭腦發(fā)脹，五臟六腑好似翻江倒海一般，張開大嘴就猛吐起來。他忍不住往艙外爬，可巧又被一只鐵夾子螃蟹鉗住中指的手指肚兒。十指連心哪，疼得他呼爹喚娘，但掙又掙不脫，甩也甩不掉，借著朦朧的月色一瞧，只見他男不男，女不女，人不人，鬼不鬼，皺眉瞪眼，呲牙咧嘴，手指滴血，口噴黃水，樣子十分狼狽。

于志海手點著他說：“你作孽多端，天恨人怨，就是海螃蟹也不會饒你的。我實話告訴你吧，這種鐵夾子螃蟹外號‘黑驢叫，它夾住人，黑驢不叫是不會松開夾子的!”

陰險狡猾的黃老板，此時已驚得六神無主，作揖磕頭，連連求饒，“老人家，千錯萬錯我的錯，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實在受不了啦，請您快快救我!”

于志海一字一板地說：“求我救你，你必須跟我說實話，你騙了多少人，騙了多少錢?”

暈船吐破了苦膽，蟹夾手指鉆心痛，黃老板不得不交待自己的罪行。他本想避重就輕，蒙混過關，苗玉鳳卻不依不饒。他說的不足之處，她給補充，他說錯了，她給他糾正，逼得他逐一認罪，全部收入錄音機里，于志海才讓小龍幫他解除蟹夾之苦。小龍抓住他被蟹夾的手指頭，并沒強拉硬拽，而是連手帶螃蟹浸入海水中。那鐵夾子螃蟹一入水中，根本不等什么黑驢叫了，飛快地松開鉗逃命而去。

黃老板忍不住仰天長嘆，“嗨———真正的大傻瓜不是別人，而正是我黃金貴呀……”

于志海趁熱打鐵，把黃老板押送到海港派出所。派出所問清情況，速轉有關部門處理。由于有現(xiàn)場錄音為證，苗玉鳳又主動做證，情況完全屬實，黃老板騙人眾多，騙款數(shù)額巨大，將被依法起訴。苗玉鳳雖參與騙人，但本人也是受害者，又有揭發(fā)檢舉的立功表現(xiàn)，故免于刑事處罰，并和黃金貴離了婚。

苗玉鳳成了自由人，主動向于小龍求婚，于小龍滿心歡喜，風趣地說：“你是不是又來當‘婚托呀!”

苗玉鳳嗔笑道：“對，我是來‘婚托的，是把我的婚姻大事，托給你這臉黑心不黑的好漢子?！?/p>

婚后，苗玉鳳切身感到生活有了依靠，精神有了寄托，心情非常愉快，不久，就把老娘從四川老家接來，并又一次當了“婚托”，把老娘托給了老公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