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衣
一
吳懷浦和顏細玉是大學同學。吳懷浦追求顏細玉的時候鬧出不少驚天動地的趣事,比如在學校的白樺樹上都寫上顏細玉顏細玉我愛你,結(jié)果被校方找到寫了一萬多字的檢查。還有一次顏細玉想吃小籠包,打了電話過來說。好想吃啊,那時宿舍已經(jīng)鎖了門,其實顏細玉只是說說而已,然后就關(guān)機了,因為已經(jīng)11點了,但吳懷浦認了真,從二樓跳下來,腿崴了,但還是一瘸一拐地把小籠包買了來,然后敲開顏細玉的窗戶,好在顏細玉是一樓。第二天人便起不來了。有人追求女孩子總拿吳懷浦說事,說你看人家,可以為女友跳樓去買小籠包。那段趣事多年后仍被人說起,只不過那時吳懷浦和顏細玉已經(jīng)分了手,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婚姻不過如此,當初的海誓山盟和甜言蜜語已經(jīng)讓歲月打磨得云淡風輕了,曾經(jīng)以為是刻骨銘心,看清楚了才知道,其實只是輕煙一縷。
新婚的時候他們的確是卿卿我我的,上樓的時候,一直是吳懷浦把顏細玉背上來,洗澡總是兩個人一起的,洗著洗著也就上了床,不明白為什么情欲那么重,因為仿佛彼此一刻也離不開。
那時他們想,地老天荒不過如此了吧?
二
但不知何時,愛情漸漸褪了顏色,慢慢地,兩個人開始有了爭吵。開始吳懷浦總是哄著顏細玉,后來索性無所謂了,任由她鬧去,然后舊時習慣一點不變,晚上不洗腳就上了床,顏細玉嚷著,真臭死了,吳懷浦就抱著被子到沙發(fā)上去睡,看電視看到12點鐘,累了就睡了,仍然不肯洗腳。
愛情在日漸瑣碎的生活中一點點支離破碎著,顏細玉多的是嘮叨:看看咱們同學,哪個不是開著私家車住著別墅.只有我們還住在這,50平方米的小窩里,你真無能。這句話像一根刺一樣總在扎著吳懷浦,吳懷浦總是氣氣地說,你可以去找有錢的啊,我又沒攔著你。于是顏細玉就回他說,好啊,你等著吧,只是到時你別后悔啊。
開始時永不厭倦的性欲在感情漸漸平淡之后也顯出了乏味。先是不在一起洗澡了,再是顏細玉穿著大背心在屋里亂轉(zhuǎn)著,剛洗的頭發(fā)亂七八糟地堆著,像鳥窩一樣,起初吳懷浦看到后覺得是性感的,但現(xiàn)在,就是顏細玉光著身體在屋里走他也沒興趣了,他會說,嗨,你躲開點行嗎?別擋住我的視線,我在看電視。
愛情漸漸凋謝著,吳懷浦覺得無聊,索性不怎么回家,和一幫哥們兒在單位打牌喝酒。
他們之間太熟悉了,甚至一個動作一個眼神,甚至對方的味道,這一切讓吳懷浦和顏細玉感覺到厭倦,厭倦像潮水一樣涌來,一波又一波。只是他們不知道自己會何時被淹沒?
三
吳懷浦是一念之間辭職的。結(jié)婚三年讓他老了很多,如果再窩在那60平方米的房子里天天看電視爭吵他早晚會提前進入更年期的。兒時好友勸他說,誰還愿意做個小公務員掙那1000塊錢啊,你跟我干吧,保證你活出另一番人生來。
而辭職的事,一年之后才告訴顏細玉。那時吳懷浦已經(jīng)有了30多萬元,于是先買了房子,搬了之后才對顏細玉說,我又買了房子,自己掙來的,你愿意就搬來,不愿意就算了。
驚詫的是顏細玉,她沒想到吳懷浦是這樣有主意的人,一年之內(nèi)買了房子,然后幾乎是用挑釁的口氣問她,因為她當初是諷刺過他的,說他廢物無能。她笑笑,你先搬過去吧,我住老房子習慣了。因為自尊還是要的,至少,不能讓他看輕了自己吧。
于是兩人分居,各自過著各自的生活。分居是離婚的前奏,有了分居,離婚不過是早早晚晚的事情吧?
而王嬌柔就是這時出現(xiàn)在吳懷浦的生活里的。
王嬌柔是一個活色鮮香的女子。他們公司的售樓小姐,無論多冷,總穿著超級迷你裙,露出兩條長長的腿來,而小蠻腰細得像風中楊柳一般。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回過頭來展顏一笑,然后玉潤珠圓地吐出幾個字來,吳副總好。
吳懷浦好多年沒有這種心跳的感覺了,但見了王嬌柔開得很低的胸和那隱隱透出來的蕾絲的內(nèi)衣,心里還是突突地跳開了。這個王嬌柔,身上有股妖媚之氣,狐貍精一樣的,眼睛也是勾人的,不像顏細玉,顏細玉的眼睛是一池水,波瀾不驚的時候多,到這時簡直就是一潭死水了,吳懷浦已經(jīng)好多天不到顏細玉那里去了。有一次顏細玉煲了他愛喝的皮蛋瘦肉湯,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正在和王嬌柔在麗人居吃飯。有事嗎?他客氣地問。顏細玉說,回來喝湯吧。他扣了電話,只說了一句,不必了。仿佛是覆水難收,真不明白,想當年死了活了的愛那么一場,怎么如今這樣的無聊?
王嬌柔是經(jīng)常到他這里過夜的,身體上像有一種魔力,吳懷浦就纏著她,叫她小妖精。小妖精只有22歲,燙了玉米須的頭發(fā),染成了酒紅色,經(jīng)常穿露背裝,那種衣服,打死顏細玉也不會穿的。
吳懷浦沒想到自己還會如此迷戀一個人的身體,甚至為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王嬌柔在沙發(fā)上懶著看電視時,吳懷浦會在廚房里做她愛吃的糖醋排骨,真是欠了她的,但她好像不領(lǐng)情,而只不過任性地喊著,太甜了啊。
慢慢地吳懷浦又起了結(jié)婚的念頭,和王嬌柔求婚時王嬌柔瞪著眼睛問他,為什么要結(jié)婚啊?你沒發(fā)燒吧?吳懷浦以為是嫌他還沒有離婚,就解釋說,我離婚的手續(xù)馬上就能辦好,但王嬌柔哈哈地笑著,真是70年代的老土,你問問80年代出生的人,誰還想結(jié)婚?
這次目瞪口呆的是吳懷浦,他沒想到,現(xiàn)在的愛情貶值得這么厲害,而王嬌柔對他是永無休止的索要,比如換手機.比如要手提電腦,還有意大利的皮草和法國時裝,仿佛永遠的一個深洞。他想起顏細玉宋,顏細玉過生日,他花300塊錢買一條裙子給她她都心疼得不得了,但給他花錢還是大方的,他的一雙金利來鞋子要1000多元,顏細玉買給他時說,男人在外面是要有面子的。
他自己也奇怪,怎么會越來越多的想起顏細玉來?而以為再次找到了激情的吳懷浦,對王嬌柔的感覺一點點消失著,如果當初對顏細五的感覺是三年后消失的,那對王嬌柔的感覺就更快了,只有三個月。
四
和王嬌柔分手后他一個人去了趟云南,這是他答應帶顏細玉來的地方。秀麗的山水和風光讓他的心安靜下來,在麗江的時候天下起了雨,一直下到晚上。那時他們說,等有了錢就來麗江聽雨。如今有了錢了,卻只剩下他一個人了。雨打紗窗的聲音那么寂寞,那一刻,他忽然好想流眼淚,因為想起了許多舊事,而舊事中的女主角,只有一個人。
他撥通了顏細玉的電話,午夜驚醒了的顏細玉顯得很慌張,你怎么了吳懷浦,怎么了?因為半夜打來的電話總是不祥的,他一下子淚水狂涌,哽咽著說,我沒事,你睡吧。
此時,他才明白,到底什么是他心中最難以割舍的了。
回來以后他先回了家,整個樓道他幾乎不認識了,因為統(tǒng)一安裝了防盜門,他想自己這把鑰匙也許沒用了,因為家在六樓,是扇木門,大概也安裝了防盜門吧?
來到門前他呆住了,那扇老木門上還貼著一個福字,只是明顯地舊了,整個樓里,只有他家沒有安裝防盜門!淚水,剎那間在他眼里閃著,他打開門,看到一切如舊。沙發(fā)上放著織了半截的毛衣,是他的,大概是拆了又織的,冰箱里空空的,什么也沒有,只是陽臺上有一箱方便面,沒有愛情的女人,大概活得會沒了生趣吧?
因為顏細玉一向是愛做菜的女人,她說過,只有看到他吃她才愛做,而他不吃了,她便懶得做了。
他下樓買了好多菜回來,買了她最愛吃的大閘蟹,那時她愛吃卻從來不買,因為嫌貴,還買了她最愛吃的茄子。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他與她,早就深入對方的骨髓,如影隨形,血肉相連。
她回來的時候他正在燒茄子,兩個人沒有一句話,她過來,給他圍上圍裙,在手伸過來的時候他握住了她的手,然后翻身抱住了她,一霎時,女人的身體抖起來,像風中一朵嬌艷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