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　海

最早知道瑞昌成是在我少年時代，那時候經常去渡口乘船到遼河北岸去玩，瑞昌成就座落在去渡口的胡同邊上。每次從瑞昌成的門前經過，我都禁不住好奇地打量這棟寫滿滄桑的高大建筑。聽人們說這曾經是一處很有名的商號，然而，那斑駁的門窗背后究竟發(fā)生過什么樣的故事，卻沒人能夠告訴我。于是，在我的印象中瑞昌成就好象一本無人讀懂的線裝書，它塵封的已經太久，里面充滿神秘和傳奇。

多年以后，由于工作關系，我接觸了許多營口近代史料，對瑞昌成的來龍去脈也有了進一步的了解。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瑞昌成其實真的是一部書，一部營口近代史的簡編。

時光上溯至二十世紀初期，腐朽的大清王朝已處在風雨飄搖之中，而遠在東北的通商口岸營口卻依然是一片生機勃勃的繁榮景象。自1861年營口代替牛莊開埠，經過近半個世紀的發(fā)展，營口在清末已成為東北最繁華的商業(yè)集散地。遼河沿岸碼頭相連、鱗次櫛比；市區(qū)內洋樓林立、車水馬龍；河面上汽笛聲聲、舳艫云集；街道里店鋪稠密、星羅棋布……

天南海北的商家紛紛將目光瞄準營口這塊寶地，來這里投資經商，借此地生財。

1910年(清宣統(tǒng)二年)，營口瑞昌成正式開業(yè)，它是上海瑞昌成總號在營口設立的一家分號。經理程春園，財東瑞康盛，“瑞昌成”一名的由來就是取自財東的姓氏加上“昌盛吉祥”的寓意。瑞昌成是一棟具有南方風格的天井式建筑，平面呈“回”字型，立面為封閉式，分為上下三層，窗戶一律設在內側，外山墻只在樓上開設很窄的通風窗，從外觀上看如同一座軍事堡壘。四面封閉的樓房圍起一個露天的空地，也就是天井，上設安全網，四周豎立20根頂天立柱。這種建筑形式是福建客家圈樓的一種變異。整座建筑堅固耐用、雄偉壯觀。瑞昌成占地面積約3000平方米，修建此樓共花費十萬元現(xiàn)大洋。

瑞昌成是一家以經營染料為主，兼營布匹、綢緞的雜貨的“大屋子”。所謂“大屋子”是營口近代獨具特色的一種商業(yè)企業(yè)，它是集倉儲、批發(fā)、代理、服務和中介為一體的綜合性商號。這些商號都備有舒適的客房和寬敞的貨物倉庫(“大屋子”即因此得名)，外地來營的客商住在“大屋子”的客房里，“大屋子”為其免費存放貨物，并且派專人為客商聯(lián)系貨物的銷路或所需購買的貨源，買賣雙方交易成功，“大屋子”則從中獲取總交易額的5％作為利潤。由于當時營口商業(yè)異常繁榮，貿易金額巨大，“大屋子”個個獲利豐厚。清末民初之際，營口共有各種“大屋子”近百家，瑞昌成就是其中后來居上的佼佼者。

瑞昌成備有客房70余間，主要接待山東、天津、三江(江蘇、江西、浙江)、廣東、福建等地的客商。由于瑞昌成與上述各地設在營口的會館關系十分密切，所以，瑞昌成也自然成為這些地區(qū)客商來營做生意的交易中心。瑞昌成在經營項目上除染料布匹、綢緞和雜貨外，還代銷美商孚洋行、德商德士古洋行的煤油，年營業(yè)額達200萬元以上，年利潤30萬元左右。是一個資金雄厚、頗具實力的商業(yè)大戶。瑞昌成對客戶的服務也十分周到，客戶只要到瑞昌成下榻后，生意上的事就不用再操心，瑞昌成會派出專人為其聯(lián)絡銷路貨源，同時還全派人陪同客商到瑞昌成路北的“大平康里”去吃飯、看戲。當時的“大平康里”可是一處熱鬧世界，匯海樓、杏花樓、太白樓等著名飯莊以及“小紅樓”、“鳳鳴”等著名的戲園子都座落在這里。來“大屋子”做生意的客商經常光顧這里?！按笪葑印钡呐d旺給“大平康里”帶來了繁榮，而“大平康里”的繁榮又更加促進了“大屋子”的興旺?？梢院敛豢鋸埖卣f，民國時期的瑞昌成以其良好的信譽、卓越的業(yè)績?yōu)闋I口近代經濟寫下了輝煌的一筆。

歷史的風云總是變幻莫測，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日軍侵占了營口，日偽統(tǒng)治者在經濟上實行“統(tǒng)制”政策，排擠打擊營口的民族工商業(yè)，致使繁榮興旺了多半個世紀的營口近代經濟慘遭扼殺，“大屋子”紛紛倒閉，從此一蹶不振。瑞昌成盡管努力維持，慘淡經營，雖然逃過了倒閉的厄運，但是生意已經是江河日下。到1937年，瑞昌成已滄落為日商的一個絲綢加工點。十四年的漫漫長夜，瑞昌成同所有的營口人民一起咀嚼著亡國的恥辱與辛酸。

日本投降后，國民黨悍然發(fā)動內戰(zhàn)。連續(xù)三年的國共拉據戰(zhàn)，使營口的經濟幾近崩潰的邊緣，苦心經營了38年的瑞昌成終于再也無法支撐下去，在無可奈何之中倒閉了。這棟堅固得同堡壘般的建筑被國民黨軍隊霸占，成為蔣介石嫡系部隊交警總隊的指揮部。1948年2月25日，駐防營口的國民黨暫編五十八師師長王家善率部起義，配合人民解放軍解放營口。國民黨交警總隊的殘余武裝退守瑞昌成，居高臨下，負隅頑抗。然而，無論怎樣堅固的堡壘都已無力挽回他們覆滅的命運，解放軍戰(zhàn)士用炸藥包在瑞昌成的東山墻炸開一個缺口，沖進樓內，全殲了敵軍。在解放營口的戰(zhàn)爭中。瑞昌成經歷了血與火的洗禮。

時光如水，又是半個世紀過去了。昔日的繁華與硝煙有的已凝固成史料上的文字，有的則消融進歷史的塵埃。作為百年老字號，瑞昌成早已結束了其商業(yè)生涯，然而，作為營口近代史的見證，它的文化價值已遠遠超出其建筑本身的份量。它是一段凝固的歷史，它是一部厚重的史書。

1990年，瑞昌成被批準為市級文物保護單位，2003年，又被升格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為了充分保護和利用這一重要的歷史文化遺存，營口市委、市政府于2004年4月將瑞昌成劃歸市文化部門管理使用。不久的將來，這里將會成為一處了解營口、感悟歷史的文化教育場館。

品讀瑞昌成，猶如翻閱一頁泛黃的史書，營口近代的輝煌與屈辱、驕傲與辛酸，——在眼前浮現(xiàn)。如今，瑞昌成這部書還沒有結束，它的續(xù)篇一定會更加精彩!

(此文在營口市舉辦的紀念新修定的文物保護法兩周年文物征文賽中獲一等獎)

(責任編輯／劉亞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