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麗娜
2000年
那些破碎的城南舊事,深深地嵌入靈魂。
兄弟,誰也不知道輪回還有多遠。此去山重水復,沉香閣墻角那個細腳伶仃的瓷瓶里,怒放的花朵再也不會是你送我的一枝。
來世,來世。
彎腰俯身,拾起的只是你用過的一支禿筆。
燈花里滿是昨夜潮聲,沒有什么日子是我們的節(jié)日,伏在九曲回腸的十里秦淮,擊節(jié)聲海一樣洶涌。
兄弟無禪。敲響滿院馨鐘,在暮色四合時,乘雨花扶搖直上。
不知道多少年前一樣的雨夜,與子攜手在籬笆門前一步三嘆;如今,只剩我自己守著小小的爐火。問憶那天紛亂而清洌的雨滴,柴扉后面是你行我讓起來的小小家園。
后會有期。
兄弟,我不知道這一去竟成了永遠,你案前的蓬萊松還是青蔥挺拔,不染纖塵。
十月里,所有花的清香高高飛翔,三千里故國,你留給我的只有腳印,一路堅持,為我固守家門。
燈影里芬芳的跟汁一再顫抖,你固執(zhí)地牽著一葉走錯了驛道的扁舟。
——其實在江:南三月,我那些象牙做的詩歌,早就一貧如洗。
秋天過后,落花的芳菲使人心碎,無邊往來里,你輕輕呼喚.教我如何手執(zhí)情懷,緘默無言。
如今,你的文字被簪配在另一個城市的小巷,和麻石板上的槐花一道年年凋謝,并在隔年三月的山野阡陌開滿。
光陰沉淀,我不是你的知音!
秦時的明月上升又飄落,下一次我一定要駕著馬車來接你!雖然我知道現(xiàn)在你已經可以隨意地奔走,步履就像雨滴一樣輕盈。
八月十五,傍水而居,《詩經》和三生石快樂地焚燒,我仿佛看到十年前的相遇時節(jié),兄弟,你朗面星眸,氣勢如虹。
這一生就這樣了,我不是荻花,不會在渭水旁為你做任何守望。
如果可以,下一回再次相逢,兄弟你若還是身穿青色的衣衫,我的羅衣一定不繡蝴蝶,只有楷字: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請原諒我,兄弟,終其一生我不能給你任何思念,因為一生實在是:太短。
2004年
興安嶺與大風雪。什么傳奇色彩都沒有。
兩個風一樣的人需要漂泊,在喧鬧的車水馬龍中擠出并不寶貴的時間,選擇北上,選擇山上的一個柴屋。
選擇一個風雪的夜晚,選擇白酒與詩歌;
選擇放大血液里的憂傷;
選擇大笑,選擇沉默;
選擇摔碎飄著灑香的杯子。
寂靜,寒冷,呼吸,然后忘記。
目光撞上那道門。
很久以前,在記不清的千年輪回里,我們曾用濃釅的湘墨畫它孤翩似蝶,叫它柴扉,你甚至還斟詞酌句地將它加到你的詩行。
可現(xiàn)在,我們就叫它:門。
僅僅是一道門,僅僅是…生。
三千里冰封,黑暗中有升騰的柴火與溫熱濃烈的酒,不必有羊肉。
但是,我們必須喝醉!
這樣的夜晚在現(xiàn)在和將來,都不會有很多。
所以,今夜就這樣,就這樣!
想哭就哭吧,現(xiàn)在的英雄沒有寶劍和駿馬,只有和三千年前一樣的孤獨,在無人的夜晚,接近月的高度,隱去華麗的衣衫,大聲朗誦: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微我無酒,以敖以游!
當時,我遠在你不知道的遠方,揮汗如雨。
是夜,我在你某一個方向,聽見你對月的歌謠,涕泗滂沱。
兄弟,因為你已經上路。已經上路!
美人不冉,故鄉(xiāng)不再,青春不再,鉛華不再。
你也得拿著三千年前就丟了的寶劍,騎著羽化成龍的駿馬,飛馳,前行。
可以淌血,但不能有汨。
這一路,一個驛站一個酒館一個村莊一次宿醉;這幾年,幾次別離幾次相遇幾次忘記幾個知己。
別說感謝。感謝已在興安嶺漫天飛雪中涅架,義巫生,像緣分。要謝就謝這一生能以朋友的身份相遇,以知己的身份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