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西華

倪鳴輝養(yǎng)了一只小狗，這只狗個頭很小，樣子也很丑陋，與村里那些又高又大的看家狗比起來，它只能算是只“小貓”。

當初為收養(yǎng)這只小狗，倪鳴輝差點沒和老爸鬧翻。倪老爹自小就有個毛病，對貓呀狗呀一類的動物有一種厭惡感，所以當兒子把這只癩皮狗抱回家時，他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硬逼著倪鳴輝把這只小狗扔了。但一向?qū)Ω赣H言聽計從的倪鳴輝，這次卻不知犯了哪根筋，執(zhí)意要收養(yǎng)這只小狗，并與老爸大吵了一通。倪老爹見拗不過兒子，只好退讓一步，與兒子達成協(xié)議：只準小狗呆在他家的塑料大棚里，不許它進入家中半步。

倪鳴輝家的塑料大棚在村莊北頭的獅子山腳下，大棚旁邊有一間小屋，倪鳴輝平時就睡在這間小屋里看守大棚。有了那只小狗，他的生活平添了許多樂趣。在他的精心喂養(yǎng)和訓(xùn)練下，小狗漸漸長大了，雖然它的個頭不大，樣子也很丑陋，但它卻極通人性，又兇猛異常，連村里那些大狗也不敢與它為敵。倪鳴輝很喜愛這只小狗，給它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虎貓”。

小狗虎貓對倪鳴輝的感情也很深，每次倪鳴輝去鎮(zhèn)上賣菜，虎貓總要把他送到村口，到晚上又歡快地跑到村頭的大路上迎接小主人，在他身前身后撒著歡兒。其余時間，小狗虎貓就像一個盡職的守護神，寸步不離地蹲在塑料大棚前，看守著大棚里的蔬菜。只要有外人接近塑料大棚，它就汪汪狂吠，又撲又咬，就連倪鳴輝的老爸也休想獨自進入大棚一步。為此，倪老爹更加厭惡這只小狗，常常用皮鞭抽打這只小狗，與兒子的矛盾也越來越深。

這天，因為老爸抽打小狗虎貓，倪鳴輝又和老爸大吵了一通，并一賭氣要離家外出打工。走的那天，倪鳴輝把老爸那塊早已不用的舊上海手表找出來，戴在手腕上，就背著行李卷上了路。他在前面走，小狗虎貓依依不舍地跟在后面，一邊走還一邊發(fā)出低沉的哀嚎，好似生離死別一般。直到倪鳴輝命令它回去，它才轉(zhuǎn)身往村子里跑去，跑了幾步，它卻又停了下來，扭頭看著漸漸遠去的倪鳴輝，眼角里流出了眼淚。

倪鳴輝走了以后，那只小狗仍然忠心耿耿地守護著他家的塑料大棚，但見到倪老爹時，它再也不狂吠亂叫了，而是乖乖地躲到一邊。

轉(zhuǎn)眼間一年過去了，倪鳴輝既沒回過家，也沒有給家里來過只言片語。倪老爹思念兒了，卻始終得不到兒子的丁點兒信息。每次到塑料大棚去，便把一腔怨氣發(fā)泄在小狗虎貓的身上，常常拿著皮鞭追打它。沒多久，小狗虎貓就失蹤了，村里村外再也見不到它的身影。

倪鳴輝走后的第二個中秋節(jié)晚上，倪老爹剛躺在床上，突然聽見門外傳來虎貓的嗚嗚哀嚎聲。他這才猛然想起已經(jīng)有很長時間沒見到這只小狗了，不知它怎么又突然出現(xiàn)在家門口。倪老爹惱怒地起身下床，掂起一根皮鞭，準備把它趕走。沒想到他剛打開房門，就猛然驚呆在那里。原來那只失蹤多日的虎貓蹲在門外，口里叼著一根長長的骨頭，骨頭上還粘掛著一塊銹跡斑斑的手表。就著從屋里射出來的燈光，倪老爹驚異地發(fā)現(xiàn)，小狗虎貓的雙眼里，居然含著晶瑩的淚水，正一動不動地盯視著手拿皮鞭的倪老爹，嘴里還不斷地發(fā)出嗚嗚聲。倪老爹丟下皮鞭，從虎貓的口里取下骨頭，就著燈光凝神一看，頓時猶如五雷轟頂，一下子暈倒在地!

原來，骨頭上的那塊手表正是他戴過多年而又被兒子戴走的那塊舊上海手表!

接到報警，縣公安局的刑警火速趕到了偏僻的山村。經(jīng)法醫(yī)檢驗，確認那根粘掛著手表的骨頭是人的右胳膊骨。

無疑，倪鳴輝早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但他是怎么死的，是自殺還是他殺?抑或是意外身亡？小狗虎貓又是在哪里找到他的尸骨的?

就在刑警們彷徨無計的時候，倪老爹一眼看見了蹲在門外的虎貓。他喚了一聲，虎貓雖然有些膽怯，但還是乖乖地走進屋里，來到倪老爹的面前。倪老爹摟著虎貓的脖子，泣不成聲地說：“虎貓啊，過去我對不住你，你可不要怨恨我啊!我知道，你和鳴輝情同骨肉，現(xiàn)在鳴輝不在了，可他死在哪里，又是怎樣死的，只有你才知道。你能不能領(lǐng)警察們?nèi)フ业进Q輝的尸骨呢?”

虎貓好像聽懂了倪老爹的話，低叫一聲，從倪老爹的懷里掙脫出來，扭頭咬住一位刑警的褲腳，扯著他往門外走去。在場的刑警們驚訝地對視了一眼，隨著虎貓走出門外。

虎貓見刑警們出來了，對著他們“汪汪”地叫了兩聲，然后就順著山區(qū)公路往前跑去。刑警們開著警車，慢慢地跟隨著虎貓，一直走了兩個多小時，行程將近30公里，來到無梁山下的一個山洞前?；⒇垖χ蕉赐敉敉舻亟辛似饋?。刑警們鉆進山洞，果然在一堆亂石下發(fā)現(xiàn)了一具半埋半露的尸骨！從痕跡上看，那裸露的尸骨顯然是虎貓用爪子刨出來的。而從旁邊的那些石塊上可以看出，為了刨出尸骨，虎貓不知費了多少功夫！

通過DNA鑒定，證實這具尸骨正是倪鳴輝，系他殺。而這個山洞，正是殺人的第一現(xiàn)場。

回到村里，虎貓顯得格外煩躁不安，老是對著村莊北頭狂吠不止。刑警們經(jīng)過摸排，很快就偵破了這起殺人匿尸案。

原來，離倪鳴輝家的塑料大棚不遠，有一處砌著高高圍墻的院子，院子里養(yǎng)著幾百只兔子。院子的主人叫倪廣新，按輩分是倪鳴輝的叔叔。這倪廣新可不是個好鳥，前些年因逞勇斗狠，打瞎了鄰村一個后生的雙眼，去蹲了3年大獄。刑滿釋放后，他靠著養(yǎng)兔子，沒幾年就發(fā)了起來。這幾年小山村里也興起了打麻將，倪廣新買了幾張麻將桌，在院子里設(shè)起了賭場，并經(jīng)常為這些賭友免贄供應(yīng)飯菜。有時候他家里沒蔬菜了，就指使賭友去倪鳴輝的塑料大棚里偷新鮮蔬菜，但每次都被守在大棚前的小狗虎貓撲咬得狼狽逃竄。

倪廣新有個親侄子叫倪鳴皋，曾先后欠了倪廣新1萬多元賭債。那天，倪廣新家里沒蔬菜了，就要倪鳴皋到倪鳴輝的大棚里去偷點蔬菜。沒想到倪鳴皋蔬菜沒偷到，反被守在大棚前的虎貓咬了一口。倪鳴皋回去對倪廣新一說，倪廣新十分惱火，掂著裝好火藥的獵槍來到大棚前，瞄準虎貓開了一槍。幸虧虎貓躲閃得快，才幸免于難，只傷了一條右后腿。倪鳴輝知道這件事后，找到倪廣新家里，和他論理。倪廣新不僅不認錯，反而掂起裝滿火藥的獵槍，威脅倪鳴輝。小狗虎貓見主人有難，猛然撲上去咬傷了倪廣新。沒幾人，派出所民警便來到倪廣新家，依法收繳了他的獵槍，同時對倪廣新處以15日拘留和5000元罰款。

從拘留所出來，倪廣新就想去報復(fù)倪鳴輝。后來，他侄子倪鳴皋對他說：“四叔，你明著去找倪鳴輝的麻煩，鬧不好會連你自己也要搭進去。你只要答應(yīng)免了我那1萬多塊錢的賭債，再給我1萬塊錢，我負責(zé)幫你除掉那小子!”倪廣新一聽大喜，當時就答應(yīng)了倪鳴皋。后來，倪鳴輝要外山打工，倪廣新和倪鳴皋覺得機會來了，就暗中尾隨著倪鳴輝，想伺機干掉他。在人跡稀少的無粱山下，倪廣新叔侄二人猛然竄上去，一棒子把倪鳴輝打昏在地，然后把他拖進那個山洞，用亂石將他打死，并用亂石塊掩埋了尸體。

倪廣新叔侄二人自以為此事做得天衣無縫，沒想到那只頗通人性的小狗虎貓，居然能順著倪鳴輝離家時所走的路，在近30公里外的山澗里找到了倪鳴輝的埋尸處，還偏偏叼回了那根粘掛著手表的骨頭，并且領(lǐng)著刑警們?nèi)チ四莻€山洞，使他們殺人的惡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在倪廣新、倪鳴皋叔侄二人被執(zhí)行槍決的那天，倪老爹在兒子的墳頭上發(fā)現(xiàn)了小狗虎貓，但它卻已經(jīng)死去多時了。倪老爹含著眼淚，把小狗虎貓的尸體埋在兒子的墳邊，并為它立了一塊石碑，石碑上刻著四個血紅的大字：“義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