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飛

孤女別哭，養(yǎng)父母為你接起愛的鏈條

鮮血，流了一地；三輪車，被撞得支離破碎；父母血肉模糊的尸體，周圍一張張驚惶的臉……這一幕，像錐子一樣深深地刻在魏冬英的心里。那一年，她才11歲。

11歲的魏冬英曾經(jīng)有一個快樂的童年，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她的父母在武漢市新洲區(qū)做蔬菜批發(fā)生意，雖然家境一般，但家里每天都流淌著歡聲笑語。作為獨生女的魏冬英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她像一只快樂的蝴蝶在空中自由地翩翩飛舞。魏冬英不僅學習成績優(yōu)異，而且能歌善舞，是承載著父母希望的小舟。夫婦倆心中一直埋藏著一個夢想：培養(yǎng)女兒將來考舞蹈學院，成為美麗的“舞之精靈”……

而那場悲慘的車禍啊，就這樣碾碎了魏冬英的夢！

昨天還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轉眼間就變成了父母雙亡的孤兒，這個可憐的小女孩一夜之間經(jīng)歷了人間最揪心的痛。她的眼睛哭腫了，嗓子哭啞了，這只美麗的蝴蝶折翅了，再也飛不起來了。11歲的她該如何面對未來的生活?。?/p>

魏冬英的遭遇牽動了一對普通工人夫婦的心。這對夫婦丈夫叫許銀，妻子叫王春秀，他們都在新洲區(qū)棉紡廠上班。就在魏冬英最痛苦迷茫的時候，許銀夫婦無意中聽說這件事后，主動找上門來。一見到瘦得不成人樣兒的魏冬英，王春秀的眼淚就忍不住撲簌簌地流了下來，她一把將魏冬英摟在懷里：“可憐的孩子。”許銀忙著掏出帶來的香蕉，剝掉皮后遞到魏冬英的手里：“孩子，別太難過了，以后我們會像你爸爸媽媽一樣照顧你的……”

此后，王春秀夫婦經(jīng)常抽時間來看魏冬英，每次都要給她帶一些水果和零食。在魏家，夫婦倆像在自己家里一樣，給魏冬英洗衣做飯，打掃衛(wèi)生。星期天，夫婦倆還陪著魏冬英一起去街上溜達，讓她散散心。王春秀夫婦沉甸甸的愛，點點滴滴滲透進了魏冬英的心里，讓她的痛苦緩解了許多。

愛是潤滑劑，將這三個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陌生人連在了一起。那天，王春秀輕輕地撫摸著魏冬英的頭，認真地問她：“孩子，我們想當你的爸爸媽媽，你愿意嗎？”魏冬英把臉埋在王春秀的胸前，哽咽著叫了一聲“媽媽”。王春秀也淚雨紛飛，緊緊摟著魏冬英：“孩子，以后你就是我們的親生女兒了?！?/p>

幾天后，王春秀夫婦帶著魏冬英去民政局辦理了收養(yǎng)手續(xù)。就這樣，魏冬英在失去了一個溫暖的家后，又有了一個新家，有了疼她愛她的養(yǎng)父母。

王春秀家并不富裕，他們有一個因患腦膜炎而留下后遺癥的傻兒子許富，許富比魏冬英大4歲。對于魏冬英的到來，許富顯得很高興，傻笑著叫她“妹妹”，還幫他拎行李。魏冬英環(huán)顧四周，這個家盡管像以前自己的家一樣簡陋，但干凈而整潔，她覺得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讓她一下子找到了家的感覺。

這是一套陳舊的兩居室。王春秀夫婦讓兒子睡在客廳里，把他的房間讓給魏冬英住。夫婦倆親自動手，把房間收拾得煥然一新，并為魏冬英買來了新的被褥、枕頭，還為她掛上了淡藍色的窗簾。他們的愛讓魏冬英百感交集，她慶幸自己在遭遇人生的厄運后，又碰到了養(yǎng)父母這樣的好人。

也許是前生有緣，魏冬英和許家人相處得非常融洽，沒有一點兒心靈的隔閡。王春秀夫婦對魏冬英比對傻兒子還好，有什么好吃的，他們都要先想著魏冬英。武漢的夏天酷熱難耐，魏冬英房間里的吊扇吱呀吱呀作響，吵得她睡不著覺，夫婦倆就把電風扇拆下來，放到許富住的客廳里，而把許富的臺扇換給魏冬英用。

王春秀夫婦本來收入就不高，現(xiàn)在家里又添了一個人，經(jīng)濟更顯得捉襟見肘。為了多掙些錢，每天下班后，許銀就出去踩人力車拉客，掙幾個辛苦錢。武漢的冬天陰冷潮濕，寒風嗖嗖，許銀的手凍得裂開了一道道血口。他瑟瑟地站在人力車前，對著來往的行人吆喝：“走嗎？坐車吧?！焙L將他的聲音送得很遠，很遠……多少個寒冷的深夜，當魏冬英一覺醒來時，發(fā)現(xiàn)養(yǎng)父才頂著風雪回來，憔悴的臉上寫滿了滄桑和疲憊。魏冬英常常淚濕枕巾……

有一天，許銀去學校接魏冬英，看見其他孩子都穿著漂亮的羽絨服，而魏冬英身著一件舊棉襖，顯得特別寒酸，在一群女孩子中就像個灰姑娘?；氐郊遥S銀把自己的感受告訴了妻子，第二天，夫婦倆就花200多塊錢給魏冬英買來了一件漂亮的羽絨服。魏冬英感動得哭了，養(yǎng)父母和許富都沒有羽絨服，而且養(yǎng)父母的襪子破了，總是補了補又穿；他們一套秋衣穿了四五年，還舍不得扔掉……想到他們一家三口對自己恩重如山，魏冬英心里有一個強烈的愿望：自己長大后一定要好好報答他們！

心在滴血，變味的親情成為她的精神枷鎖

一轉眼，魏冬英就15歲了。15歲的她出落得亭亭玉立，笑靨如花，渾身洋溢著逼人的青春氣息。也就從這時候開始，魏冬英發(fā)現(xiàn)許富看她的眼光越來越異樣，有意無意地還悄悄捏她的手，令她尷尬不已。

這年暑假的一天傍晚，王春秀夫婦上班還沒回來，魏冬英在衛(wèi)生間里洗澡。正當她光著身子在抹香皂時，她突然聽到了門外一陣的響聲，感覺很不對勁，一抬頭，天哪！許富的眼睛正透過天窗盯著她，傻乎乎地涎笑著。魏冬英頓時嚇得哭了起來，大聲叫道：“許富，你下去！我是你妹妹呀！”許富的那雙眼睛這才從天窗里消失了。

晚上，王春秀夫婦回來后，魏冬英哭著把傻哥哥偷看她洗澡的事告訴了養(yǎng)父母。惱羞成怒的許銀扇了兒子一記耳光，王春秀也大聲呵斥許富：“你這個畜生，他可是你妹妹呀！”轉而，夫婦倆又來安慰魏冬英：“孩子，他就是那個傻樣兒，看著我們的份兒上，你就別跟他計較。”見養(yǎng)父母說得如此誠懇，魏冬英從心里原諒了傻哥哥。但從此以后，她開始盡量避免和許富在一起，養(yǎng)父母不在家時，她要么去同學家，要么把房門鎖上，堅決不讓他接近自己。

2002年，王春秀下崗了，一家四口人生活的重擔全壓在了許銀的肩上，夫婦倆有些不堪重負，決定讓魏冬英退學。當時魏冬英正在上高二，成績優(yōu)異的她完全能考上大學，當養(yǎng)父母把這個決定告訴她時，魏冬英難過地流下了眼淚。盡管如此，她對養(yǎng)父母沒有半點怨言，這么多年來，他們含辛茹苦地撫養(yǎng)她，對她視如己出，恩重如山，她有什么資格和理由怪他們呢？

其實，王春秀夫婦之所以讓魏冬英退學，一方面是家里經(jīng)濟條件確實很困難，另一方面，隨著兒子許富漸漸長大，將來找對象有困難，他們漸漸萌生了這樣一個念頭，讓魏冬英將來做他們的兒媳婦。他們擔心魏冬英以后考上了大學，會越飛越遠，令他們難以掌控。

退學后，為了減輕家里的負擔，魏冬英去一家服裝專賣店做促銷員，而這時許富已經(jīng)20出頭了，在一家貨運公司當搬運工，因為他傻，別人總是欺負他，他每月只能拿到兩三百元。

那天，許富被別人打得鼻青臉腫地回來了，王春秀心疼不已，她邊為兒子清洗臉上的血漬，邊向魏冬英哭訴自己這么多年來撫養(yǎng)兒子的艱辛，以及兒子娶不上媳婦憂慮。到最后，王春秀幾乎泣不成聲了：“只要許富能娶上媳婦，有個人照顧他，我和他爸也就死而無憾了……”說完，她用意味深長的眼光看著魏冬英，魏冬英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晚上，魏冬英正躺在床上看書，王春秀夫婦敲門走了進來。他們在床邊坐了下來，王春秀盯著魏冬英的眼睛，一本正經(jīng)地問：“孩子，我們對你怎么樣？”魏冬英有些驚訝，認真地說：“你們就像我的親生父母?！蓖醮盒阌H熱地把魏冬英的手拉在懷里：“孩子，現(xiàn)在爸媽有件事要求你，你一定得答應我們?！苯又?，她吞吞吐吐地說出了自己的意圖：希望魏冬英能嫁給許富，做他們的兒媳婦。

魏冬英一下子蒙了，大腦一片空白，她哭著說：“爸爸媽媽，你們對我恩重如山，我以后一定報答你們，但這件事，你們實在讓女兒很為難??！我一直把許富當做親哥哥，對他沒有一點兒男女之情，怎么能嫁給他呢？！”

見魏冬英斷然拒絕了自己的要求，王春秀一下子跪了下來：“孩子，求求你，看在我們養(yǎng)了你這么多年的份兒，求你幫幫我們。你如果不答應，我就不起來！”許銀也在一旁哀聲嘆氣。

養(yǎng)父母的行為讓魏冬英傷心欲絕：“爸爸媽媽，等你們老了，我愿意像親閨女一樣給你們養(yǎng)老送終，但這件事，請原諒女兒實在是不能答應?。　?魏冬英的話讓王春秀生氣了：“早知道你會這樣，我們當初真不該收養(yǎng)你！我們和你無親無故的，干嗎要對你這么好？你太讓我們失望了！”說完，她倏地站起來，夫婦倆氣沖沖地出去了。

捅破了那層薄薄的窗戶紙，王春秀夫婦和魏冬英的關系一下子變得微妙而尷尬起來。他們常常當著魏冬英的面嘆氣，說自己好心沒好報，當初他們吃了那么多苦，別人卻不領情；他們在生活上也不再向從前那樣關心魏冬英了，有時候魏冬英下班晚了，就吃點冰涼的剩菜剩飯……魏冬英想過搬出去住，但想到養(yǎng)父母這些年來養(yǎng)育自己的點點滴滴，現(xiàn)在自己翅膀硬了就飛走，他們會更加傷心；再說，他們的年紀也漸漸大了，許富又不懂事，他們需要她的照顧，于是她依然住在家里。她想，時間的流水會沖淡一切，養(yǎng)父母最終會理解自己的。

2003年8月的一天深夜，魏冬英正迷迷糊糊地睡著，突然感到有山一樣的東西壓在自己身上，她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許富趴在自己的身上，雙手正在解她的衣服。魏冬英又哭又喊：“爸爸媽媽，哥哥在欺負我，你們快來！”但王春秀夫婦居然毫無動靜。魏冬英拼命掙扎，用力把許富掀翻在地，把他推出門外，反鎖上門后，她蹲在地上，放聲大哭……

人性泯滅，她該如何面對被撕裂的親情

第二天一大早，魏冬英哭哭啼啼地把昨天的事告訴了養(yǎng)父母，沒想到王春秀不僅沒有打罵兒子，反而苦口婆心地對魏冬英說：“孩子，你哥是真的喜歡你，他雖然有點兒傻，但長得高高大大、眉清目秀的，你為什么就不能接受他呢？你和他結婚，閨女就變成兒媳婦，家里的房子、什么東西都是你們的，我們一大家子人還住在一起，多好啊！”

養(yǎng)母的話讓魏冬英氣不打一處來：“爸爸媽媽，你們知道嗎？你們這是在縱容犯罪啊！再說，婚姻怎么能強迫呢？！我實在是不愛許富，在一起這日子怎么過？！” 魏冬英與養(yǎng)父母大吵了一場。養(yǎng)父母坐在沙發(fā)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著他們對魏冬英的養(yǎng)育之恩，這讓魏冬英心煩意亂，她早飯都沒有吃就上班去了。

那幾天，魏冬英心緒不寧，一回到家，她的神經(jīng)就繃得緊緊的，晚上睡覺更是提心吊膽，惟恐許富又闖進來。因此，她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她想，自己再在這個家里待下去，遲早會弄出什么事來。于是，那天下午，她在養(yǎng)父母毫無知曉的情況下，悄悄地搬走了，在外面找了一間小平房租住下來。

魏冬英的行為讓王春秀夫婦傷心不已。夫婦倆決定不去找魏冬英。

至此，王春秀夫婦想把魏冬英變成兒媳婦的夢想破滅了，他們不得不把眼光瞄向其他女孩。眼看著許富年齡一天比一天大，而且他一見到別的女孩眼里就流露出男性的渴望，有時走在路上還用手去摸女孩子的頭發(fā)和臉，王春秀心急如焚，兒子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必須趕快給他找個老婆。

于是，夫婦加快了給兒子物色對象的步伐，他們四處托人，甚至還到婚姻介紹所去登過記。然而，有的女孩聽說許富大腦有問題，根本就不愿意見面，有的見面后，一看到許富那傻樣兒，扭頭就跑。王春秀夫婦托了不少人，錢也花了不少，到最后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夫婦倆陷入了深深的煩惱中，一看到兒子那懵懂無知的樣子，他們心里就發(fā)酸，現(xiàn)在他們還能照顧他，等他們老了、死了，他該怎么辦啊！夫婦倆想來想去，最終還是把目光盯上了魏冬英……

2004年10月，王春秀找到了魏冬英。幾個月不見，魏冬英發(fā)現(xiàn)養(yǎng)母蒼老了許多，頭上竟有了白發(fā)，心頭不由得涌上一種難言的苦澀。王春秀可憐兮兮地對魏冬英說：“閨女，以前是我們不對，今天媽向你道歉，以后我們再也不逼你了。你還是搬回去住吧，我們都很想你。再說，你也可以把房租省下來呀！” 魏冬英認真地說：“媽，我一個人住在這里挺好的，沒事的時候，我就回去看你們，照顧你們?！辈还芡醮盒阍趺凑f，魏冬英就是不答應。

此后，王春秀三天兩頭去找魏冬英，有時家里做了好吃的也要帶些給她，但魏冬英一直不愿意回去住。最后還是王春秀這樣一番話打動了她：“孩子，你不和我們住在一起，別人還以為我們虐待你，把你逼走的呢。你一個人住在外面自由自在，可你考慮過我們的感受沒有？”

就這樣，魏冬英搬回了家。王春秀夫婦果真說話算數(shù)，再也沒有提要她做兒媳婦的事。2005年3月的一天，魏冬英下班很晚才回來，王春秀給她做了一碗西紅柿雞蛋面，把事先準備好的十多片安眠藥碾碎后全部放進面條里。毫不知情的魏冬英吃完后，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這時，王春秀夫婦趕快把兒子推進了魏冬英的房間……

第二天早上，魏冬英醒來后，驚訝地發(fā)現(xiàn)許富竟睡在自己身邊，而且兩人都一絲不掛，頓時她什么都明白了。屈辱的淚水在她臉上泛濫成災，她穿上衣服哭著往外沖，一夜未眠的王春秀夫婦急忙攔住她：“孩子，事情都這樣了，你就嫁給許富吧。我們也是不得已才這樣，你要理解我們的一片苦心啊！”魏冬英氣得大聲喊道：“你們太卑鄙了，我要告你們！”說完瘋了一般沖出了家門。

民警很快趕來了，王春秀夫婦和許富一家三口都被帶走。看著養(yǎng)父母在警車里痛苦無助的目光和蒼老的背影，看著許富依然還在涎著臉傻笑，魏冬英的心仿佛有萬箭穿過……

晚上，魏冬英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家里，徹夜難眠，這些年來，養(yǎng)父母含辛茹苦地撫養(yǎng)她，她何以為報？現(xiàn)在他們那么大年紀了，還要在監(jiān)獄里度過晚年，這對他們是不是太殘忍？！她愛他們，因為他們對她視如己出，幾乎是他們給了她第二次生命；可她又恨他們，他們對她無恥的傷害啊，會讓她一生的心靈都背上沉重的包袱！

3天后，魏冬英走進了派出所，哀求民警能夠對養(yǎng)父母寬大處理。然而，法律是無情的，民警告訴她，王春秀夫婦涉嫌脅迫強奸，至少要判幾年……

新洲有魏冬英的愛，有她的痛，這里的一切都讓她傷感和痛心。2005年5月，魏冬英決定遠赴廣州，臨行前，她去派出所看養(yǎng)父母，她跪在他們面前：“爸爸媽媽，你們不要責怪女兒。你們放心，我永遠都是你們的女兒，等你們老了，我一定為你們養(yǎng)老送終……”

魏冬英離開新洲的那天晚上，武漢的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魏冬英知道，那是她苦澀的眼淚……

編后：

愛與罪惡到底有什么關系？當愛與罪惡交織在一起，這種愛就已經(jīng)變了味道。王春秀夫婦本是愛魏冬英的，可他們卻將愛演變成了罪惡，不僅毀了別人，也害了自己。愛的最高境界是無私，是不要求回報。如果你在付出愛之前就已經(jīng)算計好了回報的方式，那這種愛結出的必將是苦澀的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