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昆

村子里出了一樁大案。

大白天的，老臭和老婆一起去地里給麥子壓冬水，老臭的親閨女卻被人掐死在自家的院子里。

這案子驚動了全縣。

縣公安局長都驚動了。老臭家門口停了一大溜轎車，下來一大群人，個個面色鐵青、神情嚴肅。有的還不停地拍照錄像，有的一邊詢問一邊記錄。老臭家的院子里擠滿了人，水泄不通，房檐上也探出黑壓壓的人頭來，數(shù)都數(shù)不清。

老臭老婆渾身是土，直挺挺地摟著女兒一起躺在地上，呼呼地喘著粗氣，眼里的淚早已哭干了。

老臭雖說是個男人，可自己的親生骨肉突然被害身亡，使他遭受了重大打擊，精神幾乎崩潰了。老臭癱坐在地上大半天，生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警察老胡問老臭話，老臭好半天才從牙縫里進出個半字來，說話有氣無力的，像蒼蠅“嗡嗡”。這時的七尺大漢老臭真像一個娘們兒了。

老胡是本村的鄉(xiāng)親，他在一邊不停地勸著老臭，老臭也覺出親切來，淚止了。人死不能復(fù)生，長痛不如短痛，跟下最要緊的是將兇手盡快捉拿歸案。

老臭的親閨女是老臭兩口子在三十多歲后才生養(yǎng)的，如今老兩口五十來歲了，孩子才剛剛十八成人，這還沒沾光呢，就被兇手活活害死了。

老胡發(fā)現(xiàn)隔壁鄰居家的老牛竟沒來看熱鬧，連他家的房頂上也沒有一個人影。經(jīng)過一番調(diào)查，老胡得知老臭和老牛家是冤家，就在前幾天還因為宅基地的邊界問題大吵過一場。

老胡初步斷定老牛為作案嫌疑人，便傳訊他做了筆錄?？山?jīng)過幾番盤查審訊，老牛就是堅持一個理，咬緊嘴唇不松口，死活不承認，弄得老胡一時拿他也沒辦法。

案子越放，時間越長。

老胡有點憋不住了，十幾天的思索和推測，他心里好像有些譜了。

一天子夜，老胡帶著另一名助手全副武裝，從老臭家的房頂上下到老牛家，敲開了老牛的屋門。老牛兩口子惶惶地起了床，可老胡卻連屋也沒進，就匆匆走了。老牛問老胡，有事嗎?

沒事，例行檢查。老胡大聲告訴他，晚上睡覺注意安全，前幾天老臭家不是剛發(fā)生殺人案嗎。

老牛對著門外老胡的背影大聲喊起來，又不是我殺的，查我干啥!

老胡沒吭聲，頭也沒扭一下，就走了。

凌晨兩點，夜一團漆黑。老胡沒有回公安局，又從老臭家的房頂上下到了老牛家。再一次敲開老牛家的屋門，重新回到被窩里的老牛兩口子還沒有睡熟呢，又光著膀子起了床。

老牛有些急躁，誰呀?

老胡在門外大聲回答，是我，老胡!開門吧，例行檢查。

老牛邊開門，邊嘀咕道，怎么又來啦?剛才不是查過了嗎?

老胡用手電筒在老牛的臉上晃了晃，老牛被手電光刺激地眨巴著眼睛，滿臉枯皺著，像個蔫茄子。老胡忽然沖老牛笑笑，關(guān)門睡覺吧，我們走啦。

老牛望著老胡走后，心里忐忑不安，重又插了門閂，鉆進被窩里。老婆子也有些緊張，兩人犯起嘀咕來，老牛勸老婆別擔心，睡覺吧，反正他們也沒有抓住咱們的證據(jù)，咱就是死不承認，他們拿咱也沒辦法，也破不了案。

凌晨四點半，此時正是黎明前的黑暗。老胡又從老臭家的房頂上下到了老牛家，這一次，老胡帶了十來個便衣。

老胡和那十來個人剛下到院子里，早有警覺的老?！昂衾病币幌麻_了門。

老胡的手電筒又照在老牛臉上，老牛這次卻瞪大了一雙牛蛋仔似的眼，吼起來，別照啦，老胡，還讓不讓睡覺呀!

老胡在院子里站著，一動不動，沖著老牛喝道，老牛，你兩口子都出來，我們要搜查一下你們的屋子。

老牛便又跑回屋子里，把老婆從被窩里拽起來，斜披著襖，瑟瑟地走出來。老牛嘀咕道，查吧，好好查，反正我老牛也沒殺他老臭家的閨女，我是清白的。

老胡一伙十來個人一起涌進了屋子里，翻箱倒柜，犄角旮旯查了個遍。最后也沒查出個子丑寅卯來，就在老胡的一聲令下，收隊了。

老牛雙手抖擻著插上門，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子來。老婆子把他扶上床，可老牛的屁股上了炕沿兒，腿愣是抬不起來。老婆子罵他沒出息，看把你嚇恁樣!老牛嘆口氣，今晚他們來查過三回了，我看咱準是讓人抓子把柄，我看是躲不過這一關(guān)了。

老婆子頓時哭起來，我當初勸你不聽，你非要報復(fù)老臭，你說你打他一回，罵他一回不行，非得把人家閨女活活掐死。

這時，老胡的隊伍又都回到老臭家的房頂上。隊伍里的小李忽然發(fā)現(xiàn)小王不見了，便馬上向老胡匯報。老胡豎起手指貼在唇邊，噓!——小王正在老牛家的床底下執(zhí)行重要任務(wù)哩。大伙在老胡的指示下，靜靜地蹲坐在房頂上，都皺緊眉頭挖空心思地猜想著小王到底干什么去了，正在琢磨呢，忽然聽到老牛家的屋子里傳來小王的吶喊聲來。

胡隊長，快來!——

天還未亮，老牛和他老婆就一起被逮了。老牛犯了故意殺人罪，后來被判死刑。老牛老婆犯了包庇罪，也被判了十五年的有期徒刑。老胡隊長則因破案有功，受到政府嘉獎，成為當?shù)赜忻钠瓢父呤??？珊犻L沒忘了小王，在他的極力推薦下，局里也嘉獎了小王。

每當有人夸老胡時，老胡就說，破那個案子，多虧小王這個“竊聽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