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鸚

1929年春，由田漢領導的南國社帶著一批劇目赴南京演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獨幕劇《孫中山之死》。然而，這個準備首場演出的劇目卻引起了一場風波。

《孫中山之死》原是田漢寫的多幕劇《孫中山》中的最后一幕，為了爭取時間，南國社決定將其中光彩照人的這一幕提出來作為獨幕劇先行公演，由洪琛主演孫中山，楊澤蘅飾宋慶齡。

南國社到南京后，正當大家忙碌著裝臺之際，忽然國民黨中宣部送來請柬，邀他們到羊皮巷戴季陶的住宅去參加歡迎茶話會。是日下午，戴季陶派車將南國社的全體成員接到戴宅。

據南國社的閻哲吾先生回憶，茶話會由葉楚傖主持。戴季陶留著日本小胡子，著白夏布長衫、黑紗馬褂，慢條斯理地站起來致歡迎詞。他首先歡迎南國社來南京公演，接著就談到新劇對辛亥革命的作用，說國民黨一直認定新劇是移風易俗、宣傳教育的工具。他還說，壽昌（田漢的字）先生創(chuàng)建南國社，開展新劇運動，藝術感人，他很愿意和南國社及壽昌先生做朋友。接著，戴季陶話鋒一轉，鄭重其事地說道：聽說你們這次來京演出，帶了一個劇本《孫中山之死》，這似乎要慎重考慮一下！我黨的孫總理，是世界上的偉大人物，我們要尊重他；他是我們的國父，切不可輕率地搬上舞臺！孫總理去世不久，但跟他一道革命的許多人還在，我們還不忍心把他當作劇中人搬上舞臺去表演。望壽昌先生慎重考慮。

這番話道出了戴季陶舉行茶話會的真實用意。性格倔強的田漢站起來講話，他先將南國社組成情況及活動宗旨作了簡要介紹，表明要為推進中國戲劇作出努力，使戲劇等藝術活動成為推進社會前進的一個輪子。

關于《孫中山之死》一劇，田漢說道：“我個人是以十分虔誠與理解的心情寫這個戲的，戴部長剛才說，總理是偉大人物，不忍心將他搬上舞臺。不錯，總理是偉大人物，但他也是人，不是神。大家知道，總理與孫夫人結婚時，不是也有不少同志極力反對嗎？總理不是說過‘我是人，不是神這樣的話嗎？我們尊敬偉大人物，但不能夠像敬菩薩那樣將孫先生也當菩薩來崇拜，孫先生并非完美無缺，完美無缺的那就是全智全能的基督教的神了。正因為孫先生是有缺憾的人，所以才于我們特別親切；如果他是完美無缺的神，則反而與我們隔得遠了。孫先生應當和千千萬萬民眾在一起……”這一席話說得戴季陶張口結舌，無言以對?？蛷d里的氣氛異常緊張，葉楚傖只得出來打圓場。他對一直沉默不語的洪琛笑吟吟地說：“洪先生，請談談你的高見?！碧幘硨擂蔚拇骷咎找渤橄壬c了點頭。

洪琛從容不迫地站起身來，一字一句地說：“我在美國學過戲劇，可以說一點美國戲劇的情形供戴部長、葉部長和諸位同行參考。在美國，對于國父華盛頓和總統(tǒng)林肯，美國人都不止一次地把他們寫成戲來演，通過舞臺演出，美國人更加尊敬他們……”戴季陶聽后，氣得兩眼直翻，在葉楚傖的耳邊咕噥了幾句，便拂袖而去。茶話會也就不歡而散了。

盡管《孫中山之死》在南京遭到國民黨某些當權者的禁演，但數日后，南國社回到上海后便把它搬上舞臺，受到了廣大民眾的歡迎。

（責編 衛(wèi)清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