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再喜　田樹培

于根元主編《中國網(wǎng)絡語言詞典》對“美眉”的釋義為：“妹妹。網(wǎng)上對女性網(wǎng)民的常用稱謂，一說稱容貌較好的女性網(wǎng)民。”當我們打開電腦搜索“美眉”一詞時竟發(fā)現(xiàn)多達一千七百余萬條,毫無疑問這一詞匯已經(jīng)成為網(wǎng)絡乃至日常生活中的高頻詞之一。在短短十幾年間, “美眉”一詞為何得以如此迅速發(fā)展,這激起了我們探究的興趣。

一

網(wǎng)絡詞匯的興盛主要源于科研機構(gòu)和大專院校，這都是文化積淀很深的地方，網(wǎng)民大都是具有一定的文化素養(yǎng)，他們對網(wǎng)絡詞匯的選擇當然離不開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國古代詩文是文化的精華,也是語言藝術(shù)的典范，因此把傳統(tǒng)文化通俗化,把書面語言口語化,是網(wǎng)絡語言首當其沖的選擇。如億唐網(wǎng)絡公司將自己的服務業(yè)務鎖定在一個特定的群體（18-35歲），并給這個群體取了一個動聽的名字“明黃一代”，其涵義就來自于古詩文中的“明日黃花”，如“相逢不用忙歸去,明日黃花蝶也愁” （蘇軾《九日次韻王鞏》）。

“美眉”是一個偏正式的復合詞,其涵義重在“眉”?！懊肌北緛硎且粋€中性詞,許慎在《說文解字》中云：“眉,目上毛也?！痹谠缙凇懊烂肌币部梢杂脕硇揎椖惺康拿济?，如《云笈七簽》記載道家創(chuàng)始人老子的眉毛：“生既皓然,號曰老子。指樹為氏,因姓李焉,其相也，美眉黃色…?！钡S著語言的發(fā)展，“眉”被賦予了特定的涵義，用來指代女性的傾向越來越明顯。東漢劉熙的《釋名》說：“眉,媚也。有嫵媚也。”所以李白的《怨情》詩云：“美人卷朱簾，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逼渲小岸辍睘樾Q蛾，指女子的眉毛細長而又彎曲，隱含著該女子嫵媚動人的意思。

“借代”在古漢語里是常用的修辭手法，它可以用人的每一部分的特征來指代一個人，也就是說用局部來指代整體。如杜甫的詩句：“明眸皓齒今何在？血污游魂歸不得。”（《哀江頭》）用明亮的眼睛、潔白的牙齒來指代美麗的女子。同樣,眉毛也是一個人很重要的生理特征，在古代詩文里特別注重對女性眉毛的描寫，把女子的眉毛分為“卻月眉”（杜牧《閨情詩》：“娟娟卻月眉”），“柳葉眉”（韋莊《女冠子》：“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 “修眉”（曹植《洛神賦》：“云髻峩峩，修眉連娟”）等。毫無疑問,古人也常借美麗的眉毛（即美眉）來指代女子，如“六軍不發(fā)無乃何,婉轉(zhuǎn)蛾眉馬前死”（白居易《長恨歌》）就是用“蛾眉”來指代歷史上的美人楊玉環(huán)。

二

在網(wǎng)絡中聊天的大多為沒有女友的青年男子,他們內(nèi)心孤獨而又渴望愛情，思想活躍并富于想象，美麗的青年女子自然是備受關注的對象，“美眉”一詞具有豐富的文化意蘊,很好地吻合了網(wǎng)民的心理特點。

在中國的審美傳統(tǒng)中,大多比較欣賞嬌小的女孩，常用詞語“小家碧玉”“小巧玲瓏”等就是這種審美心理的反映。我們發(fā)現(xiàn)往往細小事物最能激起人的憐愛之心,如“柳腰”“櫻唇”“小嘴”“三寸金蓮”等文學中描寫不乏以“小”來描寫美女的詞匯，“美眉”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如“有一冠貂蟬,白皙美眉姿”（王世貞《太師劉文成公墓》）等，漂亮的“美眉”喚起了青年男性網(wǎng)民的遐想，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年輕男性網(wǎng)民對美女渴望的心理需求。

自古紅顏多薄命，在古代文學里,對女子眉毛的描寫往往與美女多相思之苦和不幸愛情相聯(lián)系，如：“玉爐香,紅蠟淚,偏照畫堂秋思,眉翠薄，鬢云殘,夜長衾枕寒”（溫庭筠《更漏子》）和“思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共眠一舸聽秋雨,小簟輕衾各自寒”（朱彝尊《桂殿秋》）這些女子的眉是美麗的,可是她們的愛情是不幸的,不幸的愛情和凄苦的意境在一定程度上恰如其分地吻合了網(wǎng)民的情感遭遇和當時的心理感受。

網(wǎng)絡是一個虛擬的世界，但寄托著人們的理想和愛憎，表達了他們在潛意識的世界里對美好愛情和幸福家庭的渴望。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里向來主張夫妻恩愛, 這里有許多與“眉”相關的故事，“舉案齊眉”說的是漢代名臣梁鴻與妻子孟光相敬如賓的故事（見《后漢書·梁鴻傳》），也成為后來人們對愛情的祝福語。在古代幸福的家庭生活中，還有一件在閨房里進行的隱秘行為,就是丈夫給妻子畫眉，夫妻恩愛纏綿，享受閨幃之樂，“張敞畫眉”（《漢書·張敞傳》）是說漢代京兆尹張敞每天在上朝之前給妻子畫眉的故事。“張敞畫眉”也逐漸成為夫妻恩愛的代名詞。

三

“美眉”這一詞匯成為網(wǎng)絡用語的高頻詞,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美眉”與“妹妹”諧音，網(wǎng)絡用語“MM”就是直接截取了兩者讀音的聲母，既指“美眉”也指“妹妹”，直接而又形象的反映了“美眉”的涵義。另外,由于南北語言的差異也導致了“美眉”一詞的快速傳播，在北方普通話里疊音詞的第二個字大都念輕聲,如“爸爸”，“弟弟”“婆婆”等，“妹妹”的第二個字也念輕聲，而在廣東話里沒有輕聲,所以很容易把第二個輕聲字的讀音念得很重，相當于普通話里的陽平,那么“妹妹”的讀音（mèi. mei）變成了“美眉”（mèi. méi），人們在不自覺間選擇了這么一個具有文化品位而又含蓄委婉的網(wǎng)絡詞匯，干脆將錯就錯,這又何樂而不為呢?

（楊再喜，湖南科技學院中文系；田樹培，湖南科技學院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