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銘君
阿山下崗都一年了也沒找到新工作,整天唉聲嘆氣。
過春節(jié)的時候,阿山的表弟來了,手里還拎著個手提電腦。一拉呱兒阿山才知道,表弟在北京當(dāng)自由撰稿人,一個月少說也能掙萬把塊。他心動了,問:“表弟,你看我當(dāng)自由撰稿人行嗎?”表弟說:“行,聽說你以前發(fā)表過小說散文,當(dāng)個自由撰稿人寫個紀(jì)實稿兒綽綽有余啊!”“是嗎?”這下阿山興奮了?!安贿^寫紀(jì)實稿可不能瞎編,不然容易出事兒。另外,”表弟拍拍手提電腦說,“現(xiàn)在的編輯都是無紙化辦公了,買臺電腦,還有數(shù)碼相機(jī)什么的,把稿子照片直接用電子郵件發(fā)給編輯才行?!苯又徒o阿山推薦了眼下稿費(fèi)比較高的十幾種雜志。
表弟一走,阿山就對妻子小蘭宣布:“我要當(dāng)自由撰稿人了,需要一臺電腦。”小蘭不放心地問:“你行嗎?”阿山一昂頭:“天生我材必有用嘛!”小蘭一狠心,就用家里存的7000塊錢給阿山買了一臺電腦和一個數(shù)碼相機(jī)。阿山感動得熱血沸騰,整天不是看雜志就是練打字,累了就上街挖新聞。
這天上午,阿山剛出家門口,就看見幾個鄰居大媽一邊說著什么一邊抹眼淚。他上前問:“大媽,誰死了啊?”王大媽瞪了他一眼:“沒人死就不興哭啊?”阿山說:“啥事兒,這么感動人?”丁大嬸說:“你不知道,你丁大叔的兒子小江,可真會體諒父母啊!”阿山追問:“咋體諒啊?”“他家不是窮嗎,所以這孩子得了白血病也不吱聲,自己打工自己掙錢自己看病,都堅持五年啦!今天才叫他爸發(fā)現(xiàn),剛剛被救護(hù)車?yán)吡恕!?/p>
阿山覺得里面有戲,馬上帶著數(shù)碼相機(jī)趕到了醫(yī)院,又是采訪又是拍照,一直忙了大半天。小江的事跡確實感人,加上阿山第一回投稿,下足了功夫,花了將近兩天時間完成了一篇7000字的稿子,加上幾幅作證用的照片,一塊兒發(fā)給了《打工族》雜志。過了十幾天編輯就回了郵件,說稿子通過終審了。
一個多月后,稿子果然發(fā)表出來了。又過了半個月,稿費(fèi)也寄來了,整整3000塊!阿山和小蘭做夢也沒想到一篇稿子能掙這么多錢,阿山更是到處炫耀,于是,他這個自由撰稿人的大名可就出去了。阿山乘勝前進(jìn),一連又寫了十幾篇,可是沒想到連一篇也沒發(fā)出來,好多編輯都說他的東西內(nèi)容陳舊。阿山有點(diǎn)泄氣了,覺得自己生活的這個小城里沒有啥時髦事,看來寫紀(jì)實這碗飯并不好吃。
這天,阿山正在屋里犯愁,小蘭端著小盆氣呼呼地從廚房里出來了,說:“這年月真不得了,連黃豆都有假的!”阿山忙問:“不會吧?”小蘭把小盆往阿山面前一放:“這是我前天買的黃豆,今兒我一洗啊,有些黃豆都成了泥了,分明是不法商販先造好小泥疙瘩,然后用黃顏色一染就成了黃豆了!”
造假?阿山忽然一拍腦袋:供人吃的黃豆都能造假,這讓人看的文章為啥就不能造假呢?對,造假!
造假就是簡單,這不,阿山只用三天就編出了一篇情節(jié)離奇而動人的“紀(jì)實”文章,人名地名全是假的。說的是30歲的女主人公為了和年輕的情人共度美好時光,利用手中的權(quán)力貪污公款100萬元的大案。阿山把文章發(fā)出去還沒半個月呢,那家雜志社就回話說文章可以發(fā)表,請速寄女主人公照片。阿山哪兒去弄照片啊,一咬牙就把家里的相冊拿出來了,找到了小蘭的一張單身照,就偷偷給雜志社發(fā)過去了,心想:反正老婆又不會告我侵權(quán)。
沒多久,文章發(fā)出來了。這一天,阿山正在屋里看著文章偷樂呢,小蘭突然闖進(jìn)來,指著阿山就罵上了:“阿山,你個混蛋!為了幾個臭錢竟然在雜志上用我的照片!現(xiàn)在鄰居同事都笑話我是個包‘二爺?shù)呐四阒啦??!”阿山一看露餡了,趕緊賠笑:“老婆別生氣,我這不都是為了這個家嗎?”小蘭說:“那也不能敗壞自己的老婆?。∥揖婺?,要是再敢造假,再敢用我的照片,咱們就離婚!”說著,把幾本相冊一收氣呼呼地走了。阿山嘴里說“好的好的”,心里卻想:不造假哪來的錢啊,大不了往后我用自己的照片!
一個多月后,阿山又收到了3800元稿費(fèi)。他心里這個美啊,編造假稿子的勁頭更足了。
這一天,阿山又把一篇“紀(jì)實”文章發(fā)給了外地一家雜志社的陳編輯。不久,對方回話:“稿件通過,速寄男女主人公照片。”
一提照片,阿山的頭都大了。這次的照片就更難弄了:文章的主人公是一對夫妻,說的是妻子賈秀蓮在他人誘惑下開始吸毒,丈夫與其離婚。后來,女人因吸毒而流落街頭。寬宏大量的男人重新回到女人身邊,在他的幫助下,女人戒掉了毒,男人和女人重新組成了美滿家庭。
墻上倒是掛著一張他和小蘭的結(jié)婚照,但阿山這回可不敢用了。他知道小蘭的脾氣,弄不好真敢和他離婚!
阿山先去找一個開相館的朋友小李。他向小李說明了文章的內(nèi)容,然后說:“你幫我一個忙,我愿出200塊錢買一張別人的婚紗照,當(dāng)證明用到雜志上?!毙±钪睋u頭:“不行。”阿山以為他嫌少,伸出一把手:“500!”小李說:“600也不行!你編那文章也太損人了,用人家的照片你不怕吃官司???”阿山又纏了半天,也沒談成這事兒。
好嘛,你看這幾天把個阿山急的,做夢都想弄到一張婚紗合影照。
這天上午,妻子領(lǐng)著兒子上公園了。阿山打開電腦一看,雜志社的陳編輯又發(fā)來了郵件:阿山,明天下午5點(diǎn)以前必須把照片發(fā)過來,否則你的稿子只有撤掉?!边@下阿山徹底絕望了:唉,這幾千塊錢的稿費(fèi)算是白扔了!算了,上街喝二兩解解悶兒去。
阿山剛出門走到胡同口,忽然看見幾個小孩正圍觀一個臟兮兮的女人。阿山看了那女人一眼,發(fā)現(xiàn)她身上、臉上都臟乎乎的,但還很年輕,眉目也算清秀。阿山腦子一熱,一個妙計“嗖”地就出來了。阿山知道老婆一時半會兒不能回來,他領(lǐng)著女人就進(jìn)了家。他先給女人拿了塊蛋糕哄她安靜下來,然后他問那個女人:“你叫什么名字???”女人根本不理他,只管吃蛋糕。阿山又問她:“你家是哪里的啊?”那女人還是不理他,看樣子真是個沒人要的傻子。阿山這下放心了,他又給女人拿了塊蛋糕,然后用濕毛巾把女人的臉擦洗干凈,又給她梳了梳頭,還拿小蘭的口紅給女人抹。這時再一看,嘿,挺漂亮的!阿山趕忙取出數(shù)碼相機(jī)給女人連拍了幾張,然后,又把她送到了大街上。
阿山這個樂呀!他用數(shù)碼相機(jī)翻拍了自己和小蘭的結(jié)婚照,輸入到電腦里面,又忙活了一個多小時,終于把那個傻女人的頭像成功地挪到了小蘭頭像的位置。這時再看,雖說那個女人的表情有點(diǎn)呆滯,但和阿山儼然就是一對新婚夫妻嘍!阿山趕緊把合成的照片發(fā)給了陳編輯!
沒出一個月,文章又發(fā)表出來了!阿山恐怕別人看到這篇文章笑話自己,他提前就到郵局把當(dāng)期的雜志全部買了下來,一共一百多本兒,花了五百多塊呢!阿山一點(diǎn)也不在乎,他知道,過不了多久,至少也要有好幾千塊錢的稿費(fèi)寄過來,他呀,穩(wěn)賺!
這天下午,阿山正忙活著造假,雜志社的陳編輯給阿山打了個電話,問:“阿山,你那篇文章里的女主人公賈秀蓮真名是叫劉玉芳吧?”阿山一愣,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陳編輯,你問這啥意思啊……”陳編輯笑了:“剛才我們市有個叫劉全成的人給編輯部打了個電話,說那個吸毒的女主人公賈秀蓮,實際上就是他苦苦尋找了大半年的女兒劉玉芳!你的文章成了尋人啟事了,真是好事啊!”阿山的頭“嗡”的一下,預(yù)感到大事不好!
“阿山,你趕緊把劉玉芳真實的家庭住址告訴我,她的家人現(xiàn)在正急著找她!”
咋有這么巧的事兒?。堪⑸綐O力穩(wěn)住心神,趕緊編瞎話:“陳編輯,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呢。這個、這個劉玉芳啊,前幾天又出事兒了,我看見她瘋瘋癲癲地在街上跑呢?!标惥庉嫇?dān)心地說:“是嗎?要是這樣的話,我得趕緊轉(zhuǎn)告劉全成?!?/p>
阿山掛斷了電話,心“撲通撲通”直跳,但一直沒見陳編輯那邊有啥動靜,阿山慢慢地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這天上午,阿山正在編造假文章,就聽見門外有人喊:“阿山!郵件!簽名!”
阿山又樂壞了:稿費(fèi)!這一回來得可真早??!
可等他出來一看,不是匯款單,而是一封掛號信,是陳編輯那座城市某區(qū)法院的!拆開再一看,傻了——是傳票!說阿山侵犯了劉玉芳的肖像權(quán),通知他十天后到庭參加該案的審理!
阿山知道,自己一準(zhǔn)要敗訴,既然這樣,干嗎還要跑幾千里地到那鬼地方去丟人??!
又過了半個月,阿山又收到了一封掛號信,是那家法院寄來的審判結(jié)果:阿山侵權(quán)成立,判決賠償劉玉芳精神損失費(fèi)3萬元整。
阿山當(dāng)時就暈了:天哪!自己除了要拿出積攢的萬把塊錢稿費(fèi),還要倒貼一萬多?。。ㄘ?zé)編:何碧 圖:張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