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 暢
對那次搬寢室,記憶中惟存的僅是滿地的零亂。把自己的包裹輕輕地放在床板上,心中頓生了異鄉(xiāng)異客的感觸。未謀面的種種,停滯在了臆想之中,我陌生得怕。巴巴地問老師自己被分到了幾班,老師又不肯講。孤孤地不知身在何處,心中的急躁漸漸地被催熟成了惶恐。一個人在屋子里踱步,聚攏步子,便是碩大的半個城,也走得穿了。
整日總有些東西隨行猶如鬼魅:白天是惶急的影,隨我讀書,伴我伏案疾筆;夜晚是沾巾的夢,夢見往事依依不消停,夢見自己踏著凌亂的步子,慢慢地尋找自己未知的歸宿。
夢稍稍地醒了,只依稀地殘記著些痕跡,但夢中的無望卻是深深地印上了緊縮的心頭。漆黑的走廊,搖晃的昏黃的燈僅驅逐了無月的夜。我驀地涌上了一股強烈的不可言狀的恐懼。人影幢幢,都只是擦身而逝,不可留。我踉蹌地邁步,跌跌撞撞地闖入一個又一個陌生的班級,看不清的冷漠,聽不清的拒絕。我使勁地推門入入出出,終究找不到自己應有的座位。那些記憶中的面孔呢?我孤獨且絕望地嚷嚷。仿佛一道咒語般,霎時萬籟皆肅。靜下來的過道里,余音裊裊回蕩。
印度詩哲泰戈爾說:天空已不留痕跡,但我已飛過。走過的路便任它煙消云散,切莫留駐一抹昔時的光澤去追悔,徒地陷入感傷??湛盏匕褖糁械姆比A與現(xiàn)實的寡淡相系,也就難免會“人生長恨水長東”了。
擇文,便是將自己生生地推向了窄窄前路:招生的少,擇系的寡,學業(yè)的繁……這些悲觀的因素都無時地促著躊躇的我繼續(xù)前進。我閉著眼,潛下心來向文科窄道踽踽邁步。
我不后悔,但我不可忘。
有些東西必須疊得薄薄的,讓重物壓在記憶的一隅。當我們因望見闌珊的燈火而不禁回首,便會有一種濕潤的感覺慢慢上涌。原來,當初塵封的是一壇新酒,多年后,我們滿斟此杯,一暢甘洌。
是誰如此地不舍,又是誰因為難以親手塵封鮮活的記憶而淚影婆娑?
“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崩詈笾魅缡钦f。我強露出一個笑,而眼中,是舊時夢里依稀的淚光。
我不知道是否會打完開水后不自主地踏進原來的寢室,我不知道是否會在臨睡時發(fā)現(xiàn)旁床沒有呼嚕聲襲來而夜不成寐,我不知道今天和昨天的記憶是否會因重疊而紛亂不清,我不知道是否在多年之后會和昔日的朋友懶懶地一笑匆匆地擦肩而過。是的,我不知道,未來不曾游,我心依舊否?
一場朋友,便是一季。我會在九月拾起飄落的第一片落葉夾進我秋分的日記簿。好多年后,我會驚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擁有了無數(shù)的春秋。
也許將來某一天,心血來潮的我會按捺不住心中的慌張,敲響原來寢室的門。
開門的該會是一個滿臉驕傲的新生:
“找誰?”
“曾經(jīng)。”我終于輕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