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債等

2006-12-29 00:00:00
上海文學 2006年12期


  一月三日黃昏,魯生帶著一幫人走在河鎮(zhèn)的石板路上,他們的雙手揣在上衣口袋里,嚴冬里,他們是仿佛一陣在緩慢移動的旋風。
  他們在離目的地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這時,張林已經(jīng)在一座夕陽下的院門外守候了。
  “我知道你遲早會來,所以我這兩天都在這里等你?!睆埩制届o地說。
  “我本來已經(jīng)都不想來了,可我最后還是來了,我讓你過了半年的好日子?!?br/>  魯生一邊說話,一邊用自己左手搓右手,仿佛是一把生銹的刀在石頭上打磨。
  這時,一輛東風大卡車緩慢地開了過來,它在魯生旁邊安穩(wěn)地停了下來,魯生用手指在車子藍色的外殼上“當、當”地敲了兩下,隨后他被寒風吹得發(fā)紅的臉露出了微笑,他覺得這輛卡車就像坦克一樣牢靠。
  三十六歲的張林是在一個滿天星斗的夏夜回到河鎮(zhèn)的。他二十六歲的時候,在一個寒冬夜晚離開了河鎮(zhèn),那晚的天空隨著他的遠走飄下了雪,一個女人在月下為他守望了很久。這之間的十年時光就仿佛一只帶刀的畫筆,在張林的身上、臉上畫下了各種顏色,又按著斑斕的顏色刻下了深淺的痕跡。
  張林潛伏在一個單身女人的家里,女人的外表就和她的房子一樣荒涼,房頂?shù)耐呱祥L出了草,房子的紅磚墻布滿了坑,而這個容顏已衰的女人便是張林的老婆,王霞。
  “我一會看不見你,就不敢認你了,你變化太大了,好像矮了一大截?!?br/>  “我也感覺到了,我在回來之前照了一下鏡子,我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張林對著懷里的女人說。對于自己樣子的巨大變化,張林在后來給出了這樣一條解釋。在這十年里,他日日夜夜都在被同一個夢魘襲擾著,他想著有一把神奇的刀能把自己的臉砍去半截,讓所有的人都不再能認識他,然后他便可以不再流浪,回到家里。由于這樣想法長期地侵蝕著他的精神,所以便影響了他身體的生長,當他在十年后一次偶然的機會里,看見了鏡子里的自己時,他覺得已經(jīng)到了該回家的時候了。
  “你整天躲在家里也不是辦法,魯生遲早會發(fā)現(xiàn)的?!蓖跸颊f。
  “他不會發(fā)現(xiàn)的?!睆埩肿孕诺鼗卮?。
  三十六歲的張林在陽光下看起來起碼要再老上十歲,他現(xiàn)在擁有了正常生長下四十六歲時的樣子。于是,他又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四十六歲的張林。
  回到河鎮(zhèn)一個星期后,張林便離開了那所舊房子以及房子中的女人,他把自己的身體安置在一家旅店的客房里。旅店的老板在十年前,幾乎每天都和張林在賭場里形影不離,但他現(xiàn)在卻沒有認出張林,這更加重了張林的自信。
  張林再次穿梭于河鎮(zhèn)的街道中時,他有了一個新名字,他為了把以前的名字忘掉,就把現(xiàn)在的名字整天掛在嘴邊,“我是李森啊!”張林這樣對別人說。
  很快,張林便離開了旅店,他依靠他在河鎮(zhèn)的新朋友們,租下了一間小門面,開起了一家貨物齊全的小賣部,小賣部的位置離王霞的房子僅百米之遙。這是他早已打算好的計劃,現(xiàn)在他只是在按部就班地完成。
  張林每天都站在一堆商品之中,他微笑著那張滿是溝壑的臉,仿佛自己也是一件對外售賣的商品。河鎮(zhèn)的女人外出買東西的時候,總愛帶個孩子,孩子們就像長在她們屁股后面的尾巴,一會也安穩(wěn)不下來,張林便用他廉價但實用的糖果收買了這些孩子,又用免費的名義收買了這些女人。于是,在短短的一個月時間里,李森這個名字便在河鎮(zhèn)家喻戶曉了。
  一個瓢潑大雨的中午,從天而瀉的雨水沖刷著河鎮(zhèn)空蕩蕩的街道,王霞在層層疊疊的雨中探出了腦袋,當她意識到街上除了雨水還是雨水之后,她便迅速地跑上了街。
  王霞第一次只在張林的小賣部中停留了二十秒中,她用了十秒鐘拿了一瓶醋,又用了十秒鐘叫醒了正在打盹的張林,之后她便又如一滴雨水般融入了屋外的雨帳之中。
  這場夏雨把河鎮(zhèn)的街道沖刷得異常干凈,那些古老的石頭仿佛獲得了新生而變得閃閃發(fā)光,王霞開始習慣性地往張林的小賣部跑了,她每次來的時候都把頭發(fā)盤起,并噴上香噴噴的發(fā)膠,她走路的時候昂首挺胸,腳步輕盈,她荒涼的身體仿佛那些石頭般獲得了新生。
  “李森啊,你覺得每天來買東西的那個王霞怎么樣啊?”張林的一個新朋友這樣問。
  “哪個王霞啊?”張林笑呵呵地說。
  “你就別裝傻了吧,那女人每天都來和你眉來眼去的,當我們是瞎子么?”
  “可我聽說她有男人了?!?br/>  “什么男人,她男人早跑了,和死了沒什么兩樣?!?br/>  “她男人好好跑什么東西?”張林笑呵呵地問。
  “她男人啊?她男人十年前殺了人唄,不跑難道等著倒霉啊!”
  張林的新朋友在鎮(zhèn)上為他找了一個媒人,他決定光明正大地去娶老婆了。他在那所荒涼的房子外被王霞罵退了六次,第七次他便成功了,他稱心如意地娶到了王霞。
  “李森真是好福氣,一來河鎮(zhèn)就娶到了老婆,這王霞也不用給張林那個烏龜王八蛋守活寡了!”魯生在李森的婚宴上說,而張林則在一邊笑瞇瞇地連續(xù)點頭,他似乎特別同意魯生的觀點。
  “今天我真他媽的高興,張林的女人終于給人占了!”魯生又說,張林依然在一邊微笑。
  婚宴散后,張林便又搬回了王霞的房子,不過這所房子不再荒涼,房子上的草早已被鏟去,墻也被重新粉刷了一次,從此王霞有了一個新男人,叫做李森。
  “你怎么那么肯定沒人能認出你來?”半夜王霞悄悄地問身邊的張林。
  “我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別人怎么能認出來?”張林反問。
  “紙總是包不住火的,我們能過多長時間的好日子呢?”
  “過一天算一天,我欠魯生的總得償還,這是遲早的事情,我現(xiàn)在只是在拖延而已?!睆埩终f。
  在張林回到河鎮(zhèn)后的那年冬天,天特別的冷,但陰霾的天空卻遲遲不肯下雪,被棉花包裹的孩子們在街道上跑來跑去,似乎在發(fā)泄著對老天的不滿。
  一個集會后的黃昏,賣了一天東西的張林關上了小賣部的門,他悠閑地向自家的房子走去,一個尖細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
  “張林……!”
  張林下意識地回過了頭,他看見了一個矮小的身影,張林認識那個孩子,他是魯生的二兒子,魯生老婆時常帶他上街買東西,他每次總能在張林那里獲得滿滿一口袋免費提供的糖果。
  “是你爸爸叫你來的么?”張林走過去拍了拍孩子的頭。
  “是的?!?br/>  “你回去告訴他以后別叫你來了,我叫李森?!睆埩址路鹗窃趯ψ约旱膬鹤诱f話,然后那個孩子便消失在了黃昏的暮靄中了,這次他的口袋空無一物。
  張林在回到王霞身邊后并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她,他依舊是像往常一樣吃飯,洗腳,睡覺,仿佛黃昏的街道猶如一場他昨夜的夢。
  “我今天從外邊回來看見魯生了,他在我們的院子外轉(zhuǎn)悠來轉(zhuǎn)悠去?!蓖跸颊f。
  “我看見了他的二兒子,我還和他說了話?!睆埩终f。
  “他會不會是發(fā)現(xiàn)了?”
  “沒事的,他不可能發(fā)現(xiàn)?!?br/>  “你最近好像長高了,也長胖了?!蓖跸及涯樋吭趶埩秩諠u豐潤的臉頰邊說。
  “我也感覺到了,我前幾天照鏡子時感覺自己像以前一個熟人了?!?br/>  魯生的二兒子穿過黃昏,在夜幕降臨的時候來到了他父親的身邊,他坐在魯生面前的小板凳上,手里端著魯生遞給他的空碗。
  “怎么樣?”魯生問。
  “我只喊了一聲,他就回頭看我啦,還拍了拍我的頭?!焙⒆幼院赖鼗卮鸬健?br/>  “你是怎么喊的?”
  “張林……!”孩子又扯起了尖細的嗓子喊了起來,聲音穿過門窗在河鎮(zhèn)的上空飄蕩,“他還讓我告訴你,以后別讓我再去找他了,他叫李森?!?br/>  “我知道了,你可以去吃飯了?!彪S后,孩子便如一陣煙般鉆進了廚房。
  這年冬天一直沒有下雪,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張林帶著滿滿一肚子食物躺到了一張椅子上,他想仔細看看太陽的模樣,于是他瞇起了雙眼。
  “張林,你越來越像張林了。”在一邊做棉鞋的王霞說。
  “我也感覺到了,我覺得我又長高了,長胖了?!?br/>  “你似乎回到了你二十六歲時的模樣,簡直像極了?!?br/>  “所以我遲早是會被認出來的?!睆埩制届o地說。
  “有沒有什么辦法呢?”王霞一臉悲傷地問到。
  “沒辦法,這就是命,反正我們也過了半年好日子了?!?br/>  張林是在一月一日的黃昏再次看見魯生的二兒子的,那孩子獨自一人站在他小賣部門前叫了一聲。
  “張林……!”聲音似乎比上次要響亮許多。
  “我爸爸又叫我來了。”那孩子嬉皮笑臉地說道。
  “你以后不會再來了,你回去告訴你爸爸讓他自己來吧,他猜對了。”張林把那孩子拉在身邊,仿佛是一個警察正在給一個迷路的孩子指路,隨后他把孩子的口袋里裝滿了糖果。
  一月一日最后的黃昏時刻,張林像往常一樣把門關好,他穿過黃昏和一段石板路后回到家里,其間他遇見了魯生以及他的二兒子,魯生和他的兒子似乎都沒看見他。
  “明天開始你去小賣部賣東西吧,我就不去了?!睆埩衷谝估飳ν跸颊f。
  “十年前的今天,你把我兒子撞成了兩截。”魯生走到了張林面前,他似乎在對一個老朋友說話。
  “我并不是故意的,我那天酒喝多了。”張林解釋到。
  “可你還是把我兒子給撞成了兩截?!?br/>  “我在外面受了十年的苦,我老婆也守了十年活寡,你又有兒子了,我什么也沒有?!睆埩终f。
  “這我知道,我已經(jīng)讓你們過了半年好日子了,你女人現(xiàn)在還在小賣部里打盹呢,她的臉色要比以前紅潤多了,她肯定懷上你的兒子了?!?br/>  “她沒和我說她懷了孕。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張林抬起頭盯著魯生被寒風吹紅的雙眼問。
  “我打算用同一種車也撞你一次,車我已經(jīng)帶來了?!濒斏禽v東風大卡車努了努嘴。
  “你準備讓誰來開?”張林詢問,他似乎已經(jīng)默許了魯生的這個提議。
  “你把我大兒子撞死了,就讓我的二兒子把你撞死吧。你覺得怎么樣?”魯生問。
  “還是你自己來吧,他撞不死我?!睆埩终f。
  “那我喝點酒吧,那次你也喝了酒。”魯生從懷里抽出了一小瓶二鍋頭,他像喝白開水一樣把酒喝完了,然后他的臉呈現(xiàn)出一種紫紅色,他脫去了厚厚的外套。
  “你在路中間站好別動?!濒斏鷮χ鴱埩终f。張林一步一步走到了路中間,他的棉襖在寒風中抖動,可他的身子卻和路邊的電線桿無異。
  魯生把手中的外套朝地下一仍,打開車門跳進了駕駛間。東風大卡車在凜冽的西北風中發(fā)出了狂躁的呼嘯??ㄜ嚩秳恿艘魂囃蝗煌皼_去,像一頭發(fā)瘋的巨獸。張林木然站著,一動不動。眨眼的功夫,卡車已沖到張寧跟前。這時,只聽見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卡車停下來,離張寧只有幾寸的距離。張寧應聲倒下,身體幾乎貼著車輪。
  魯生打開車門下來,呆呆地看著躺在車輪邊的張寧。
  “你沒撞到他,他沒死!”有人在旁邊大喊。
  魯生揮了揮手,在張寧屁股上用力踢了一腳,“不,他死了!我和他一筆勾銷!”
  魯生把張寧拖到路邊,自己上車重重關上車門,卡車呼嘯而去,路邊留下396e776a89f99dc8d2120a40ef1cde5e一群沉默的人。
  張寧躺在地上,睜開眼睛,天光閃動,雪花飄落在他的臉上,很快地融化,他摸摸臉上的水珠,不知是雪水還是淚水……
  
  鍘
  
  在一個悄無聲息的夜里,我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焦躁不安的氣氛籠罩著我的身體。當我反復地嘗試入睡都失敗后,我決定去回憶一些事情。
  那也是一個悄無聲息的夜,它被深深地埋在我快樂的童年時光底下。在長時間的快樂回憶中,那個可怕的夜晚似乎也變得快樂起來了。我還記得幾年前的一個冬天下午,我坐在一片明媚的陽光之中無所事事,氣氛也如現(xiàn)在一般焦躁不安。之后,我也回想起了那個夜晚。等我把整件事都翻來覆去地想了一遍后,我開始有了一種想笑的欲望,我仿佛是讀了一個特別有意思的笑話。最后,我沒有違背自己的欲望,瞇著雙眼“咯咯”地笑出聲來。
  我每次回憶童年的結(jié)果,幾乎都是一樣的,那就是我得到了無數(shù)的笑臉。我真不知道我小的時候為什么那么喜歡笑,并且這些笑臉還在我后半生留下了后遺癥,就是我現(xiàn)在很少再能擁有笑容了。
  我記得施水死的那一剎那我也在笑,并且還岔了氣。當時,我的那些伙伴都如驚弓之鳥慌亂而逃,我卻還閉著眼癱坐在他身上捶胸頓足,當我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后,我的笑容就機械地掛在嘴角不動了。那笑容是我現(xiàn)如今所有記憶中最奇怪的一次,因為那次我恐懼的淚水布滿了我臉上的笑容,并且我的尿還濕透了我抖動的褲子和褲子下的土地。這一切都意味著我的那次笑容其實是極度痛苦的。
  片刻后,我也跑了,我如一支箭般扎進了我家的院子里,并在我父親的屁股后面嚎啕大哭起來。我把事情的經(jīng)過斷斷續(xù)續(xù)地向父親敘述了一遍,當我自己還沒徹底弄明白是什么事前,我父親已經(jīng)開口說話了。
  “你別站在那里扯淡了,快給我滾進屋子。你如果還想活從現(xiàn)在開始就給我待在家里別出去,別人問你什么,你也別吱聲?!闭f完這些話后,他就把我鎖進了屋子,我扒在門縫上看見他慌張地向院子外走去。這時,我已經(jīng)逐漸地開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
  據(jù)我父親后來回憶,那天他剛走到街上,就遠遠地看見了陳寡婦拎著施水的頭顱在街上瘋跑了。陳寡婦邊跑邊哭喊著,她的雙手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施水的頭顱在陳寡婦的手中蕩來蕩去,仿佛是一個被她抓在手里的紅色皮球。我父親說,當陳寡婦從她身邊經(jīng)過時,他已經(jīng)快要出現(xiàn)和我一樣尿褲子的情況了,可當他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后,他又頓時忘記了恐懼,在街道邊瘋狂地嘔吐起來。
  陳寡婦就這樣在街上跑了很長時間,直到整條街到處都充斥了血腥味,我和我父親以及還不知情的母親都無法躲藏這可怕的氣息。
  后來,幾個派出所的警察把陳寡婦給帶走了。到了派出所,陳寡婦不愿意把施水的頭交出來,那幾個警察也拿她沒辦法,于是就讓她坐在后院子里。然后就沒人再去搭理她了。晚上,她也不睡覺,她就對著施水的頭嘀咕著些什么。
  兩天后,警察們開始著手調(diào)查這件事情了。
  他們首先去了“包拯”家。他們剛進院子就瞧見“包拯”了,他黑黑的皮膚在太陽下閃閃發(fā)亮。他正躺在一張?zhí)梢紊习察o地聽他父親說故事呢。
  “你兒子這幾天和施水一起玩過么?”一個警察問。
  “兒子,你認識一個施水的人么?”“包拯”的父親和藹地問著“包拯”。而“包拯”也沒有隱瞞,他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但我兒子已經(jīng)很久沒出去了,他的腿骨折了有半個月了?!彼f這話時就已經(jīng)把“包拯”的褲管給撩開了,露出來的是裹在小腿上的厚厚的石膏。
  一個警察伸手摸了摸“包拯”腿上的石膏,在確定了那是真的石膏后他說:“那沒你的事了,我們再去其他地方查。”
  這幾個警察在一天的時間里,幾乎走遍了所有和施水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家。其中就包括“展昭”、“公孫策”以及一些參與了那次活動的孩子,但他們都以極其高明的辦法對付過去了。直到天黑派出所都下班時,這些警察也沒有光顧到我家的院子里。
  我想我應該很害怕他們的到來。但另一方面,我父親已經(jīng)想好了一個極為高明的辦法來對付他們。我很想知道,這個看似很高明的辦法,到底靈驗不靈驗。但他們一直到天黑也沒來,這讓我感到有些失望。
  就是那個夜晚,施水死后的第三個夜晚,這件事的可怕性已經(jīng)在我大腦里完全釋放了。我像一個木偶般躺在我母親的懷中,旁邊還有我的父親,被窩里擁擠得有些無法呼吸。我母親甚至在半夜里,被這擁擠的被窩給熱醒了,她把我從懷里給丟了出去。那時,她和父親好像都飛走了。于是,我開始感覺到了孤獨,恐懼就在這時籠罩我的睡眠了。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感覺到恐懼,它像一把尖刀很明顯地在我的人生中劃下了痕跡。這讓一個平凡的人,在之后的多年中擁有了無數(shù)無眠的夜。
  我時常翻開我童年時僅有的幾張照片,我覺得我那時的摸樣,并不是多么地能讓人感覺到憐憫。但不知道為什么每次“包拯”開堂審理案件時,我?guī)缀醵际亲鳛樵嬉簿褪鞘芎φ叱霈F(xiàn)在公堂之上的。
  那天中午,我們一幫人聚集在麥場上玩耍。奔跑中,“包拯”手中的棍沒有打準我的屁股,卻打到了我正快樂地擺動的頭,于是我就坐在稻草堆上哭了起來。他為了把我哄好,并且讓我不再繼續(xù)用哭聲打擾他玩的興致,便召集了人馬準備升堂辦案了。他說我可以隨便找一個人告,他都會酌情處理。他接著附在我的耳朵上說,會把被告的那個人的屁股打爛。于是我開始破涕為笑,沾沾自喜地尋找起了目標。
  施水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的,他叼了一根稻草向我們這邊走來。他比我們之中最大的都要大上兩歲,他比我要大上五歲;他比我們之中最高的都要高出一頭,我看他時要把頭抬得很高。平常他并不跟我們在一起玩,并且在我們落單時,他還會揍上我們幾拳。當我們聚集人馬時,又已經(jīng)找不到他的影子了。于是我們就相互對對方說,施水看見我們害怕地溜走了。我們對他有一種痛恨至極的態(tài)度,看見了他仿佛就像看見了日本鬼子。
  我看了看施水,又轉(zhuǎn)過頭看了看“包拯”。我向“包拯”使了個眼色,接著他便朝我點了點頭。雖然我們都還不知道,施水為什么會如此大膽地靠近我們這幫人。我朝著一幫人大喊:“快抓住施水這個壞蛋,讓我們的包青天把他給斬了?!?br/>  我首先沖了過去,接著一幫人就都沖了過去。施水當時似乎并沒有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被我的幾個伙伴按在地下,動彈不得。
  “媽的,你們是不是都活得不耐煩了?黑蛋你還不叫他們放手?”施水并沒有怎么去掙扎,他輕蔑地看著站在他面前的“包大人”。
  “你他媽別跟老子裝,你平日里不是很牛逼的么?現(xiàn)在再起來牛給我瞧瞧。今天我就要為民除害把你給斬了!”
  “你們以后都沒好日子過了。”施水面無表情地對我們說。
  “你他媽的還在啰唆什么,先給我打上五十大板再說?!薄鞍睂σ恍┬∫稽c的手下吩咐著。
  接著,那些人就都拿著樹枝朝施水的屁股打去,施水開始還用力地掙扎,甚至有好幾次幾乎都要成功了。但當他意識到我們手里那些細弱的樹枝,對他并不會帶來多大的傷害時,他就停止了掙扎,并笑嘻嘻地看著我們在他旁邊跳來跳去,仿佛我們正在為他表演著一場很搞笑的喜劇。施水或許從一開始就沒把我們放在眼里,也沒想過我們敢做些什么。而事實上,我們最后什么都做了。
  打完了五十大板后,“包拯”又吩咐其他人把鍘刀拖上來。鍘刀因為在前些天才鍘過草,所以顯得異常鋒利,在陽光的照耀下有些耀眼。這個家伙顯然要比那些細弱的樹枝威猛得多,但施水還是沒有顯示出我們所期待的那種恐懼的表情,以及求饒的呼喊。
  “包拯”一開始想要把鍘刀定位在虎頭鍘上的,但我們大多數(shù)人都一味地反對這樣的決定,因為在平日里拿我們做犯人開鍘時用的都是狗頭鍘?!鞍钡拖骂^想了想平日里挨的拳頭,又看了看被按在底下還得意洋洋的施水。
  “他的頭怎么能配得上狗頭,至多只能算是個蟲頭,而且是個臭蟲頭。這鍘刀就叫蟲頭鍘吧!”“包拯”為了他的提議得意了好半天。
  “你和你們以后都沒好日子過了!”施水看著“包拯”又看了看我們,笑嘻嘻地說。
  “去你媽的,你沒以后了?!薄鞍背粤Φ匕选跋x頭鍘”拖了過來?!鞍堰@個混蛋給我架上去!”
  “不用你們架,老子自己上去?!笔┧敛辉诤醯鼐桶巡弊由炝松先ィ€在上面轉(zhuǎn)了兩下?,F(xiàn)在想來,他那時的表情,似乎還真有些英勇的味道。
  就是這兩下,已經(jīng)讓我們憤怒之極了。我們明顯地感覺到了,施水對我們的毫不在乎。其實,我們原本只是想嚇唬嚇唬他。一般來說,我們每次演到這里就會停止了??山裉煲恢睕]有達到我們想要的效果。而我們又為了自己幼小的面子一直不肯罷休,繼續(xù)和施水斗爭著。
  多年后,我一直在想,我們當年為什么在施水的眼中會那么的不濟。
  施水扭動頭顱的時候,讓我想起了我家樹上的大青蟲,樣子極其丑陋而且還裝了一肚子壞水,而我又時常站在樹下把這些蟲踩死,它們肚子里的綠色液體會進得到處都是。于是我跑到了施水面前,朝著他的屁股踩了一腳,他被嚇壞了,“哎呦”的叫了一聲,這聲音和青蟲死在我腳下時所發(fā)出的聲音幾乎無異。接著,我便笑了起來,而且笑到了岔氣。
  施水被我突如其來的一腳嚇到了,他仿佛意識到了事情的一些可能性。他開始用正眼看我們,他發(fā)現(xiàn)我們個個都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他,于是他就開始一本正經(jīng)地看這件事情了。片刻后,他開始拚了命地掙扎起來。接著,我們所有人都上去了,但還是按不穩(wěn)他。
  當時我們就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他逃脫,一旦被他逃脫后,我們就沒好日子過了。我們好多人都在努力地按著他,而他則在拚命地掙扎,又好多次他都幾乎要掙脫了,但又被我們好多人的努力給壓制下去了。
  多年后,我在想,一個人拼命的時候似乎是什么也無法阻擋,除了死亡。
  施水一個人拚命的力量最終還是戰(zhàn)勝了我們一幫人努力的力量,他兩只手都掙脫出來了,并且一拳揮舞到了“包拯”的臉。我們都一下子變得不知所措,我當時還騎在他身上笑呵呵地捶打著他的腦袋。
  “包拯”的鼻子就在這個時候流出了鮮血。血流了他滿嘴都是,他一下子變得憤怒起來,他操著拳頭奮不顧身地朝施水打去。我們看著“包拯”滿嘴的鮮血,似乎聯(lián)想到了自己也將會有滿嘴鮮血的一天,于是我們就都像“包拯”一樣奮不顧身起來。那時,施水的心情已經(jīng)從拚命退步到憤怒了,而那時我們也是憤怒的心情,所以我們很快就占了上風。
  多年后,我一直在想,施水的死,其實完全是一種巧合。換一種說法說,完全就是他命中該死。
  施水在爭斗中,很多次都被我們打倒在地,我們也被他打倒在地。根本沒人知道,是誰在施水倒在地下時,再次把他的腦袋推上了鍘刀,又把鍘刀順勢給壓了下來。我們所知道的就是,施水的頭像一把枯草一樣被干凈利落地鍘了下來,之后鮮血就像火山一樣爆發(fā)了,而且噴得很有氣勢。
  之后,我們便像一群驚弓之鳥般狼狽而逃了。我們已經(jīng)把勝利的喜悅拋到了九霄云外。
  當那幾個警察調(diào)查完所有人家的孩子后,就順理成章地走到了我家院子門外。這已經(jīng)是事發(fā)第五天了,我真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磿淼眠@么晚。我父親在發(fā)現(xiàn)他們后,便遠遠地迎了上去,他們在我家院子外攀談了起來。我之前并不知道我的父親和派出所的這些人還有來往,可現(xiàn)在看來他們私下的確有過來往,否則我父親也不會笑得那么燦爛。
  這幾個警察順著我父親的手指微笑著看了看我,他們從始至終都沒有進過我們家的院子,也沒有和我說過任何一句話。我父親兩天教我的那些話也就根本沒有派上用場,那個看似高明的辦法也就隨著我父親的三言兩語付之東流了。
  我并不知道陳寡婦是什么時候開始做寡婦的,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搬到這里落戶的。而我父親則清楚地知道她是從何時做寡婦的,也知道她是什么時候搬到這里落戶的。
  在我還沒出生前,甚至我母親和我父親還沒結(jié)婚前,陳寡婦就跟著她丈夫來到這里了。那時,她的皮膚還很細嫩,并且還挺了一個大肚子。據(jù)很多人推斷,陳寡婦就是一個跟人私奔的女人,因為那個姓施的男人是個挑著扁擔四處闖蕩的賣貨郎。
  他們似乎覺得這里是個好地方,于是就在這里安頓了下來。姓施的男人肩上的扁擔也在這里變成了一個貨物很齊全的雜貨店。但他們卻很難賺到這個地方的錢,這是個姓氏單一的地方。在他們搬來以后,這里似乎只存在兩個姓氏,包括我們的姓和施姓。一段時間后,施水便從陳寡婦的肚子搬進了這個地方。他好像從小就在為他的姓氏而感到不滿,于是他便整天和我們作對。
  我時常在想一個問題,如果當年不是我們殺死了施水,而是施水殺死了我們其中一人,那又會是一種什么結(jié)果。我想,那結(jié)果一定要比現(xiàn)在的這種結(jié)果要復雜千倍萬倍。
  很多年后的一個春節(jié),我父親吃著我老婆給他包的餃子,向我說起那天警察為什么沒有盤問我的真相。
  在施水死后的第四天,我父親找到了“包拯”等一幫人的父親,他們稱兄道弟地聚集在一起商量著對策。那時,他們已經(jīng)知曉陳寡婦瘋了的消息。但他們并不知道如果事情真相一旦被揭露后,我們這幫未成年殺人兇手會有什么樣的結(jié)果,至今他們還是不知道。他們只知道帶頭的情節(jié)會比較嚴重,受到的懲罰也會比較嚴重。
  于是他們開始討論到底哪些人屬于帶頭的人?!鞍钡母赣H順理成章地成為第一號帶頭人物,因為我們都是跟著他兒子混的。“包拯”的父親也并沒有辯駁那么多,他甚至還為他兒子在我們之中特殊的地位感覺到驕傲。我父親是這么說的,但我覺得那不應該叫驕傲,只能說是他要了他那張比他兒子稍大一些的面子。
  接著,便又按著官銜一直排了下去。直到排到最后我這個原告為止。我父親說,他們一開始并不愿意把我放到最后的位置,但一時半會又不能找到一個確切的位置讓坐進去。由于我在這支隊伍之中沒有官銜,而且年紀又是最小,他們索性就讓我坐在了最后。
  我最終成了整件事過錯最小的人,這得歸功于我父親過人的交談技巧。這也從一方面說明了我父親想法的高明之處,我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萌發(fā)出對他的無比崇敬之情。我那時幾乎敢斷定我父親一切的決定都是正確的。
  “你準備給多少錢?”“包拯”的父親站在我父親面前詢問。
  “那你準備給多少?”我父親反問。
  “反正不會比你多,但也不會比你少?!?br/>  “那你認為誰家的孩子過錯最大?誰家的孩子過錯又最小?”
  “你不能按照這個來評判!你難道不懂‘五十步笑百步’的道理么?”“包拯”的父親剛說完這話,就覺得這話說得有水平到了極點,他雙眼盯著我父親。而我父親則表現(xiàn)出了一副極為不解的表情。
  “你還真說對了,我的確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也根本沒聽說過。但請你放心一點,我不會出比你少的錢的,但我也不會多出。不過你得承認我兒子的過錯最小!”
  就這樣,我父親從口袋里掏出了和其他人一樣多的鈔票,放在了中間的桌子上。他看著它們安靜的和其他一樣皺巴巴的鈔票躺在一起,他覺得他這些錢花得最有價值,因為它們換來了一個最為渺小的罪名。
  我父親說到這里時,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了一副索然無味的表情了。于是,我就給他敬了一杯酒,以表示我對他的感謝之情。這杯酒在他肚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后,就安穩(wěn)地流進了他的膀胱。這時,他仿佛由這杯酒想起了什么。他又開始興致十足了,并向我訴說了多年前的一場酒局。這場酒局與那件事件的終了,存在莫大的關系。
  那是場異常盛大的酒局,參與者眾多,多到我父親無法想起的地步。由于我在整件事件中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物,所以我父親也就被安置在了一個極不起眼的位置,和一群中年婦女坐在一起。
  “包拯”的父親首當其沖,在一群土匪似的人中,擁有了最多的空酒瓶。我問過我父親,那些人當時喝酒時是什么表情時,我父親就是這樣對我說的,他們簡直就是一群土匪。在那個鳥都難生蛋的年代,那樣放肆地喝酒的確是一種百年難遇的事情。
  當這些人都酩酊大醉地如一堆沒人要的衣服,橫七豎八地堆疊在地下后,我父親開始有些后悔了。那次,他一滴酒也沒喝到。他在酒局散后,也沒找到一個還有一滴酒的瓶子。他很是失望,雙眼流露出孩子在新年一無所獲時的表情。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父親都在對我發(fā)牢騷?!澳銈€敗家子呀,老子把未來三年的酒錢都給出去了。老子為了給你換個最小的罪名,那天連一滴酒也沒喝到?!蔽覟榇艘矁?nèi)疚了很長一段時間。那段時間里,我父親時常在飯前,把白開水倒進酒盅里,并且像喝酒一樣快活地喝下去。
  酒局進行到尾聲時,“包拯”父親他們已經(jīng)倒了,而中間桌子的幾個客人還在興奮地叫喚著。這時,“包拯”的母親和其他人的母親,就順理成章地接上去了。當紅色的潮水剛剛爬上她們的臉上時,這些客人就已經(jīng)倒在了她們身上。
  迷迷糊糊中,這些客人嘴里嘟噥著要回去,并且還聲明有公務要辦。接著,喝了兩杯酒,滿身熱血的女人們,就自告奮勇地架起了他們。
  她們每兩個架著一個貴賓,艱難地走在漫長的街道上??腿说氖郑谒齻冐S滿的胸部、細軟的腰間來回撫弄著。在穿過了漫長的街道,到達派出所門口后,她們的臉上已經(jīng)完全呈現(xiàn)出了一種玫瑰的紅色。
  她們把這些貴客穩(wěn)當?shù)匕仓迷谂沙鏊锖?,又從口袋中掏出了包括我父親的那些皺巴巴的錢在內(nèi)的鈔票,它們也被安穩(wěn)地放置在了貴客們的口袋里。她們喜悅地看著,貴客們和這些皺巴巴的鈔票一起安穩(wěn)地睡去。之后,她們扭動著豐腴的屁股離開了派出所。
  由于我在整件事中的微不足道,我母親根本就沒有機會參加上那場盛大的酒局,她也就根本沒有機會為這個事件貢獻一點力量。這又讓我那沒有喝上酒的父親,感覺到了一絲安慰。
  前幾年的一個冬天午后,我的身體在鎮(zhèn)上的澡堂里,舒服地泡了兩個多小時。當我拖著懶散的身體走到凜冽的西北風中時,我再次看見了陳寡婦。那或許是她這輩子第三次坐上單獨為她準備的汽車。第一次是多年前她被我父親他們送往縣城的精神病院;第二次是她被我父親他們從精神病院接回鎮(zhèn)上的養(yǎng)老院。那時,她儼然成為了我們龐大家族的一員,她呆滯地站在我們中間,仿佛是我們的親人。
  她所坐的車子在冷風里呼嘯而過,那是輛火葬場的車子,它向縣城的方向駛?cè)?。我站在澡堂的門口,注視著車子從養(yǎng)老院那邊向我駛來。我看了看四周,本來還有說有笑的街人,頓時全都不出聲了。我突然意識到這條街上不止我一人在注視那輛車子。
  那次相遇后,我知道我將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她了。
  “陳寡婦死了?!蔽覍χ跁裉柕母赣H說。
  父親長嘆了一聲,沒說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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