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靈車都比開拖吊車好蕭先生
我今年40歲了,沒想到能活到這個歲數,打從15年前成為拖吊車司機后,我天天活在別人的詛咒中,祖宗八代也無一幸免,兒子生下來沒屁眼的“祝?!备鼪]少過。好在,我生的是女兒。
我退伍后本來有坐辦公室的工作,但薪水很少。朋友說開民間拖吊車好賺,介紹我去駕訓班考執(zhí)照。那時真是隨便拖、拖愈多賺愈多,每天光在拖吊場附近繞,一個月最少七萬元入帳。我從不手軟,車主追在后面罵、撂人來揍我的火爆場面常有。打架事小,為了搶快,誰顧安全,什么時候撞死人、后面的車掉下來都不知道。我就掉過車,同事還把孕婦撞死。
在民間做很沒保障,老板標不到案子我就失業(yè)。于是我參加公家考試,考進交通大隊的拖吊小組,處理擋道(巷道民宅、出入口被擋)、車禍(事故事拖吊)、酒駕扣車,原以為不會天天被罵,沒想到更慘,有時我們執(zhí)行公務,車停在紅黃線就被檢舉,連下車買個便當也被拍照投訴,一次投訴就是一次申誡。民眾看到拖吊車就有氣,這氣全出在我們吃公家飯的身上。
工作更是動輒得咎。很多一樓民宅自設車庫是不合法的。門口被人停車,屋主的車進不了車庫,就打一一0叫我們來拖。問題是停白線不違法,管區(qū)為做警民關系,都要求我們把車拖走,把合法的排除、讓非法的停進去,這算什么?不拖,屋主又是一頓干譙:我繳稅養(yǎng)你們這些米蟲做什么。如果車上有留電話,我一定叫車主來移車。
大過年,民間不拖,每年過年我就在行天宮、動物園待命,并停三排、四排的都有,拖一臺就被罵全家。我們也要執(zhí)行特勤,大官出巡,我們要排除路上障礙,車上一坐就四個鐘頭,想尿尿還要報備,但開著拖吊車誰會借廁所給你?
隊上兄弟五個有三個離婚,我兩年前也離了,這種作息根本沒法陪老婆孩子。三萬多的薪水,要養(yǎng)家、付房貸,我欠一堆卡債,隊上接到銀行強制扣薪的信,竟又記我過,是鼓勵我不要還錢嗎?為什么我的人生變成這樣,難道真是被詛咒到不能翻身?唉,轉行去開靈車,都比開拖吊車好。
不買也不要污辱人楊謦
電話行銷沒那么可怕,如果你不想買,就直接說,我們又不是黑道,不會跟你勾勾纏。反而。最怕的就是那種不想買,還跟你扯一堆,拜托,我講電話也會累,我下班耳朵都轟轟叫,喉嚨也好痛。
我們公司承包保險公司的電話行銷,我每天打近百通電話,遇過各種拒絕的理由。有人不好意思拒絕,聽到他在電話那頭播手機打自己辦公室的電話,然后說:唉呀,不好意思,我電話來了。這都還好,有客戶會說:你聲音好難聽,我聽了全身不舒服。不買就算了,何必羞辱人呢?
這行是論件計酬,每天九點上班就一直坐在桌前,有時候為拚業(yè)績還要坐到晚上,整個世界就是眼前這一張小桌子,坐久了腰會酸,我就站著打電話;怕工作單調,桌子就擺滿我喜歡的玩偶,還有一面鏡子,被掛電話,我就夾個眼睫毛、涂個口紅轉換心情。這也是我喜歡這個工作的地方,不用跟太多人互動,沒有復雜的人際關系,努力一點,一個月可以賺十萬。
一整天能成交五、六件算不錯,有時一整天沒半件成交,心情很糟。人一旦心情不好,不自覺說話的語調變得低沉沒活力,就更不易成交,這是惡性循環(huán),所以我每天下班都要跑大安森林公園兩圈發(fā)泄一下。
不過,上班話講太多了,我下班幾乎不接手機也不講電話,有時候會不小心接到電話行銷來推產品,不管買不買,我一定會耐心聽他說完,讓他有個基本通話時間好跟長官交代。唉,大家都是人生父母養(yǎng)的,何必為難人家。
狗仔不敢大聲汪辛琴
我是狗仔,專門負責跟監(jiān),剛人行時的對象是藝人,這兩年以跟拍政治人物為主。我很少自我介紹時說“狗仔”兩字說的如此直接。多數人因為禮貌,不會當面說難聽的話,可是眼神不會說謊,多少是輕蔑的。所以我不愛講自己的工作。
我原本念旅游,畢業(yè)時誤打誤撞進了壹周刊。我想跑娛樂新聞,但主管說我做過記者,先“下放”到狗仔隊磨練,沒想到一待就五年。我媽就常問,怎么雜志上從沒有你的名字?我怕爸媽心疼,總是打哈哈帶過。除了緋聞,我們也做攸關社會利益的新聞,好比拍到陳致中黃睿靚公車私用,但還是很難改變一般人對狗仔的負面印象。
一開始,男同事會覺得你是女生,能在車上一守就20個小時嗎?其實女狗仔比較平易近人,誰會料到我身上帶著針孔(我像清純女學生)。工作的過程刺激好玩,我們總在讀者之前,就知道某些事情,好比血淋淋的看到某“立委”帶著女助理上賓館,那種第一現場的震撼,也算滿足自己的窺探欲吧。壞處是,常有人得尿道炎,在車上跟監(jiān)也只能不停的吃,每個人都發(fā)胖。
我承認,有時我們會傷害無辜的人,好比名人的家人。在跟監(jiān)取得證據后,我會上門求證對質。有一次,我拿著某“立委”外遇的證據,去找原配。她強作鎮(zhèn)定說:我可以看照片嗎。我很難過,她的年齡跟我媽差不多,如果我爸外遇,我很清楚我媽會有多痛,但眼前的受害者卻努力演出好妻子的角色,這多殘忍啊。
最讓我難忘的,是胡瓜的前妻秀秀被拍到跟老外約會。對質時她說:如果不跟老外,在臺灣誰敢跟她交往?我聽了很難過,她是外遇受害者,我們等于又加害于她。做完這則新聞,我沒多久就離職了。奇怪的是,十個狗仔有十一個想轉行,但離開后卻都轉回來,我后來也是。也許吃過重咸的,到外頭吃什么……都不對味了。
不管外界怎么想,我還是會捍衛(wèi)自己的工作吧。有一次,一群臺大單身男醫(yī)生約公司女記者“聯誼”。在座有個醫(yī)生說,喔,你們壹周刊的,狗仔嘛,都是亂報。當下我回他:對啊,就像外界都說你們臺大醫(yī)生都亂醫(yī)人,所以你也是庸醫(yī)。狗仔,也是有尊嚴的。
開摩托比泥頭車更可怕高明華
很多人開車不敢靠泥頭車太近,我倒是一點也不怕,我最怕的是摩托。我已經二十幾年沒開泥頭車,現在看到機車還會自動閃開。泥頭車的形象太糟了,車禍案件送到法院,法官也不會聽你說,通常只要撞死人,不管誰的錯,因為泥頭車車體大,要負大部分的責任。車子走的不是山路就是城市里的工地,車子大容易有視線死角,很容易一閃神就撞到人。
有時候不是你撞人,而是別人來撞你,像是路上鉆來鉆去的摩托我們司機最怕,一撞死人,整個司機的人生就完蛋了。二百萬(新臺幣,下同)的民事賠償,再蹲一、二年牢,還有車子貸款,整個人生簡直沒希望了,有人就全家大小燒炭自殺了。
一臺車二百萬,跑一趟實賺六百,每個司機一天都工作超過十小時才有辦法還車貸。開了這么多年。我一點也想不起來開車有什么快樂的事,總之就是為了討生活。
我20歲就出來開砂石車,年輕時覺得能開這種大車好威風,但沒開多久,才發(fā)現開車實在很累。更糟的是。泥頭車司機風評不好,簡直是過街老鼠,我的小孩填家長職業(yè)表時,我都覺得不好意思,怕被別人看不起。
32歲那年,我存了一點錢,開起砂石車行,以前開車怕賺得不夠,每天拚命跑,現在則是每天一開門,就擔心車行的司機撞死人1991年之前,法令規(guī)定不全,司機只要被警察攔下來,就會因為超重被開1800的罰單。這幾年生意愈來愈不好做,重大工程和工地建案不多,雨天又不能跑,一輛車一天沒出車就凈賠一千。后來強制險推行,更慘。砂石車撞死人,家屬就拿著強制險領來的一百五十萬回頭打官司告司機,司機自己都窮到要被鬼捉了,要拿什么賠?
搞政治錯過孩子的成長侯水盛
做政治是很難回頭的,我本來是開醫(yī)院,現在醫(yī)院收了,也沒辦法再回去當醫(yī)生,更重要的是,我沒辦法對家鄉(xiāng)“抬轎”的選民做交代。你要知道,“沒轎可抬”對他們是很難過的。他們可以去抬別人的轎?拜托,我在他們眼中是獨一無二,我不能一走了之。
但做政治還是有遺憾的。我有三個小孩,都二十幾歲,從政這幾年,我錯過了他們的成長,所以不親。有次小孩感冒,竟然打電話問媽媽要去哪看醫(yī)生,他們忘記,我就是醫(yī)生,怎么不來問我呢?我覺得有些受傷。事實上,我連他們學校的功課如何,喜歡什么,討厭什么都不知道。如果說我做政治有對不起誰的話,應該就是對不起我的小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