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龍

家鄉(xiāng)是個山村，以種茶為業(yè)，鄉(xiāng)親們都喜歡喝茶。精明人看準了商機，就在村里蓋起了茶館?？臻e的日子，富裕了的鄉(xiāng)親一改傳統(tǒng)的喝茶方式，上茶館瀟灑一回，過一把城里人的日子。

我爺爺就喜歡喝茶，自打退休回家后，爺爺?shù)娜兆佣荚诓桊^里過的。吃過午飯，爺爺就到茶館去了，進得門來，朗聲道，老板，上壺茶來。老板樂壞了，麻利地拿來一壺茶，熱情道，您老慢用。剎那間，爺爺?shù)哪樕媳憔`開了一朵菊花。

李大爺來了，還沒有落座，爺爺?shù)拇笊らT亮開了，老板，給李大爺上茶。

陸陸續(xù)續(xù)地進來了幾位老人，都是爺爺叫來的茶。幾個老人坐在一起，精彩的話劇就粉墨登場了。尤其是爺爺，眉飛色舞，吧唧吧唧地說個沒完，似乎返老還童了。

家鄉(xiāng)有個習俗，逢年過節(jié)，晚輩們都要提著一壺茶，紛紛到村里有名望的老人那里叫茶。叫茶說明白就是敬茶。晚輩們親昵地喊一聲，李大爺，李大伯，給你叫茶來了。老人興高采烈接過茶，一仰脖子，咕嚕咕嚕幾口，一杯清香甘冽的茶水進了肚子，衣袖一抹嘴巴，笑微微地說，長大了，長大了。老人笑，小孩樂，笑聲陣陣，茶香彌漫，節(jié)日的味道就出來了。

村里的人誰有身份，誰被人叫喝茶的次數(shù)就多。我對爺爺?shù)乃魉鶠槔Щ蟛唤?，爺爺好歹也是一個當官的，即使退休下來，也是一個有身份的，為何要作踐自己？一個晚上，我忍不住心里的納悶問，爺爺，你怎么老是給人家叫茶？爺爺說，小孩子不懂事。爺爺依然一吃過午飯就到茶館喝茶，一邊走，一邊哼著山歌小調(diào)。

一晃過了好幾年，我上大學(xué)了。一天，父親給我打電話，說爺爺病入膏肓，讓我速回家看望爺爺一眼。

爺爺艱難地抬了抬眼皮，一見是我，眼神有了異樣的光彩。爺爺伸出一雙枯糙的手握住我，露出了一絲欣慰。

正在這時，進來了幾位老人，一字兒站在爺爺?shù)牟〈睬?，倒了滿滿的一杯茶，高聲道，老哥，我們給你叫茶來了。你不要在意，那時候日子苦，摘茶葉也是迫于生活……

我似懂非懂地看著爺爺。爺爺微閉著眼睛，嘴唇蠕動著，卻沒有發(fā)出聲音來。我看見爺爺凹陷的眼眶里，一滴淚水慢慢地滑落下來……

（地址：浙江省臺州市椒江區(qū)實驗小學(xué)郵編：318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