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丙剛
老合是村里有名的頭號“閑人”,成天坐在街邊和人們下棋。老合棋藝不錯,自從村東“獨眼”死了以后,已經(jīng)沒人能勝他一招半式。每當(dāng)看到對手被自己殺得損兵折將,老合總是搖搖頭,端起茶杯“滋”地喝一口水,可能是廉價的茶葉末子吸進了嘴里,總要“呸呸”地連吐幾聲,時間一久,這一舉動成了習(xí)慣,嘴里有茶末也吐,沒有茶末也吐。有一回,他這一帶有侮辱性的動作激怒了他的對手,一個輸?shù)眉绷搜鄣拿^小子,抬手打了老合一拳,打得老合鼻子里冒血。圍觀的人說:“老合還手打呀!”老合邊擦血邊說:“咱這宦官之后,能和他一般見識?”人們都哄地笑了。
其實,如果不是老合口誤,他也稱的上是官宦之后,不過到了他爺爺這輩,已經(jīng)倫為尋常百姓家。到了他爹這輩兒,已經(jīng)連平常也算不上了。老合的爹一輩子不屑于農(nóng)事,卻致力于尋寶。常掛在嘴邊的話是:人這一輩子,弄著一件寶貝,就夠三輩子用了。可到他閉眼,連一件寶貝也沒有尋著。
老合雖不說子承父業(yè),早些年也是滿世界跑,每年總要神秘地從人們的視線里消失幾回,每回天數(shù)不等,幾天、十幾天或幾個月?;貋硪院?,依然喝著茶水下棋,日子過得挺逍遙。去年八月十五剛過,老合又走了,等再次出現(xiàn)在街里,已經(jīng)是一個月以后的事了。細(xì)心的人們發(fā)現(xiàn),老合渾身上下西裝革履,皮鞋锃亮不說,連茶葉杯里的茶葉也變了,不再是小賣部里八毛一兩的茶葉末子。人們說:“老合發(fā)財了吧?!崩虾险f:“人這一輩子,弄一件寶貝就夠三輩子用了?!?/p>
人們說:“老合,這句話你爹說了一輩子?!?/p>
十月,到了農(nóng)閑的季節(jié)。村里的閑人也多起來。老合以一擋十和他們下棋,依然沒有對手。老合依然喝茶依然“呸呸”地吐,覺得自己英雄落寂。
一天,老合又接連贏了幾個人,人們都說老合棋藝高超,卻有一個十八九的孩子一個勁兒地?fù)u頭。老合看著面生,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老合說:“咱倆下一盤吧?!毙』镒诱f:“你讓我一車一馬吧?!崩虾险f:“咱們賭一盤吧,我輸一盤五十?!毙』镒诱f:“我輸一盤給你一百?!比藗円豢从邢『笔拢紘蟻碛^看。
棋擺上了,子一動,老合就覺得這小子不是吹牛,小小年紀(jì)竟棋招老辣,攻防有度。頭一盤老合輸了,老合手心里冒了汗;第二盤老合又輸了,老合頭上冒了汗。小伙子說:“別下了, 你贏不了我?!崩虾险f:“接著來吧!”這個時候,老合聽到女人在圈外吆喝他,說家里有人找他。老合說:“沒空!”女人說:“那人說找你有事?!崩虾险f:“屁,沒空?!迸藦垙堊?,還想說什么,終于沒有說出口轉(zhuǎn)身走了。
那天工夫不大老合接連輸了六盤,一盤沒贏。老合呆了,圍觀的人們也呆了。小伙子看看表說:“算了吧?!闭f完轉(zhuǎn)身分開人群走了。后來人們說,看到小伙子上了路邊的一輛小車,看樣子不是本地人。
半夜,村里雞飛狗叫,睡得迷迷糊糊的人們聽到里面還夾雜著女人的哭叫聲。等到第二天,人們才聽說,夜里老合把他的女人打了,打得女人光著身子滿村子跑。
有人說:“老合從山西弄回來一個佛頭,昨天讓人從他的女人手里騙走了?!?/p>
有人說:“那個東西值二十萬呢!”
有人說,老合把佛頭藏在麥秸垛里。這狗日的。
日子又回復(fù)了平靜。老合依然喝茶下棋。人們問:“老合,真的?”
老合說:“我在山西的大山里守了半月,才把佛頭弄到手?!崩虾险f:“在山里有一回我差一點成了狗食兒?!?/p>
老合說:“這佛頭值三十萬呀!這敗家的娘們兒?!闭f完“滋”地喝一口水,“呸呸”地連吐了好幾聲。
(地址:河北省阜平縣北果元鄉(xiāng)半溝村 郵編:073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