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　舟

這一天是明與云結(jié)婚的十周年紀念日。

可就在這一天，明下崗了。單位幾經(jīng)整改，終于削掉了像他這樣的三無家族——無錢、無后臺、無能力。當經(jīng)理熱乎乎地遞與他一杯熱咖啡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明白了這是怎么回事。明謝絕了經(jīng)理留給他的一番好意和那杯熱咖啡，扛著自己的東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辦公室。

“我不想在那個公司呆了?！泵鬣卣f。妻子云正收拾著桌上的碗筷。

“是嗎？那也好，我覺得你在那間公司里呆得也不舒服，這不正好是你擺脫的機會嗎？”云臉上露出了比平日里明多領(lǐng)五百元獎金回來的時候還有色彩。他突然覺得有一絲陰冷從心底里浸了出來。

接下來的日子，明終日奔波于眾人才市場，從城東到城西，從城南到城北，除了換就一身塵土，臉上更添了幾分風雪。

“無非是嫌我沒有本事嗎？”明往那堵紅磚墻猛地一拳，血從五指間流了出來。明望著手心里由血聚集成的小池面上所映出的一個自己，他搖搖頭，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回到了家。云還是如往日般忙碌著，為明的一桌飯菜，為小明沒完沒了的功課，她一直忙碌著。

“明，回來了，肚子餓了吧？……”明又看到了云那張上有艷麗色彩的笑臉。明覺得心里有千萬只小蟲子在撕咬著，匯著那股從心底浸出的冷，他心里好難受。

一天，兩天，三天，似乎這樣的日子沒有窮盡。明心里的火越燒越旺，喉嚨里悶有一股濁氣，漸漸讓他無法呼吸。今天是明天的重復，明天將是今天的重復。明頓時覺得時間好可怕。

從某一天開始，A樓4-1房內(nèi)傳來了云的哭泣聲，小明嘶心裂肺般喚著：爸爸不要打媽媽，也總伴著明斷續(xù)的叫罵聲：我讓你笑，我讓你笑，你無非笑老子沒有工作在家吃軟飯嘛……”云只是哭泣，她抱著小明，癡癡地哭著。從眼角淌下的淚水掉在地上發(fā)出輕脆的響聲。

明開始嗜酒，端起酒杯就沒完沒了，一直到爛醉。但他不再打云了，他發(fā)現(xiàn)這個憔悴的女人似乎比自己更凄慘，要工作，又要為了這個家，他沒有理由那樣對她。

從某一天起，明發(fā)現(xiàn)云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云身上散發(fā)著一股怪味，明熟悉這味道可就是叫不出名字。

“難道她背著我與另一個男人……”

明心里被猛地捅了一刀。他癱坐在沙發(fā)上。

這男人??！當他覺得自己沒有能力，沒有本事，甚至不得不依靠女人過活的時候，就是他對感情最敏感的時候，絲毫的異味他都能察覺到。

明知道，單憑這味道不能判云的死刑，他得找到更直接的證據(jù)。躺在床上，明輾轉(zhuǎn)難眠，他想到了他與云相識的第一天，云接受自己的第一天，他們結(jié)婚的第一天，他們有了小明的第一天?？商稍谧约荷砼缘倪@個女人，似乎與這許多個第一天里的云是不同的兩個人，一個活在他記憶里的許多個第一天里，另一個是活在他現(xiàn)在的似乎散著異味的云。他心里很疼。不知道什么時候明發(fā)現(xiàn)自己的枕巾已經(jīng)濕了。第二天，當云剛走出家門后，明尾隨而去。一路上，明如同便衣警察般折騰著。云進了女共廁，片刻功夫，云走了出來，明感到吃驚：她怎么會脫下自己的旗袍，而換上這等如街道工人的衣服。

明心中頓覺得迷障萬千。他緊緊地粘著云的背影，生怕她從他的世界里消失。

轉(zhuǎn)了好幾道彎，過了好幾條街，來到了一個連明都覺得陌生的新街。

明的目光緊跟著云。

……

后來明回來了。明是擦著眼淚回來的。他倒在沙發(fā)上失聲痛哭，他掄圓了左右巴掌為自己臉上賞耳光。他走進了衛(wèi)生間，望著鏡子里的那個男人，頭發(fā)老長，胡子茬已半寸，雙眼無神。

云回來了，她打開了房門，眼前的一切讓她不敢相信。滿屋子的氣球，屋子里的所有家什整理得異常明朗。她正納悶，打扮得帥氣的明和可愛的小明從廚房里推出了一個大的蛋糕。“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云眼睛里閃著淚花。“云，今天是你三十二歲生日，老公我祝你生日快樂……”

天倫之樂，其樂融融！應和這美麗的夜色！

夜深了，明與云享受了近一年來都沒有過的云雨。窗外，繁星在天，明撫著云的秀發(fā)，撫著云紅潤的臉龐?！霸?，從明日起，讓我為你擦鞋吧！”

云望著明泛著稚氣的眼睛，她臉上又有了那存在于過去某一天里的笑容。明也笑了，他緊緊地擁著云，他覺得這笑讓他塌實，讓他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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