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　峰

王局長人過中年，由于應酬頻繁，飲酒過度，常常夜里睡不好覺，身體日見衰弱，記憶力也遠不如當年，經(jīng)常丟三落四，顧此失彼。他整天大把大把地吃藥，卻收效甚微。他常常是剛有幾天的恢復，又是一場酩酊大醉，幾天來的藥效因而也隨之煙滅云消。如此反反復復，折騰得夫人郭彩萍叫苦不迭。丈夫的失眠，她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頭。

公園晨練的老年朋友們，休息時總是三五成群地攀談些有關(guān)老年健身的話題，彩萍在一旁豎著耳朵聽。張大媽說她趙大爺曾為失眠而苦惱，吃了幾盒腦白金，成效顯著，一覺睡到大天明；李二嬸說她錢二叔，進入了老年期，經(jīng)常被晚上睡不著覺所困擾，自打吃了親閨女送來的兩個療程腦白金，近來把久違的呼嚕聲給招了回來，倒吵得自個輾轉(zhuǎn)反側(cè)地睡不踏實。彩萍心想，腦白金真有那么神奇，何不讓老王也吃它幾個療程?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六，彩萍翻了家中大小的幾張醫(yī)?？ǎ囝~所剩無幾，只夠刷幾盒清涼油，于是她走進了離新村不遠的一家回春醫(yī)藥店，自掏腰包，花了126元買了一盒禮品裝腦白金。路過農(nóng)貿(mào)市場時，她順便在市場門口的小店鋪里稱了兩斤土雞蛋。彩萍拎著雞蛋走到小區(qū)門口，這才記起那一盒腦白金落在了剛才買雞蛋的店鋪柜臺邊的啤酒箱上。彩萍吃驚得差點把一袋雞蛋給摔在地上，拍打著自己的頭，后悔不已。

這時正好迎面走來了丈夫單位的小伙子陳行，彩萍趕忙攔下小陳，叫他速踩自行車去朝陽農(nóng)貿(mào)市場口左邊的小店鋪里，取回她落在柜臺邊上的一盒腦白金。陳行見局長夫人有事相求，大喜過望，哪敢半點怠慢，騎上自行車火速趕往小店鋪。從新村到市場雖然只有五六分鐘的車程，卻有兩處紅燈路口。當他趕到小店一看，哪里還有什么腦白金擱在柜臺邊?小陳問了店鋪老板，店老板說沒看見。陳行只好打道回府復命，幾分鐘后他在新村門口見到了候在那里的局長夫人。彩萍見陳行空手而返，大失所望，急得捶胸頓足，就差沒當場休克。幸好陳行和門衛(wèi)攙扶，左右勸說，陳行才得以把局長夫人送到家。

剛才新村門口的一線新聞，正好被銷售科副科長馬一登捕捉得一清二楚。這馬副科長五年前畢業(yè)于某某學院的工程管理專業(yè)，畢業(yè)后，應聘在銷售科當了四年的外聯(lián)工作，后提升為副科長。此人上進心強，業(yè)務嫻熟，工作主動，為人熱情，人緣又好。苦于背后沒有靠山，無人提攜，處在基層，埋頭苦干，上層“天顏”難得一見。今日這則信息，真乃天賜良機。于是，主意打定，他立馬啟動電瓶車，幾分鐘趕到回春藥店，買了一盒腦白金，禮品裝外再套一層黑色食品袋，快捷趕到三號樓下，停好車，退去黑色外包裝，露出“健康品”的本來面目，來到506房門前，按響門鈴。少頃，一臉沮喪神情的郭彩萍出現(xiàn)在防盜門前：“喲，小馬，什么事?”這馬一登未曾開言先獻寶，提起禮品包裝的一盒腦白金在局長夫人面前晃了一下，說：“這是您的嗎?”彩萍只覺眼前一亮，表情立刻陰轉(zhuǎn)晴，如見到離散多年的親人，雙手接過腦白金：“啊!怎么被你找到?我的老天爺有眼哪!”“是這樣的，剛才您在買雞蛋時，我恰在您對面的米店里買面條。我稱好面條出店，看見您已走遠，但您把它……給落下了，我立馬過去提了過來，這不，就給您送來了?！瘪R一登把興奮寫在臉上，自贊自己編的臺詞天衣無縫，道白也流利順暢。彩萍聽了喜出望外，連聲稱謝：“多虧遇上了你，要不，我這百來塊錢算是打水漂了，我跟老王不知該怎么謝你啦!”“這是王局長官高財穩(wěn)，以致失而復得。我嘛，不過舉手之勞，何必言謝?這是應該的?！币坏钦f得很誠懇。彩萍：“小馬，進來坐坐，喝口水。”一登：“不啦，我還有事，改日再來拜訪，拜拜!”“慢走!”彩萍看著重新提在手上的腦白金，充滿著愜意。此時的馬一登像美術(shù)大師完成了一件偉大的藝術(shù)作品，渾身輕松了許多，舒服極了，他知道：能走近領導，就等于邁出了輝煌的第一步啊!

彩萍丟腦白金的新聞不脛而走，局里的朱秘書也聞得此事。這朱能在局里任秘書多年，還算稱職。但工作一般，淡入淡出，沒有什么顯山露水的成績引人注目，因此，多年來老呆在秘書的位子上原地踏步。他聽說這次周副局長要調(diào)離，這局副的缺要在本系統(tǒng)的在職干部中挑選。朱能很想改善一下與局長的人際關(guān)系，苦無良機獻殷勤，正到處尋覓可乘之機。他得此消息，如獲至寶，這可是大海之中的一塊帆板，抱準了它，或許能到達理想的彼岸。于是他趕到回春藥店買了一盒腦白金，堂而皇之地登上了三號樓的樓道，按響了506室的門鈴。

這次開門的正是局長，王局長剛從健身館回來，還不知家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時將近午，彩萍在廚房里忙著。王局長見朱秘書登門，熱情相迎：“哎喲，歡迎，歡迎!真是常見面的稀客呀，快快請進!”朱能邊脫去皮鞋邊說：“局長好!”趿上拖鞋，示出一盒禮品裝。王局長一見說：“看你，看你!來了就好，還要破費，俗，俗呀!”朱能微笑著說：“這不是我送的，完璧歸趙啊!”他把完璧歸趙四字，說得有板有眼。聽得王局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朱能慎重地把腦白金放在茶幾上說：“問嫂夫人就知道了。”王局長一臉的疑惑，朝廚房喊：“萍呀，來，來!”彩萍由廚房走出，用圍裙揩著雙手：“喲!是朱秘書呀，稀客臨門。你瞧，我這個保姆正忙著呢。來，喝杯水?！蓖蹙珠L不解地指著茶幾上的腦白金問：“看，這是怎么回事?”彩萍一見，又乜了一眼玻璃櫥窗里同樣包裝的一盒：“這……”朱能忙接過話題問：“請問嫂夫人，早上去買腦白金了嗎?”彩萍說：“去啦!”“還到過小店鋪買雞蛋了?”“買啦!”“這就對了!是這樣的，早上我老婆上市場買菜，在市場門口小店里看見您在挑揀雞蛋，她也在那兒買一摞衛(wèi)生紙，您不認得她，她有點識得您，但不敢貿(mào)然招呼，后來發(fā)現(xiàn)您提著雞蛋走了，那時店里顧客不多，她就懷疑這盒腦白金是您給落在哪兒了，因此，順便給捎了回來?！敝炷苷f得入情入理，聽得王局長很受感動：“哎呀呀!原來是這樣，老朱啊，太謝謝你了!你呀，何必勞你大駕親自送來，掛個電話讓彩萍去拿不就得了?”朱能說：“沒事，沒事，今天是雙休日，順便串串門兒吧。”王局長不無怨言地說：“這老太婆，也該吃吃腦白金了，辦什么事總是丟三落四的?！边@回可把彩萍給聽糊涂了，怎么冒出兩盒腦白金來了?這其中準有一盒存有貓膩，礙著老王的面她又不便把謎底抖開。前后兩人都說得頭頭是道，誰真誰假難以分清，她只好將錯就錯地說：“是，是!老了，應該是更年期綜合癥吧!老頭子，你不也常這樣嗎?啊?”“哈，哈，哈……”三人相視，大笑不已。朱能見任務完成，起身便說：“好了，我還有事，不打擾了。”“就在這里吃便飯吧，飯快好了。”彩萍再三挽留。“改日再來串門!”朱能說著穿上皮鞋，走出門去。王局長夫婦送至門口，留下一句：“走好，有空再來玩!”“好咧，拜拜!”

陳行老婆在一家私營企業(yè)當推銷員。中午回來得早，一進門她就問陳行怎么把自行車擱在樓道口?提醒說近來小偷猖獗，叫他下樓寄車。陳行如實說了早上幫局長夫人找腦白金的事，他老婆聽后，沉思良久，對陳行說：“這不對呀!她叫你去找，不論有與沒有，你都得給她一盒。先不說她是否耍了你、騙了你，還是冤枉了你。她是局長夫人，明里不說，萬一暗地里懷疑你私吞了她的東西，讓局長給你小鞋穿，那個后果……局長夫人讓你辦個事，你讓她失望，她會多傷心。或者背后說你辦事不力，缺乏責任心，沒有給她仔細尋找，粗枝大葉，應付了事。再說了，一次不順心，二次就冷了心，一局之長，你今后將如何與他親近?上下關(guān)系搞砸了，往后還怎么生存共事?人心莫測，做人難哪!”說得陳行險些滲出冷汗。夫妻權(quán)衡利弊得失，決定破費百來塊，給局長夫人一盒，讓她高興，彼此皆大歡喜，免得落下后遺癥，來個破財消災!

陳行顧不得吃飯，匆忙下樓，跳上自行車往回春藥店飛馳而去，須臾功夫，自行車停在了三號樓下。正巧，彩萍飯后下樓來扔垃圾，陳行把她叫?。骸鞍⒁?哈……找到了，找到了!”彩萍見陳行高舉著一盒腦白金，頓時傻了眼。“怎么又是一盒腦白金?”她忙問：“你是怎么找到的?”陳行微笑著反問：“阿姨，你早上買雞蛋的時候，店里是男老板，還是女老板?”“是個女的!你問這干什么?”“這就是了，早上我去找的時候，是個男老板，他說沒看見。我不甘心，剛才又去了，想耐心仔細地再認真找找，一見．是個女老板，原來是她給拿了起來。我一問，她就從里屋拎了出來。喏!是它嗎?”彩萍一時尷尬，哭笑不得，無奈只好認了，強作歡笑：“小陳，謝謝你了!”接過腦白金說：“找不到也就算了，何必又回過頭來回跑，辛苦你了!”局長夫人果然報以一副燦爛的笑臉，陳行心里也舒暢了許多。

彩萍心想：他們的理由都很充分，到底哪個真來哪個假?哪盒腦白金?哪盒馬屁精?咳!管他呢!他們說得合情，老娘收得合理，再來三五盒也照收不誤，不收白不收。不過，這事千萬不能讓老頭子知道，要是讓他知道，我就慘了!

(責編：非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