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道雄
夜郎山位于貴州西部,峰巒起伏,植被茂密,棲息著不少珍禽異獸。其中有一種鳥叫貝母雞,不光肉味鮮美,還是十分難得的珍貴藥材,治療肺病和氣管炎特別有效。
由于人類的狂捕濫殺,這種珍稀鳥類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瀕臨滅絕。最近幾年,夜郎山被列為自然保護區(qū),政府實行封山禁獵,貝母雞才漸漸顯露蹤跡。可是,盡管公安部門對偷獵者一律嚴懲不貸,仍然有少數(shù)膽大妄為者鋌而走險,不時潛入深山老林偷獵。
話說有這么一天,夜郎縣農(nóng)業(yè)局副局長張學松下鄉(xiāng)出差,來到了夜郎山區(qū)的八寶鄉(xiāng)。恰好這天逢集,鄉(xiāng)場上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張學松在鄉(xiāng)政府招待所吃過午飯,讓司機小劉去睡午覺,他獨自一人背著手去逛鄉(xiāng)場,打算買點當?shù)氐耐撂禺a(chǎn)。
張學松逛了一陣,見街邊站著一位十六七歲的男娃兒,面前擺著個破紙箱,里面伸出兩只鳥頭,正驚恐不安地打量著過往行人。那鳥頭有點像雞,又有點像鴨,顯得不倫不類。出于好奇,張學松問那男娃:“這是什么怪鳥?”
男娃警惕地將張學松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很小聲地說出三個字:“貝母雞。”
盡管男娃聲音不大,張學松仍然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瞪大眼睛問:“你說什么?”
男娃眨了一下眼皮,重復了一遍。
天哪!這就是貝母雞?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張學松蹲下身子,伸手揭開紙箱蓋板,只見兩只鳥兒一般大小,棕頭褐尾,渾身布滿黑白相間的斑紋。為防鳥兒逃走,主人早已用布條把它倆的雙腳扎在一起。張學松活了四十多歲,還從來沒見過貝母雞,今兒個是破天荒第一次。他有些不放心,又問旁邊一位中年婦女:“這鳥當真是貝母雞?”中年婦女肯定地點了點頭,他這才放心。于是問男娃兒:“你怎么弄到的?”男娃警惕地向左右瞟了瞟,神秘兮兮地告訴他:“下扣?!睆垖W松又問:“打算賣多少錢?”男娃說:“一只300,兩只600?!睆垖W松心里明白這價錢非常便宜,嘴里卻說:“太貴了!能不能少一點?”男娃面無表情地說:“這價你還嫌貴?要不是等錢給我爹治病,每只1000塊我都不賣!”張學松見男娃毫無通融余地,便說:“就按你定的價,兩只我都要了。不過我身上沒帶這么多錢,你跟我去車上取錢吧?!蹦型蕺q豫片刻,同意了。
張學松將紙箱扛上肩頭,在前面引路,男娃寸步不離地跟在后面。走出鄉(xiāng)場,來到背街小巷,張學松見前后無人,就放下紙箱,冷笑著問那男娃:“知道我是干啥的嗎?”男娃見張學松的神態(tài)與剛才判若兩人,一下子愣住了。張學松板著臉說:“告訴你,我是鄉(xiāng)政府的領導,專門分管林業(yè)和社會治安。你偷獵國家保護動物,是違法行為,曉得不?”男娃緊張得鼻翼兩側(cè)冒出米粒大的汗珠,但他假裝糊涂,疑惑地搖了搖頭。張學松接著說:“按照規(guī)定,得對你罰款2000元。你趕緊去找熟人借錢,過一會兒到鄉(xiāng)政府來交罰款,還不快去!”男娃轉(zhuǎn)身就走,走出巷口,回頭望了張學松一眼,立即撒開兩腿飛奔起來,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張學松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不禁捂著嘴偷偷直樂。他當然知道男娃不會來交罰款,自己略施小計就省下600塊錢,算是白撿了兩只珍貴的貝母雞。
回到家里吃過晚飯,天就黑了。張學松抱著紙箱悄悄溜進縣委大院,按響了馬書記的門鈴。馬書記早年當鄉(xiāng)長的時候帶領群眾抗洪搶險,在冷水中浸泡了一天一夜,落下了嚴重的哮喘病,多年來一直沒有治好,天氣一變就喘得像只風箱,還伴有劇烈咳嗽。張學松此時把兩只貝母雞給他送去,可謂雪中送炭。假如真的治好了書記的哮喘病,那功勞可就大了!
開門的是馬書記的夫人劉英,她在婦聯(lián)工作,認識張學松。張學松側(cè)身進了客廳,輕輕放下紙箱,神秘兮兮地說:“劉姨,你看我給你送什么來啦?”劉英過去揭開紙箱蓋子,好奇地問:“鴨子不像鴨子,野雞不像野雞,到底是什么寶貝?”張學松說:“馬書記的哮喘病久治不愈。我一直惦記著。這不,今天下鄉(xiāng)遇到有人賣貝母雞,聽說這玩意治療哮喘病特別有效,我就買下來送過來了?!眲⒂⒙犝f紙箱里的鳥兒是貝母雞,一雙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天哪,這回我們老馬的病有指望斷根了!小張啊,難得你一片好心,等治好老馬的病,我們一定重重謝你!”張學松趕緊說:“哪里哪里……馬書記日理萬機,為了夜郎人民脫貧致富奔小康,把身體都累病了,我身為下屬,給馬書記弄點藥還不應該嗎?”劉英聽了十分感動,放下貝母雞就給張學松泡茶。張學松受寵若驚,畢恭畢敬地接過茶杯。張學松和劉英東拉西扯說了一些閑話,終于吞吞吐吐地說到正題上來。原來張學松快滿45歲了,仍是個副局長,根據(jù)有關(guān)文件規(guī)定,科級干部過了45歲就不再提拔。最近聽到小道消息,農(nóng)業(yè)局的老局長因年齡偏大,即將調(diào)往縣人大擔任閑職,總算把局長的交椅騰了出來。張學松想請劉姨在馬書記面前替他美言幾句,將他扶正擔任局長一職。張學松反復強調(diào)了他的年齡,說再不提拔,他的“副科病”就終身治不好了。劉英聽后滿口答應,張學松這才起身告辭。
張學松甜蜜蜜地做了一夜好夢,第二天早上去局里上班,剛進辦公室電話鈴就響起來。電話是馬書記的司機打來的,說有事找他,一會兒就到。張學松心中暗喜,準是好事來了,來得真夠快的!他不敢怠慢,立即下樓恭候。一會兒,馬書記的司機就到了,他下了車徑直打開后車廂,取出一個紙箱交給張學松,張學松一眼認出就是昨晚他送出去的那紙箱。揭開蓋子一看,里面的兩只貝母雞完好無損。張學松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就問這是怎么回事?司機冷笑一聲,說:“你的膽子也夠大的,竟敢用兩只鷓鴣冒充貝母雞糊弄馬書記!”
“你說什么?這是……鷓鴣?”張學松的頭“嗡”的一聲就大了。
“不是鷓鴣,難道還是鳳凰?”司機輕蔑地哼了一聲,開車走了,把張學松晾在那兒。
張學松臉色刷白,雙腿發(fā)軟,差點跌坐在地。
過了不久,恰逢縣里換屆,科級單位領導班子都作了調(diào)整。張學松被調(diào)整到下屬單位當了個副主任科員。這真應了那句“弄巧成拙”的老話。
(責編:湯加 圖:薛志華)